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州城太平街“黄马褂神医仝瘸子”的名号一响再响,迅速地向外界传播。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仝瘸子名声一响,江湖各道注意他的人也就迅速多了。就在他坐堂第十天的夜里,黑虎山的土匪进城把他给绑架了!
土匪用黑布蒙着仝瘸子的眼睛,先坐马车,后乘轿子,一路上翻山越岭,涉水渡河,整整折腾了一夜,才到达土匪的老窝。
两个土匪左右搀扶着仝瘸子进入了房内,把堵着他嘴,蒙着他眼睛的黑布去掉后,劫匪就出了屋。等眼睛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后,他发现,自己的面前除了一桌酒席之外,一个人也没有。绑匪这是玩的什么空城计?
仝瘸子正惊疑间,一个彪形大汉从套房内走了进来,沙哑的嗓门大声说:“仝先生受惊了,请上座。”一边说,一边伸出手示意仝瘸子往上首座。“俺是个粗人,不用这种办法,怕难请到神医到俺的山寨来一趟。俺刘三麻子给神医大人摆席压惊赔礼了。”
刘三麻子?绑架自己的土匪真的就是黑虎山的刘三麻子!师父真是神机妙算呀。
十五年了,他不知多少次地质问恩人,你明知我有深仇大恨,为什么不授我武功?
师父欧阳一陌总是说,不是不传授他武功,像他这样一个残疾之身,学武功报仇谈何容易?“你的仇人不是刘三麻子一人,而是一窝不要命的土匪。我曾想过让你通过科举考试进入仕途,可是,你一个残疾之身,进入仕途也难呀。所以,我才决定让你走医门奇术这条路。记住,只要是杀人,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终究是人命,杀人多了,是要折寿的。你身负十余口家人性命的深仇大恨,终有一天你会去杀人报仇的。但是,你一定要记住:救死扶伤,多行善事,以善举抵消因报仇而杀人所造成的罪孽。”
现在,自己医术学成,又找到了仇人刘三麻子,报仇之日就在眼前!仝瘸子手心不由沁出汗来。
以他现在的手段,他完全可以在不知不觉之间置刘三麻子于“正常死亡”而又不被人怀疑和发现。但是,在刘三麻子死后他能否顺利地走出黑虎山,他心里却没有底。况且,当年杀害他仝府十余口性命的仇人也非刘三麻子一人,既然自己到了黑虎山仇人的老窝,有了这千载难逢的报仇机会,他不想让自己的仇人有一个人漏网。想到这里,仝瘸子正色道:“用不着黄鼠狼给鸡拜年。明说吧,绑架我来究竟有什么事?”
“好。神医痛快!”刘三麻子沙哑着嗓门说,“咱明人不说暗话,干我们这一行的,不便明里带着夫人下山看病,请你来,当然是为我夫人看病了。看好了,重重有赏。”
刘三麻子不惜甘冒被官兵剿灭的危险,屡屡劫持人质进山诊病,对他的夫人来说,也真够情深义重的。要不是自己满怀深仇大恨,仝瘸子真想说,我一定尽力为你的内人治好病。但他说出口的话却是:“如果治不好呢?”
“连一个妇人的病都看不好的庸医,留在世上作什么?我想号称神医的仝医生绝对不是这样的庸医。”刘三麻子眼睛眨也不眨地说。
“这么说,那些失踪的无辜医生,都是你杀的了?”仝瘸子问。
“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你、我,都凭本事混饭吃。没本事的人,就应该把饭碗留给有本事的人多吃几口。”
“别人都是被‘请’来的,我却是被你绑来的,难道是我的身价不够吗?”仝瘸子忽然话锋一转,正色道。
“还是衙门里做事不仁义。”
“与衙门何干?”
“我给你直说了吧。”刘三麻子道,“衙门里有我的兄弟,我不仅为他出钱捐仕途,而且还为他杀过一家人。前几次,我要谁上山,他们就把谁给我送上来。这一次,他妈的他翻脸不认人,说什么你仝瘸子有黄马褂,怕你。球!他们怕黄马褂,老子不怕黄马褂。非得逼老子杀几个人再把您黄马褂‘请’来。”
仝瘸子听到这里,心里一惊,如果自己没有“黄马褂”,是否也会和其他医生一样被官府“送”上山?官匪一气民遭殃啊。刘三麻子是给谁捐的仕途?这人是否也是杀害他仝家的仇人?这事情他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想到这里,他故意说:“笑话。官府会替土匪绑架医生!除非他是……”
“是什么?”刘三麻子问。
“除非这个人有权有势,与你特有交情。”
“想打听老子的底细?没门。快去给我的夫人诊病吧!”刘三麻子忽然警惕地说。
“把我绑来,就得给你内人看病?”仝瘸子一针见血地说。
“你是医生,给病人看病是医生的本分。”
“如果我不给你内人看病呢?”
