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学究关心的是对联中的学问,而知县吴大印关心的却是坐堂医生仝瘸子。因为他还要等着仝瘸子给他根治勾头风病哩。
吴大印在老学究一连串的感慨声中问账房先生:“本官已经把匾额送来,现又揭了彩,怎么还不见你们的掌门掌柜、坐堂先生出来开张喝彩?”
“大人,我们这就开始请先生。”账房先生回答说。
“怎么?掌柜和先生不住店内?”吴大印问。
“回大人话,谁是掌柜和先生我们都还不知道。不过,我们一请,掌柜和先生一准就来。”账房先生说着大喊了一声,“请——先——生——发——财——”
听了账房先生刚才的话,又听到账房先生请先生的喝彩声,围观的众人,那真是翘首企盼,这神秘药店的掌门掌柜究竟是谁?千呼万唤至今还没有出来的坐堂大先生究竟是不是仝瘸子?
然而,从门内走出来的人竟是一直照看房子的小伙计仝小乙。只见这仝小乙双手捧着一个红布包着的小箱子举过头顶,口中喊着“请——先——生——唻——”从门内走了出来。
账房先生从仝小乙手中接过小箱子,抖开红布,喊道:“先——生——起——轿——”账房先生喊着,从小箱子内抖出了一个单幅对联;立即就有店伙计拿出刷子、浆糊,把对联贴上,却只是一幅上联:
一双巧手通通通通晓万象病根
老学究着急地问:“下联呢?”
账房先生说:“掌柜有话,贴出上联之时,既是大吉开张之日,送下联者,即是我们的大堂坐堂大先生!”
“那给你们送下联的先生呢?”
围观者好奇。店里人着急。突然,从十字街口不远处传来“合——吾——,合——吾——”连续不断的号子声,一顶轿子在唐州镖局镖师的护送下已经走近了十字街口。
“合吾”是江湖走镖术语,“合”是“老合”,“合吾”即“我是老合”。江湖人都把自己称为“老合”。武师们喊这两个字,是在告诉路上的江湖人,我们是老合呀!看来,唐州镖局的武师喊着号子是要通过十字街口。
此时吴大印心想,这药店的掌柜和先生还没有出来,你镖局走镖哪儿不能走,偏偏要来这儿凑热闹!有心想命衙役去阻拦镖局,让他们拐道别处走,可是,围观的人们见是镖局走镖,已经主动地让开了一条道儿。
轿子走进人群里,竟在人群正中停了下来。
吴大印正想发怒,跟随的武师已掀开轿帘,从轿子中走下一个人来。刚刚还在耀武扬威的吴大印,看到轿中走下的人时,几乎就要被吓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唐州知县吴大印叩见大人。”
紧随着,众衙役和众秀才也都纷纷跪下:“叩见大人。”
众人虽然还没有看清从轿子内走出来的是什么人,但他们看到了走出轿子的人上身穿了一件黄马褂!黄马褂,只有皇帝钦赐才能穿。见到黄马褂如见皇帝本人。能够被皇帝钦赐黄马褂的人,可是通天的大官人啊。
跪下的众人没敢抬头看来人是谁,围观的街民可是早已认出了来人,几乎同时惊呼道:“黄马褂神医——仝瘸子!”
跪下的众人抬起头来,目睹仝瘸子头带礼帽,手握文明棍,天蓝色长袍外面罩了一件黄马褂。只见他从衣兜内很随便地掏出一根金条,递给带队的武师:“回去代我问候大当家的。”
武师接了金条,抬着空轿走了。仝瘸子对地上跪着的众人道:“众位请起,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谢大人。”众人从地上站起后,惊异地看着仝瘸子想:这仝瘸子昨天还是街头卖艺的江湖医生,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皇帝的大员了呢?从他精通医术看,他可是宫廷皇帝的御医?有如此身份的人以一个江湖医生的身份来到唐州,是受命暗访还是有其他的目的?
知县吴大印想得更多,自从“平安大药房”廊柱上贴出楹联的那一天起,他就在想,唐州最有名且生意一直很好的“平安大药房”为什么要租赁出去呢?租赁出去之后的很长时间没有一点动静,可是忽然之间,不年不节地贴出了一幅没有横批的对联,是怎么回事?对联中暗含的隐语又是什么意思?当传出老学究对对联的破解之后,他的心中就更加怀疑了,租下“平安大药房”的人是什么来路?街头出现的江湖医生仝瘸子,他凭什么敢说——店得他坐堂、店名得是唐州名人主动找他题写匾额并给他送去他才肯坐堂?
