樊海燕小说两种·疑前科-照片上的女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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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预报有连阴雨,杜美一个人从北京郁郁寡欢回北城的家,路上,心里空落落的……男人不在的家,还叫“家”吗?说不清为什么,她对一直以来坚持的、坚守的东西感到迷茫。离别总是痛的……离别的那刻,她发现昊天穿着那件结婚前,她给他买的蓝格棉衬衫。衬衫有些旧了,袖口和领口都磨得泛白了,衣襟上还有一块洗不掉的油彩。怎么就没给他洗洗?怎么就没在王府井逛街的时候,给他买件新的?不在一起朝朝暮暮生活的日子,她都忘记了要关心他的衣食起居了。

    这次见了昊天,看了他的近作,杜美由衷的高兴,同时又有些空落,昊天在绘画艺术上卓有成效之后,他们之间的距离可就越来越大了,到时候,情感会不会受影响?看来得考虑桂姨的话,要个孩子了。桂姨虽然不是自己的什么人,但她是过来人,明白人生悲欢离合的真谛是什么。不然,她不会在偌大年纪,头发全白了,浑身上下少有女性的妖娆和娇媚了,却离开儿子们,和父亲搭伴过起日子。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洞察力?桂姨说过:“只有年龄相当的,在一起才能相互理解,有话说。儿女们再孝顺,是隔了代的。能照顾生活,不能一起过日子。”桂姨还说过:“有孩子才能叫夫妻。”如果没有孩子呢?那就是搭伴过日子。而杜美和吴昊天现在的状况,连搭伴过日子都不是,因为他总不在她身边……杜美边胡思乱想边拉书房的百叶窗,浅米色的帘子上,印着蛋青色自由女神的图案,站在圣坛上的自由女神刚伸下修长丰美的腿来,帘子才拉到三分之一的位置,从三分之二的玻璃窗里看到了马庆新,他穿件灰条与白条相间的长袖T恤,下摆塞进灰西裤中,左腿稍稍外偏,步履匆匆往外去。住在同一幢楼里同一个单元,早上,不只一次,杜美都能从玻璃窗看到外出上班的马庆新,可现在很晚了,他出去干吗?有会还是有客人了?

    门铃响……

    杜美“唰”的拉好了百叶窗帘,去开门。

    进来了陶丽蓉,见她神情焦急一脸张皇额头上沁着细细的汗珠,分明是有什么事。杜美忙让坐,又张罗着泡茶水,陶丽蓉喜欢喝茶,她说喝茶要小口、小口的吸收才好。

    陶丽蓉先四下望了望,确定屋里只有杜美一人,才往沙发上一坐,说:“庆新刚进门,接到单位的电话,说省纪检委有工作组住到北城来,不知谁给他告状了,这不,匆忙间忘了带公文包,我就打开看了。”这也是鬼使神差,合该有事,以前,陶丽蓉很少翻马庆新的东西。她在包里见到马庆新和一个年轻女孩子的照片,还有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玉弥勒佛。脑袋“轰”的便炸了。立马给马庆新打了电话问:“你包里有张和一个女人的照相,是谁?”

    “大学同学,回去说。”

    “先返回来说清楚再走。”

    “工作组等着。”马庆新摁了。

    陶丽蓉血往上涌,各种不祥的幻象集中出现在脑海,感觉天旋地转晕了头,想尽快和谁宣泄,便来了杜美家。

    杜美给她泡了一杯龙井茶:说:“先不要急,还不知怎回事。”又把装纸巾的盒子往她近前推了推,示意她揩揩汗。

    陶丽蓉从胸前的衣兜里,掏出用白纸包着的照片递给杜美。杜美接过去细细看了,照片的背景是块青草地:马庆新搂着一个更年轻的女孩子的肩。两人都笑得有些恶作剧,不像有什么男女勾当。马庆新是那类年轻时候不显得年轻,岁月消逝也不见老,二十岁和四十岁差别不大的男人。

    “丽蓉姐,你没看呵,这照片的日期是1998年拍的。那时候,马书记也就30多岁吧,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能有什么事?你别瞎想。”听杜美这样说,陶丽蓉把揩汗的纸巾揉成一团,凑近去看仔细了,表情立刻轻松了许多,说,“我没有看日期,原来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她眉宇凝起,若有所思:“可他的包里为什么放这张照片?这女的你见过吗?”