“很简单,死!”刘三麻子狠狠地说。
“我可是有钦赐‘黄马褂’的医生。”仝瘸子想拿‘黄马褂’压一压刘三麻子的嚣张气势。刘三麻子一听,却说:“‘黄马褂’有什么了不起?老子既然占山为王,就不归皇帝老儿管。不给我夫人治病,我刘三麻子再杀你一个也不算多。”
仝瘸子心想,自己到黑虎山来,可不是与你刘三麻子磨嘴皮子的,我是来报仇的。通过与刘三麻子的初次交锋,他现在想法已经变了,自己现在不仅仅要杀刘三麻子和所有血洗他仝家的仇人,黑虎山的土匪一个也不能留。如果留下一个,就有可能出现第二个刘三麻子,祁阳镇也就会有第二个仝府。我仝瘸子要是能够将黑虎山土匪全部剪除,那才算是铲除世间毒瘤的真正“神医”!想到此,他装作无可奈何地说:“那就带我去给夫人诊病吧。”
然而,当仝瘸子见到刘三麻子的夫人时,又是大吃一惊:怎么是她!
……
那天,他与师父经过泌阳城郊的一个乱葬岗时,遇上了一个浑身是血的“死人”。“死者”是一个老人。掀开“死人”的眼帘看看,“死人”的瞳孔还没有完全散光还有一丝脉象,身上有多处骨折,显然是被人打“死”的。一个花甲老人,是什么人要将其惨打致死呢?欧阳一陌乃江湖中人,行侠仗义是份内之事。当即将老人救醒过来。
老人康复后,将缝在夹袄内的一件黄马褂拆出来,要送给他们以谢救命之恩。欧阳一陌不受,老人就长跪不起。当欧阳一陌问及黄马褂的来历及他为什么遭人毒手时,他们才从老人的口中得知,老人当年曾经是曾国藩手下的一员将官,因平叛有功而得皇帝钦赐黄马褂,叛军被平定后,由于湘军兵多将广,实力显赫,曾国藩可谓功高震主,遂引起慈禧太后的多心和防范;老奸巨猾的曾国藩为了善终自保,除自己的亲僚嫡系之外,开始大规模的裁军,以示自己在主动地削减实力,不会与皇帝争天下,从而得以继续得到皇上的信任。由于曾国藩裁军规模较大,有许多曾经得到过皇帝钦赐黄马褂的将军也随着大量的裁军,从湘军中被裁回到了湘中农村。而湘军在平叛中从各地抢劫的大量金银财宝也随着裁军的人流,被拉回到了湘中,一时之间,湖南成了在野官员最多,财富全国榜首。
钱来得容易,去得也快。随着湘军的返乡,地方混乱,烟馆、妓院随之泛滥,许多暴富返乡的官兵,很快由富变穷,由穷变痞,最后惊动曾国藩,不得不对家乡进行消痞,从而导致许多由兵变痞的湘人流落江湖。他就是这种穿着黄马褂流落江湖的湘人之一。
他是一个兵痞出身,什么手艺也没有,就仗着自己有一件皇帝钦赐的黄马褂到处敲诈钱财。有钱时吃喝嫖赌抽,无钱时找冤大头碰瓷摆横,手里始终没有缺过钱,也没有积攒过钱。
常言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碰瓷几十年,走遍了十多个省,这一次在泌阳翻了船。前几天他在泌阳城一户有钱人家碰瓷,这户人家根本就不买他的帐。后来他就穿上黄马褂强行讹诈,人家还是不理他的茬,索性关了大门。后来他打听得知,原来这家曾是李鸿章手下的一个将官,也曾被皇帝钦赐过黄马褂。
李鸿章有什么了不起,论辈分,他还是曾国藩手下的学生哩。同是天涯沦落人,都是平“长毛”的功臣,你不愿给老子分出一杯羹,老子也只好在你门前使横了。
谁知这家人比他更横。几个护院的竟然都是穿着黄马褂的下岗兵痞。他一看到身穿黄马褂的护院家丁,就明白今日碰瓷儿碰到了茬子上。按照往常的规律,他这一跑也就算了,谁知这些黄马褂家丁也是长时间没事找事手发痒,竟一直紧追不放,追上他之后,一顿暴打,直到将他打“死”才扔到乱葬岗“抛尸”……现在能够从他师徒手中捡回一条命,也是他命不该死。这一次吃的亏,使他终于明白了不做好事不得善报的道理,他决定从今以后,再也不凭这身黄马褂去干那碰瓷摆横的活了,回湖南老家好好种地去。
听到这里,欧阳一陌说:“也好,我就收了你的黄马褂,也好断了你继续碰瓷的道具。”同时交给他一些银子作为路上的盘缠和回家后用于置地谋生。
老人走后的第二天,又突然转了回来。
老人见到二人后,立即给欧阳一陌叩了两个响头,说:“恩人呐,你们不仅救我一命,而且为我指点迷津,送我盘缠和今后置地谋生的银钱,我今生今世无以回报,就以欧阳神医之名揭下了泌阳柳府的‘藏头榜’,以谢神医救命之恩。”
欧阳一陌听完此话大吃一惊:“你可知道那‘藏头榜’所招何人?为的什么?”
