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振威

    6岁的儿子扑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甜甜地问我，六一儿童节就要到了，我这次月考考了个全班第二，你能带我去青岛旅游吗？

    六一儿童节就要到了？我心中一热，颤着声说，别说是去青岛，就是到天涯海角，我也会领着你去。

    儿子兴奋得跳了起来。我让儿子坐在沙发上，打开记忆的闸门，给他讲了我过的第一个六一儿童节。

    二十二年前，我在郸城一高上高中。在一个赤日炎炎的中午，父亲一脸汗水地跑到学校，拉着我出了校门。时值麦收，如果没有大事，父亲一定不会走30里路来学校找我。我忐忑不安地问父亲家里究竟出了什么事，父亲嘿嘿一笑说，你今年已经16岁了，不是个小孩子了，我真对不起你啊。

    为供我上学，父亲在北地种了半亩地的菜。为了卖个好价钱，父亲带着干馍，拉着板车，卖菜到过100多里外的沈丘，90里外的鹿邑，80里外的淮阳。虽然家境贫寒，父母节衣缩食，但是我吃得好，穿得暖，也没因贫困而辍学，父亲什么时候对不起我了？

    父亲把我领到一家鸡肉烩面馆，颤抖着手掏出一沓一毛、两毛的票子，小心翼翼地数出两块钱，让老板下了碗烩面。我让父亲吃，父亲摇了摇头说，今天是你的节日，不给你过节，我会吃不好饭，睡不好觉。我跑几十里地就是给你过节的，你快吃吧。

    今天怎么是我的节日呢？我不解地问。

    早晨起来我到东地去看麦熟了没有，碰到了村小的顾老师。顾老师说今天是六月一日，六月一日是儿童的节日。听了顾老师的话，我的心疼得像针扎一样，像火烧一样。没有文化真可怕啊，直到你16岁了我才知道有个儿童节。你说我知道春节知道元宵节知道清明节知道中秋节知道你的生日，咋不知道还有个儿童节呢？我从没给你过过儿童节，我这个做父亲的真不合格啊。

    父亲的眼圈红红的，他内疚地低下了头。

    我刚吃完烩面，父亲就羞赧地说，今天上午，卖针线的小贩去了咱庄，我给你买了个小玩具，是淮阳的泥泥狗，你装在兜里吧。

    我今年16岁了，早已不是儿童了。

    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儿童，我永远都给你过儿童节。

    接过泥泥狗，我眼含热泪，盯着我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亲。他还不到60岁，头发已经半白了，脸上是沟沟壑壑般的皱纹，双手满是硬茧——为了我，为了捉襟见肘的家，父亲真是累弯了腰身，操碎了一颗心啊。

    今天下午就该割东地的麦了，你好好上学，我回去了。父亲说着就大步流星地向远处走去……

    光阴荏苒，如今我也做了父亲。像天下父亲一样，我挺起脊梁，支撑起家的天空。

    苦过，累过，疲劳过，忧伤过，好想与父亲坐在一起，把酒临风话桑麻。

    父亲你说过的，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个孩子，你永远都给我过儿童节。今年的儿童节就要到了，你为何不给我过儿童节了？淮阳庙会人山人海，香火很盛，你咋不给我买泥泥狗了？

    父亲这辈子太劳累了，他静静地躺在村子北边的柏树下面，他是永远也不会回答我的问题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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