    “没见过。也许刚从什么地方翻出来,顺手放进去了。肯定没什么事的,要有也是发霉的往事了。”杜美给自己冲了杯奶茶,她想起来还没吃晚饭,拿出桂姨让弟弟送来的馍片、面包、还有从北京带回来的烤鸭脖子,让陶丽蓉也吃点。

    陶丽蓉充耳不闻,把汗湿的纸巾扔到脚底下的废纸篓里,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照片上,她盯着照片自言自语:“这女的肯定不是北城人。你看这眼睛,水汪汪的,眼珠子有些外突。我看过相书,这种眼睛的人婚姻不幸。”

    “真的?还有这说法?”

    “你想想周围,长着这种眼睛的人,不是破财就是离婚,XX不就长着这种眼睛?”

    XX是她俩都认识,最近闹出绯闻的男人,他喜欢上了卖服装的年轻女人,正和黄脸老婆闹离婚,他是长着一双有些外突的双皮大眼。可或许只是碰巧,陶丽蓉完全是当局者迷,杜美啃着一只烤鸭脖耸了耸肩,想:就算和什么女人有关系,会把相片放在公文包里?陶丽蓉心里给相片上的女人画了个问号,略一迟缓,又问杜美:“那王晓玲去找庆新说工作,告过你没?”

    杜美摇了摇头,又顿住了:“她说过的,陶二说马书记答应帮忙。她工作手续一直办不了,急。认识的人都找遍了。”

    “怎么又扯进了陶二?”陶丽蓉闻所未闻,犯起了疑惑,“我和你说,王晓玲可不是一般人,什么心思都敢动。”她没有直接说出她怀疑王晓玲勾引马庆新。但从她冷着脸,变颜变色,自以为是的模样上,杜美猜出了几分,心想:怪不得陶丽蓉又关注王晓玲的丝巾又关注她在哪美容?这可是子虚乌有的,杜美简短说了几句王晓玲和陶二脾气相投处得不错的话。

    “她会看上陶二?还不是利用他。你没听王晓玲自己说过,她名声反正也坏了,以后能利用谁就利用谁?”陶丽蓉神情中满是不屑。见杜美不言声,陶丽蓉又补充道:“她和电视台的几个年轻女孩说的,社会上的人都知道。”

    王晓玲就是太直率了,说这话不是授人以柄吗?杜美暗想。她再次让陶丽蓉随便吃点。

    “我买了菜饼,回去吃。还要看八套的电视剧。”陶丽蓉平心静气了,站起身来往外去。

    “什么剧?听机房的人说,天津台的剧场好看。我没看。”杜美送陶丽蓉出门,看着她挺胸抬头往楼上去。

    “《媳妇儿的全盛时代》,网上评论,剧中人物的衣服都穿的得体大气。”话音没落,陶丽蓉土红色的后衣襟一闪,没影了。

    前几天,算卦的说陶丽蓉阴历八月有个坎儿,过了就顺了,她抓紧时间遍游祖国山水,海南回来,又飞桂林。并且每次外出,都要安顿科室的同事:“我出去旅游,万一飞机失事回不来,办公室的抽屉只有我儿子马波才能动。别的人都不能让乱开。”

    这言外之意谁都能听得明白,就是陶丽蓉的丈夫马庆新也不能开。抽屉里到底有什么?有钱?有存折?同事们猜测纷纷:觉得不可能是钱和存折那么简单,他们家不缺这个,用不着如此神秘。那是什么?猜测永远不会弄清真相,这世上的误解误会误区全是猜测造成的。如果谁实在是好奇,想弄清楚陶丽蓉抽屉里的秘密,一年之后,请去那些“小众”书店,在那些不起眼的角落,陈列着一本新体小说,名为《命出望外》,或者是《女人的资本论》,两本书都从不同的角度详尽描述了陶丽蓉的儿子——马波的惊天身世。

