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子很早就失去了妈妈，是爸爸迟德把她拉扯大的。迟德在社区的弄堂口摆了个小报摊，一个月赚不了俩钱。日子虽然过得很苦，可迟德心里有个愿望，那就是盼玲子往后能有出息。
可是，玲子很使迟德失望，她任性贪玩，做爸的知道玲子脑子并不笨，可就是心思不全用在学习上。有时候他真想狠狠地揍玲子一顿，可想到女儿跟着自己没亨过福，心一酸手就软了。眼下中考就要临近了，迟德心急如焚。
这天早上，已经七点多了，玲子还没有起床，迟德去敲玲子的房门，里面没有动静，于是他一边喊“玲子该上学啦”，一边就撞开房门闯了进去。只见女儿此时穿着个短裤俯卧在床上，课本不知什么时候已掉在地上。迟德走过去拾了起来，就在他抬头的一刹那，他惊讶地发现，玲子大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这个孩子怎么弄的？迟德心里又惊又疑。他轻轻退出房间，把门重新带上，然后使劲地擂门，玲子这才大梦初醒，一骨碌爬起来，慌慌张张地吃了早饭，就上学去了。
玲子一走，迟德左思右想心里不放心，他怕女儿出事，于是中午来到校门口，想来摸底探个究竟，看看玲子下课后到底与什么人在一起。
不一会儿，下课铃响了，同学们蜂拥而出，只见玲子跟一个瘦高个女同学走了出来。迟德一眼就认出来了，那瘦高个叫谢力，打小就和玲子是好伙伴，迟德这才松了口气。他正要走，就在这时，一阵疾风吹过，撩起了两个女孩子的裙子，她俩本能地伸手去捂住，可迟德看得清清楚楚，谢力的大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竟然也有好几处伤痕！
这一下迟德的心又提了起来：她们大腿上的伤痕是哪来的？给车撞的？不像；上体育课时碰的？也不像。突然，他心里猛一抖，就在前天的一份法制报上，报道过一个少女误入邪教组织，被抛尸荒野，法医在验尸时发现她大腿根处有几个针刺的伤痕，莫非玲子她们……他简直不敢往下想，脑子“嗡嗡”作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
这天很晚，玲子才拖着疲倦的身子回来。一见女儿跨进门，迟德就忙从女儿的肩上卸下书包，把她拉到饭桌上。吃饭时，迟德压低声音试探地问：“玲子，你有啥事就告诉爸爸，爸爸虽没有啥本事，可爸决不会让你受到人家的伤害。”玲子口里嚼着菜，似懂非懂地说：“爸，你不是希望女儿考学嘛，除了这个，你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就不要多问，算我求你了。”说完，玲子生怕爸还问什么，一转身就要回自己的房里去。
这下迟德像是绝望了似的，一口气猛灌了好几杯酒，红着眼睛说：“玲子，你过来，你给我说说你大腿上的伤痕是哪来的？”玲子转过身，站在门口喃喃道：“爸，你就原谅我吧，我不能告诉你。”迟德一听就上了火：“我当然能原谅你，可你自己能原谅自己吗？”说着，他扔过来一张报纸，说：“你自己看看吧。”玲子拿起一看，那上面是关于少女误入邪教被害的报道，她越看脸越白，掩面大哭了好一阵儿，才镇定地说：“爸，如果女儿真像你想像的那么坏，你怎么办？”
迟德拼着酒劲，把一瓶安眠药往桌上一掼，狠狠地说：“那你就去死吧，就算我白疼你一场。”玲子一听，转身就回了屋，“咔嚓”一声上了锁。迟德上去敲门，可不论他怎么敲，玲子说什么也不开。迟德拎过一把斧头，对房间里的玲子说道：“你不开，我可砸门了！”里面还是没有动静。迟德这时才像从梦中醒来一样，扔了斧头，一脚把门给踹开了。
可是此时，屋里空荡荡的，玲子早从窗子里逃走了。桌上还放着一张便条，上面写着：爸，你不用找我，我什么事也没有，你要相信你的女儿！
迟德这一夜愣是没睡踏实，他心想：再过两天，就要中考了，倘若女儿真的出了事，那他做父亲的，怎么有脸去见她母亲？
第二天一早他赶往学校，让他欣慰的是女儿还是正常上了学，玲子和同学们有说有笑的，情绪还算稳定。而且他还打探到，女儿就住在谢力家。为了不再节外生枝，他也就没去找玲子，中考那天，他在考场外偷偷地看着玲子走进考场。
一个星期后，中考结束了；一个月后，张榜了。迟德见校门口张贴着红榜，便赶去，看到玲子居然在榜上排在第三位：迟玲子，省电力经济学校。
这可把迟德乐坏了，他赶忙回家做了一桌子菜，然后直接来到谢力家。可谢力妈告诉他说，玲子和谢力上街买东西去了，迟德只好悻悻而归。
回到家，他发现桌子上有个礼品盒，盒底压着一封信，他把信打开，上面这样写着：
爸爸，你受苦了。你对女儿的苦心，做女儿的全明白。你对女儿的希望太大了，女儿害怕辜负你，所以有时候故意让你失望，好让你的期望值降低一点。但女儿无时不在提醒自己，一定要为老爸争口气。至于我腿上的伤痕，如果我没考上学校的话，我是死也不会告诉你的。
我和谢力是一对苦孩子，我没妈妈，她没爸爸，我们俩曾立下军令状，在中考前的每次模拟考中，我俩谁落在后面，谁就得挨掐。我先掐谢力，谢力赶上了我，就更狠地掐我。就这样，我们越掐越狠，两人对掐了一次又一次。爸，我好疼啊，可我只能在睡觉时偷偷地哭，在同学们面前我却装得若无其事。现在谢力也告诉我，她也是挨掐一次，偷哭一次。发榜那天，我俩面对还没有恢复的伤痕，真是百感交集。
问题就这么简单。爸，我知道你给我准备了饭菜，恕女儿不能陪你吃饭了。我得去谢力家，因为我已答应谢力了。我用平时积攒下来的一点钱，给你买了几盒胃药。现在女儿只有这个能耐。祝老爸身体健康！
迟德看完，眼眶潮湿了，他暗骂自己：“唉，我真混！真不该给孩子背那么重的负担啊！”
（刘京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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