“我早已打听了,柳府是在招名医为女儿治病,以恩人能将我起死回生之术,世上还有什么病能难倒恩人的?柳府可是皇上的京官府第,有财有势,恩人若能给柳府千金治好了病,那可有天大的好处啊。”
欧阳一陌无可奈何地问:“你可知柳府千金害的是什么病?”
“什么病也难不倒神医。”
“那是要人命的病呀!”欧阳一陌叹了一口气说,“你赶快逃吧!我们也马上就走!”
“怕是走不掉了,他们的人已经跟来,现在正在门口等着。”
“那你赶快从后门走,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
欧阳一陌话音刚落,后门就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仝小小说:“师父您不是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个柳府小姐的病有什么了不起?我还没有听师父说过给病人治病会要医生命的?除非是病人要杀医生!”
“孩子,你说的对。这一次,是病人和病人的家属同时要杀医生。”说到这里,欧阳一陌面有难色地道:“除非……”
“除非什么?”仝小小问。
“除非这个医生能娶了柳府的小姐。”
“对呀。”老人把大腿一拍说。“小恩人的年纪正好与柳府小姐相当,绝对是一桩举世无双的好姻缘。”
“我仝小小大仇未报,怎能娶人?”仝小小还想继续说什么,被欧阳一陌制止了。“他们已经来敲门了。听我的安排,不然,咱们三个一个也走不了。”
欧阳一陌话音刚落,门就被敲响了,外面有人叫道:“神医请开门。”
欧阳一陌示意仝小小打开房门,一个管家装扮的人走了进来,目视一下室内的三个人道:“请问哪位是神医,我家主人有请。”
欧阳一陌对老人说:“谢谢你替老朽揭榜,使我师徒有了展示手艺的机会。去吧。”说完带上仝小小就走。仝小小低声问:“师父……”欧阳一陌拍拍仝小小的肩膀,对来者道:“请带路。”
不一刻,欧阳一陌师徒便被带到了泌阳城最大的府第——柳府。
管家把他二人直接领到后堂,斟上茶水后,管家就离去了。这时从内房出来了一对老夫妻和一位中年妇女。欧阳一陌想,他们可能是公公、婆婆和儿媳妇的关系。只听男的问:“您二位哪位是神医?”
欧阳一陌道:“老东家请先别问哪个是医生;您家女子有病却不言有病,张贴‘藏头榜’暗请医生,揭榜者虽不敢自称名医,但行医之前有一个条件,不知东家能否应允?”
“什么条件,尽管说。”老者警觉地问。
“我小徒如果治不好您孙女的病,要杀要剐,听凭老东家处置;小徒如果治好了您孙女的病,他二人就要聘为百年之好。小徒虽身有残疾,身价与贵府天地悬殊,但世间男女授受不亲,老朽只好出此下策。不知诸位东家能否应允?”
听着师父的话,仝小小已是胆战心惊。因为到目前为止,他既不知女方年纪长相,更不知人家孙女得的是什么病;况且,自己的深仇大恨还没有报,师父就为他定下了生死媒约。他想说什么,可是师父一直暗示他不要发话。
“这……”老东家心有难言。欧阳一陌道:“如果老东家以为我们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也不必勉强,我们走人就是。”说完起身就要走。
“慢。”老东家见状,立即说,“犬子不在家,我一人难以作主,让我们商量商量。”说完,他让欧阳一陌师徒在室内用茶,三人一同回后院去了……
时辰不大,三个人重新回到后堂,同意了欧阳一陌的条件,并说儿女婚姻是大事,要等儿子回来后才能为他们完婚。欧阳一陌要求在实施治病之前,先行订立婚姻契约。
订立完婚姻契约之后,欧阳一陌才告诉仝小小,柳府千金得的病是……
“查病。”
仝瘸子正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突然听到刘三麻子的一声闷喝。
仝瘸子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未婚妻,怎么会突然之间成了仇人的妻子?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仝瘸子准备为病人把脉诊病的时候,刘夫人却突然“唰”地一下脱下了裤子……
仝瘸子又是一惊:你这不是要我仝瘸子的命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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