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将女人约到桥下-桥下那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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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我的朋友李江一起来到了桥下。因为我在前面说了那么多与桥下有关的故事,大家一定会以为我和李江现在应该是在一座桥的下面,而实际上我与李江现在是在一个被称之为桥下的地方。现在的我已经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了。这些年的生活还是比较丰富多彩的,我像大多数男人一样恋爱结婚离婚下海跳槽。我现一个人在省城生活,经常将自己对生活的感叹写成文字。最近我在媒体上突然看到了一条新闻,题目是“桥下成为我省最大的小姐集散地”。现在的人们对小姐这一称呼有一种约定俗成的认识,我也一样。文章中说到了引诱拐骗强迫暴力等等。但我感兴趣的不是小姐而是桥下。根据文章中所说的方位,文中所说的桥下应该就在我儿时所居住过的县城。这让我情不自禁地就想起当年桥下所发生的一幕。实际上这些年来我经常会想起这件往事。在我的记忆中,那个假音常常是站在齐胸深的洪水中高举着一包大白兔奶糖。他的这一形象像什么呢?是不是有点儿像是手托炸药包的英雄董存瑞呢?肯定有点儿像,但我总是免不了在心中发笑。是我后来的人生经历让我对假音的这一英雄壮举有了深刻的认识。我经常会想,假音如果生活在现在这个社会中会是怎么一副模样?我真的是很想见到假音。我想现在我如果能够见到假音的话,我会为我当年的恶作剧向他道歉的。

    机会来了,我的朋友李江找上了我。李江是一家小报的记者。虽然他所供职的那家报社很小,但他有很强的工作责任心。为了让他们的报纸能有市场,他特别注意一些能够让一些刚刚能识几个字的普通百姓津津乐道的社会新闻。我想他让我与他一起去桥下肯定是因为看到了那条新闻,而且我敢肯定他感兴趣的是里面所提到的小姐。然而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这次李江不是冲着那些小姐去的。他告诉我,他这次去是为了一个叫小白的女孩。李江的异性朋友很多,我想这可能是其中的一个。我想我为什么要陪他去见他众多女朋友中的那个小白呢?但李江说小白是个学生。李江说得很认真。他说:她还只是一个初一的学生。她给家中留了一张条子,说自己到桥下去了。李江在说到桥下时脸上露出一种不可理解的迷惘。他说:桥下,她怎么会到桥下去呢?她不喜欢读书,她喜欢网吧迪吧溜冰吃冰淇淋肯德基,但她去桥下干什么呢?她父母亲与我是朋友,他们肯定也是读到了那篇有关桥下的报道。我想小白如果到其它任何地方去她父母亲都不可能如此悲伤。看到他们在我面前哭得死去活来的情景我就下决心要去桥下这个地方为他们找到小白。李江说这些话时脸上一副庄严。

    我现在真的是不敢肯定这个桥下就是我当年所生活的县城。那些古城墙古衙门以及九塔十八桥什么的完全没了踪影,城市中所有的建筑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其实所有这一切变化应该在我意料之中,我原先所居住的县城应该叫杜下桥,虽然这地名中有“桥”字也有“下”字,但实际上与桥呀桥下呀都没有任何关系。杜下桥更多的是与杜有关,因为那地方的人大都姓杜,比如说杜小玉。不过这个地名如果用当地话说起来有点儿不雅甚至于下流了。在我们那边“杜”和“肚”的读音完全相同,因此杜下桥很容易让人想成肚下桥,你想想肚子下面的桥会是怎么的一副模样呢?如果以此类推,那么“杜小玉”这样的名字也就会让人读成“肚小肉”了,所以我并不喜欢我们当地的地名,也正因为如此我在前面的文章中一直没有说到这个地名。在出发之前我就想到了杜小玉,我由此认为我们去的地方应该是杜下桥。但包括李江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我们去的地方应该是桥下。实际上这一切都是可以让人理解的,我们那地方的行政区域几经变更早已经是面目全非,至于我们现在置身其中的桥下实际上是一个经济开发区,所以我对城市建筑以及街道房屋的陌生完全合情合理。让我吃惊的是大街上的女人。我来自省城本来应该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但在桥下呆了几天,我突然发觉自己这一生中并没有见过多少漂亮或者说美丽的女人。这几天我们一直在桥下的大街小巷里游荡,我们进出于那些灯红酒绿的娱乐场所,我们的目的是寻找那个叫小白的女孩。尽管我们没能找到小白,但我们见到了无以数计的漂亮女孩。我们如置身于一个香粉世界,满大街的漂亮女孩让人目不暇接。这些女孩操着各种不同的口音打扮得花枝招展招摇过市。在她们的身上你看不到任何痛苦的表情,更想象不到她们之所以来到这里与引诱拐骗强迫暴力有关,在她们身上你只能感觉到一种不可抗拒的性的诱惑。