    陶丽蓉白白紧张了半天,结果,她没出事,却是丈夫马庆新出了车祸……就在陶丽蓉从他手包里翻出一张和女人合影的那天晚上,马庆新自己开着一辆黑色的“红旗”,去“天星”宾馆看望省纪检工作组,半路上,他接了妻子的电话,气势汹汹问他:“包里的相片是和谁拍的?”马庆新一时解释不清,迎面碰上一辆刹车失灵的大车,两车相撞,“红旗”的车头碰烂了,马庆新当场就被送进了医院,虽然诊断只是不太严重的脑震荡,但马庆新一直昏迷不醒……次日大早,沸沸扬扬的议论雨点一般在北城的大街小巷倾泻下来:

    “有人告了状,马庆新一个人开车去找工作组说情,路上不知想什么,出事了。”

    “工程回扣,开发商送了他七八套房呢。”

    “几套房子算什么?听说‘新天地’开发商给了他一百万”。“新天地”是北城最大的综合百货商厦,原先那里是第三药材门市和北大街小学,地理位置好,离市中心近,是商家眼中的肥肉,市里和当地一位姓解的煤老板签了约,解老板一次性支付市财政四千万元人民币,把那块地买下来,作了商业开发。签约发生在马庆新任城建局局长期间。曾经一段,北城人盛传马庆新和姓解的老板官商勾结,解老板的儿子大学毕业被招进城建局工作就是一个明证。好多枝外生节,人们只是口口相传,谁又能说得清?

    “听说他在外面养着好几个女人。‘天星’健身馆就是他出的资金,那里给他留着包间。他常领人去。他老婆还去堵过,有人报了信,马庆新早从后门走了。”

    “健身馆还有后门?”

    “怎么没有?不知道的人看不出来,直通旁边北城饭店的停车场。”

    “听说车上放着六条‘冬虫夏草’,准备送给工作组的。”

    “还有两万元现金,撞车后,撒到街上,路过的人都抢了。”

    “真的,假的?”

    车上是有纸烟的,但现金的事,陶丽蓉真不知道。医生诊断:“没有大事,是惊吓引起的间歇性昏迷。”

    可马庆新就是不醒。陶丽蓉守在病房里,一直头晕目眩,汗,从她的额头流下,身体表面发烫的热气开始传遍全身,她脑袋里像过电影……一会儿是,他们刚谈对象,她喜欢吃带筋的牛肉,马庆新不知从哪弄来一大块,足有二斤重,用发黄的纸包着,手撕起来,香味弥远,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的岁月,回味,依然令人口舌生津;一会儿是她怀孕,肚子大得不能弯腰,他给她洗好脚,往脚上套拖鞋,没套牢,掉进水盆里,溅了两人一身的水珠,有一滴水飞溅到了陶丽蓉的眼睛里,她忙用手揉,马庆新紧张地问:“没事吧?”;一会儿是马庆新骑自行车带着她和还没有学会说话的儿子马波回老家,马波穿件乳白色连裤衣,小鸡鸡从开裆裤缝中露出头来,马波挥着小拳头,高兴得大喊大叫,她不时贴贴儿子嫩嫩的小脸儿……夫妻俩在一起度过了好多时光,好多时光都那么美好。现在生活富裕了,不用为买多少钱的衣服费思量了,可他们夫妻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已经查实,弟弟陶二确实和王晓玲搞在一起,可不时晃荡在脑海里那张狐狸样的脸是谁?她是谁?深夜的短信是谁发的?眼前幻化着团团迷雾,一个声音在陶丽蓉耳边阴森森地说:“别逞了,就是一堆松肉,男人不稀罕了。”

    “你……你是谁?”陶丽蓉在心底喊,却发不出音来,一阵天旋地转,头脑模糊成一片,失去了知觉。

    小护士赶忙喊人,把她扶到了和马庆新并排的病床上……

    好久,好久。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陶丽蓉醒来后,知道自己更年期综合症严重地发作了一次,她望着洁白的天花板,眼中慢慢溢出一行又一行的泪水……从眼角流下,打湿了薄薄的枕头。陶丽蓉之所以悲痛,多半是因为这场车祸,让丈夫失去了知觉,之前,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躺在床上。

    曾几何时,他是那样强壮,一手提一袋面粉就上了三层楼;曾几何时,他是那样有力,抱起一百五十斤重的陶丽蓉,气都不喘能在地上转十个圈……婚姻三十多年了,夫妻俩从来没有这样无助地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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