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吴应应在一起的日子是忙碌而悠闲的。吴应应总是会握着她的手说,你就像我亲妹,亲妹也没有像你对我这么好。
你和别人不一样。你不是冲着钱来的,你是有感情的人,只有有感情的人,才能陪我在这个山庄里住这么长的时间。
尹丽红一下子就感觉委屈升上来了,情对于她来说已经过于遥远了,已经很久没有和她碰面了,她已经很久不知道什么是情了。那些人间的爱情友情亲情,她想拥有,但没有机会,那个大冬天把她拖出家门暴打她的男人,根本就没有给她打她的理由。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是情。
所以尹丽红不害怕吴应应死去的房间和物品,她每天进去擦拭灰尘都感觉吴应应并没有离开,而是出门了一样。但她害怕黑夜。晚上,孤零零的风呼地一下子就来了,趴在窗户上与她对视,她紧搂着被子,睁着大大的眼睛什么都不想,就是看着风,想看清它到底是什么样子。
其实尹丽红不好意思总是催促盛珠丰什么时候找来代替她的人。后来她想,盛珠丰根本就找不来代替自己的人。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谁没有亲人没有孩子的牵挂,谁不害怕一个人面对死过了人的屋子,谁不渴望男人,不害怕孤独和寂寞。
只有她,尹丽红是个例外。
她之所以走,是因为她害怕盛珠丰。
她发现盛珠丰每次给她打电话,除了询问买菜做饭的事情之后,会看似无意地问她,小尹,今天心情怎么样,还好吧?
尹丽红一时没有听清,她说,你说什么?
盛珠丰说,我问你今天感觉怎么样,心情还好吧?
尹丽红在电话那头格格地乐,她感觉盛珠丰的话好像很正规的样子就更加地增加了这种幽默感。
她说,没别的事了,我正热饭呢。放下电话,尹丽红并没往心里去,只是感觉盛珠丰说话怎么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呢。后来她发现这种不一样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盛珠丰有时回来给她送菜走时会特意到厨房跟她打招呼,说,我走了。
尹丽红有些不适应,以前盛珠丰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离开从来不跟她打招呼,而现在他特意到厨房来打招呼,让两手泥巴的尹丽红不知如何回答。她总不能说,你走吧。或者说,拜拜。
她只能站在那里。直直地像是没有听到。
盛珠丰说,我跟你说话呢。
尹丽红说,我听到了。
那你怎么不说话啊。
尹丽红说,还有什么事吗?
盛珠丰说,没有了,我走了。
这回尹丽红说,晚上回来吗?
盛珠丰说,你有事吗?
尹丽红说,我是说你晚上回来我多煮些饭。
盛珠丰说,哦,我不回来了。
尹丽红知道盛珠丰外面不可能没有女人,当然他也有很多哥们,他在哪里都能对付一宿。但尹丽红感觉还是挺别扭的。尤其是盛珠丰那天竟然给她打电话说,晚上多给他做点好吃的,他要回山庄住。
尹丽红特别后悔自己那天问他晚上回来吗,如果她不问盛珠丰,盛珠丰也许就没有意识到要回来住,因为自从吴应应死后,他不回来住已经成为自然。但那天,盛珠丰一个劲儿地对尹丽红说。我走了,尹丽红实在没有什么回答的,就顺嘴像吴应应活着的时候,说了一句晚上回来吗。
那天,盛珠丰看来心情不错,把窗户都打开了,他说,小尹你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要记住时常交换空气,否则的话,会憋坏的,对身体不利。
尹丽红说,你今天怎么回来吃饭了?