    这几日带着我们满大街乱窜的是当地一家小报的记者。他姓杜,叫杜大明,讲一口地道的当地话,看来应该是当地人。他是李江的同行。干他们这一行的对当地的一切真的是了如指掌。与他相比我这个当地人就不算什么当地人了,倒有点像是天外来客。我曾经向他打听过杜小玉、假音以及范大等当年县城里屈指可数的风云人物,但他一副茫然。我特别提到了杜小玉:我说:当年县城里公认的大美女,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他说:杜小玉,大美女?他后来明白过来。他说:你说的杜小玉应该有四十奔五十这般的年纪了吧,这般年纪的女人怎么可以将她与美女连在一起呢?他说我带你去见识见识真正的美女。他带我们去的地方可以说就是一个个美女市场,我惊奇于这里美女之多之美。无以数计如花似月的美女让我们晕头转向分不清东西南北。

    在那些市场里我们像一群无头苍蝇到处乱撞。我们的根本目的是寻找那个叫小白的少女,但我们都没有见过小白包括李江。我们寻找她的惟一线索就是李江带来的一张照片。他将这张照片洗印了无数张装满我们的口袋。照片上的小白并不像一个初中一年级的学生,她更像是一个风情万千的电影明星。她那双会说话的双眼马上便将我迷住了。我想,这样漂亮的女孩一旦落入坏人之手那后果真的是不堪想象。我一下子便有了一种挽救女孩于水火之中的雄心壮志。也许是小白实在是太漂亮了,所以当我们拿着那张照片向人打听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我们也是来推销或者是选购小姐的。不管是有货的还是无货的都一拥而上团团地围住了我们。无货的向我们索货,有货的向我们介绍了几个酷似小白的女孩。他们并没有照片,他们说要真有意思完全可以直接去见那些女孩。我们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简单。我们去看了几个女孩。她们大都住在宾馆的客房里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她们并不知道我们的真正来意,但她们好像都非常乐意让我们看她们或者说是欣赏她们。我们就很仔细地看过去,但经过辨别最后都不是。后来我们在一个胖子处得到了线索。胖子非常肯定地对我们说他见过这个女孩,他说他第一眼见到她时眼前不由得一亮所以印象特别深刻,他想这样的女孩如果去挣男人的钱那会很容易的。可是这个女孩说她不会去侍候那些臭男人。她说她要去唱歌。她说自己的歌唱得很好还能跳舞。你们知道女人来到桥下还不就是为了去挣男人的钱,你不去侍候男人男人会给你掏钱?再说她的要价也太高了,后来她是被一家歌舞厅的老板带走的。胖子提供的线索让我们觉得有了希望。特别是李江,他极其详细地了解了那个带走小白的老板的具体模样。胖子简单地向我们描述了一下。这让我们粗略地知道了带走小白的那个老板应该很有钱,他们的歌舞厅在桥下应该是上档次的大哥大,而那个老板本人个子不高脑袋不大,带一副眼镜,样子并不特别阔佬。于是我们不再去跑那些小姐市场。那天晚上,杜大明将我们带进了一家歌舞厅。