吴大印作为一县之长,他不得不防备这其中是不是隐藏着一个骗局。因为对方的戏玩得太大,他一时拿不准哪是真哪是假,他要以静制动。他将仝瘸子请进县衙,一则看他能否治好自己的病,二则顺便探探这仝瘸子的虚实底细。然而,仝瘸子的虚实底细没有探着,自己的“勾头风”病反而被仝瘸子治好了,可是,仝瘸子偏偏又给他留下了“如不及时服药,勾头风早晚还是要犯的”的话,这不就是暗示让我这个当知县的给他送匾吗?我若不送匾额,他就不治我的病根。于是,他只得请来县内秀才商议。既然被租赁出去的“平安大药房”很神秘,他仝瘸子吹得又比天高,我何不干脆就给他送上一个“通天神匾”,看那赁房者敢不敢受匾?仝瘸子敢不敢坐堂?如果有一个方面不敢来受,我吴大印就可以将他们缉拿治罪。
让吴大印想不到的是,药店掌柜不在,一个小小的账房先生就敢有礼、有节、有序,而又隆重地把弄不好就会掉头的“匾额”接了过去,而且还按照开业的礼仪将匾额悬挂到了店门上面。这也就是说,匾额一挂,开业仪式即将举行;可是,店里的掌柜、坐堂的先生都还没到,而且账房先生还言称,他们还不知道掌柜和坐堂先生是谁,如果账房先生没有说假话,这账房先生不是在拿着自己的饭碗和生命开玩笑吗?于是,吴大印才提出要见掌柜或坐堂大先生。因为,在掌柜没有出面的情况下,仅仅一个账房先生就敢为这样一个气派的药店做主的架势,以仝瘸子的盘子(人样、气派),绝对做不了这样药店的坐堂大先生。他这样做,其实是在给账房先生出难题。可是,更加让吴大印想不到的是,账房先生没有先请掌柜出堂,而是先请坐堂先生,而请出的先生竟然是一幅对联中的上联!就在人们追问下联的时候,镖局的武师却突然护送来了身穿黄马褂的仝瘸子!
见到身穿黄马褂的仝瘸子,吴大印吓出了一身冷汗,昨天亏得自己没有与这个江湖医生为难,不然自己可就惨了!
——即使有穿黄马褂的人来坐堂,“通天济世堂”的匾额轻易也是不敢接的呀。想想掌柜是谁,只怕要吓死人呀!
吴大印再看药店的伙计们,见了身穿黄马褂的仝瘸子不仅不跪,连一句话也没有。吴大印就催伙计们说:“还不快给大人请安。”
“我们请的是大堂先生。”账房先生说。
听了账房先生的话,吴大印更是吃惊。这药店到底有多大的来头?伙计们见了黄马褂都不惊怵,那掌柜还能怕谁?
吴大印正在惊异,忽听到账房先生喊:“先——生——福——到——叩——首——”
原来,就在吴大印对账房先生说话的时候,仝瘸子的手中已多出了一幅对联的下联。账房先生见到仝瘸子手中的下联,立即带领众伙计拜见大堂先生。
账房先生从仝瘸子手中接过下联,喊:“上——彩——门——”
账房先生喊出这句话时,围观的人们已经猜到,由知县亲自题名的“通天济世堂”大药店,不再等掌柜直接到场,开业典礼仪式就要马上开始了。因为,有身穿黄马褂的大堂先生来主持这样的典礼已经是够神圣的了。
随着账房先生的喊声,伙计们已经把下联贴了上去了。
众人一看,下联的内容是:
二卷药书治治治治愈不治之症
敢贴出:“一双巧手通通通通晓万象病根、二卷药书治治治治愈不治之症”这样对联的药店,掌柜不通天,坐堂大先生不是举国名医,谁敢贴呀!
对联贴上后,知县吴大印躬身对仝瘸子说:“大人,请主事。”
仝瘸子连看也没看吴大印一眼,就说:“天地混沌,雾遮药鼎。”
众人不知仝瘸子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见唐州老学究白胡子颤悠悠地躬身趋近仝瘸子说:“大人,‘大雨终泥鸡蛋豆腐劾祛病、远花丝毛辨荷濒湖安期生’可谓古今绝对,再配上‘通天济世堂’这样的横批,才是真正的天联啊!天上神仙到人间,天地日月一线间。大人您双目穿透世间病象,巧手诊出万病根源;胸装李时珍《本草纲目》、张仲景《伤寒杂病论》‘二卷’药书,治愈天下不治之症。为求神医早日下凡,普济万民沧桑,老朽不才,昨晚一夜思想,早已拟写好地联横批,恭请大人雅正,使药堂天地联天地璧合,神医坐堂。”
仝瘸子接过横批,看也不看便道:“送来横批者就是有缘人,仝瘸子谢过了。”
“折杀老朽也。”
“上地彩。”仝瘸子话罢,已有店伙计接过横批贴到了门楣上。
老学究送上的横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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