盛珠丰说,你不是希望我回来吃饭吗?你一个人在这里住也属实有些过于孤单了。
尹丽红说,我不怕孤单,我就是觉得没有什么事干,闲得闹心。我不怕干活,干活就什么都不想了,时间过得也快,吴姐在的时候,我感觉一天天的可快了。比现在快多了。
今天我们不提你吴姐,今天我陪你好好吃顿像样的饭菜。这么长时间了,小尹,你对我们家是有恩情的啊。
尹丽红感觉自己的脸一下子就热了。她说,哪是什么恩啊,就是一种缘分,我跟吴姐感觉就像亲姐妹似的。哦,对了,不提吴姐。
盛珠丰说,来,坐到这边,我们喝点白酒吧。白酒暖和,这几天烧锅炉的人也走了,真是难为你住在这么大一个房子里,还没有暖气,你再克服几天,我就要找到烧锅炉的人了。
他们为什么要走啊。
那爷俩嫌钱少,唉,我现在是人生当中最难的时期,你知道吗,小尹,我现在是身无分文啊,就连贷款不给上供都贷不下来,而我连上供的钱都拿不出来。
先从珠子或者你那些妹妹那里挪点呗。
他们不是炒股全赔进去了,就是服装压本钱呢。
那就别再找人了,我来烧吧。
你?盛珠丰刚拿起的杯子半悬在空中。不敢相信地看着尹丽红。
反正我每天也没事干,白天睡觉,晚上烧,正好有事于了。
盛珠丰没想到尹丽红能说这样的话。她毕竟是一个女人,在那个烟熏火燎,肮脏不堪的地方。男人还需要两个人来回地替班呢,他怎么能让一个女人去做这个事情。
他说,不行。坚决不行。那哪是你们女人干的活。
尹丽红说。我早忘记自己是一个女人了。
小尹啊,事情过去了就要把它彻底地忘记,要往前看,你说我一天能遇到多少事啊,如果我像你似的,一件事就让自己不是女人了,那我现在已经变好几回了。
尹丽红捂着嘴龇龇笑。
你也不小了,你多大了?
三十八。
你也不小了,没想着再找个人家啊。你这样对自己也太亏了,你也是一个正常的女人,你这样也不是个办法。以后有合适的我给你介绍一个。
你认识的人都是有能耐的人,人家哪能看上我呀。
错,你知道有能耐的人最适合什么样的女人,就是你这样的女人。
尹丽红目瞪口呆地看着盛珠丰。
你记住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些看似花枝招展无所不能的女人其实全都啥也不是。男人其实最怕的就是那种女人。她们既守不住家也守不住男人,她们比男人还要邪乎。
尹丽红感觉盛珠丰有些醉了,或者与其说是醉不如说是他太累了。
她说,你别喝了,你喝多了。
盛珠丰说,我一点事没有。今天晚上我就是要跟你谈谈你要离开这里的事。
你吴姐跟我说了,用你这个人没错,她说,让我可以放心大胆地相信你,把这个山庄让你管理,只有你管着,我才是最放心的。除了你,我谁都不信,包括珠子,你信不信,如果我把这个山庄让珠子管着,他不一定弄出多少个女人来着;还有我那些妹妹们,她们几天就会把这里闹成麻将馆,按摩房,甚至是——我告诉你,小尹,我说真的,等我老了,等到我在外面玩够了,玩不动了,我就回到这个山庄来咱俩搭伙过。
只有你,小尹,只有你,我看出来了,你吴姐早就看出来了,这里只能你帮我管着,我不会亏待你的,你相不相信我不会亏待你的。
我相信,你还是别再喝了吧,你已经喝多了。
我没喝多,你靠我近一点,这大冷的天,这么大的屋子,我明天就把烧锅炉的人找来,屋子就暖和了。去,把空调开开。
电已经掐了。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
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掐了,反正我晚上也很少看电视,我忘记告诉你了。
事后盛珠丰想。就在那一刻他真是动了情的,但那一定跟男女之情没有关系,但一定是情,一个女人为他守着这个冰冷的家,他一下子被感动了,然后他把尹丽红搂了过来,尹丽红惊恐万状地挣脱,但盛珠丰没有让她挣脱。
盛珠丰只说了一个字,冷。
尹丽红说,我给你拿大衣去,盛珠丰说,把棉被也拿来。
那天晚上,盛珠丰和尹丽红在棉被里吃着饭喝着酒聊着天,说着盛珠丰很穷苦的时候他是怎么立志有一天想当一个富人的,也说尹丽红在老家发生的一些乡里村外的趣事,他们一开始一人披着一床棉被还是感觉冷,后来,盛珠丰说我们靠在一起披两床被就不冷了。
那天晚上吃到几点聊到几点他们并不知道,反正后来因为冷有人提议一起上床盖着被子聊会更加暖和些。这好像有些不可思议,但事后,盛珠丰说的一些话,让尹丽红确定他们的的确确在那张床上睡着了。
盛珠丰临离开山庄的时候对尹丽红说,小尹。你就住在这里吧,别走了,有时间我会回来吃饭,我不会亏待你的。
等我资金周转开了。把一年的工资一起补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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