    我很少去歌舞厅一类的地方,因为我既不是大款也不是什么官员,这样的地方是消费不起的。而李江和他的同行就不一样了,作为记者他们应该是神出鬼没的,也就是说这普天下没有他们不敢去的地方,既然如此也没有他们去不起的地方,就像眼前的这家歌舞厅。据杜大明称,这家歌舞厅在桥下应该是数一数二的。实际上从真正意义上说这是一家大酒店,而且是一家豪华的大酒店。杜大明十分在行地说,像样上档次的歌舞厅基本上都是与大酒店大饭店大宾馆连在一起的,只有这样才能做到食宿玩一条龙。他还告诉我们这家大酒店是桥下娱乐业的龙头老大是很有后台的。他和老板相识,不仅仅是相识,是很熟的,在这里你们尽管放心。我想我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一不嫖妓二不赌博,更不可能贩毒走私倒卖军火。我想要小心的应该是李江。李江在省城可是什么都敢玩的,这倒是其次,关键这次他还带了任务要来寻找小白。现在我们还不知道小白的下落,要是这小白落在了黑社会的手里,我们可能真的会吃不了兜着走了。但杜大明让我放心,他说黑社会算什么,这里的老板红道白道黑道全都摆得平,就说一件事吧,他们酒店开业时,不要说那些一般的单位,连市委市政府都送了花篮,那两个大花篮都有二层楼高,他们就天天摆在大厅两边,一连放了大半年,你说说谁还敢与这样的老板作对?李江就来了劲,他说:呆会儿你将老板介绍我们认识一下怎么样?

    我们落座的是一个大厅。大厅是圆廊式的,中间有一个不大的舞台,台上在表演一些很随意的节目。台下座位并不多看的人也不多,显得有些散散落落的。人们坐在这里似乎并不是为了看节目。在我们后面有一排很长的吧台,里面有毕恭毕敬的服务生也有很妖冶的端酒女郎。你可以坐到吧台前面的圆椅上要一杯啤酒或是葡萄酒之类的,然后与调酒师聊聊与酒有关的话题,如果有兴趣你也可以与那些小姐调调情。而真正看节目的人是坐在上面那些挑出来的包厢里的人。坐在我们的位置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那些包厢。我尽管在省城生活了那么多年,但像这样的包厢我似乎还只是在译制片中看到过。这应该是看歌剧时为那些贵族们专门设计的。但现在台上表演的并不是什么歌剧。那个小舞台上现在有几个女孩在跳艳舞。跳艳舞的女孩并不固定,她们可以随意上下,所以台上的女孩实际上是在不停地更换着,当然更换的速度并不频繁。那些女孩极具挑逗性的衣着打扮以及动作让我耳目一新。现在李江与杜大明似乎都忘了自己此行目的,他们已经在开始评论台上的那些女孩谁更性感谁更漂亮,李江说是那个穿一袭黑色短皮装的,而杜大明却认为是那个穿红色吊带裙的。他们甚至还为此而发生了争执。后来二人就以他们相左的意见来让我仲裁。在我的眼中,那些女孩一个个都是如花似玉美若天仙。但我想这些女孩只不过是一些演员。我说:你们又不是来选美的,费这么多口舌干么?杜大明说:你不知道,这个舞台实际上是小姐们的展示台,小姐们一个一个地在上面亮相,男人们如果看中了,就可以让那个小姐到他的包厢中去。

    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了那些包厢的真正含意。这些包厢最主要的功能就在于为男人与女人们提供幽会的场所。这不由得让我再次想起当年县城的那座桥。那座桥自打有了假音在滂沱大雨中对杜小玉苦苦的等待之后,竟然就成了县城男女恋爱定情的标志所在。在当年,很多人都想将自己的心上人约到那座桥下去。但不知为什么,在我离开县城前很少有听到成功的范例。就是在我离开县城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男一女到桥下幽会依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时的县城依然没有歌舞厅卡拉OK之类的场所,但成群结队的青年小伙子们开始像他们的前辈假音那样,他们聚集在电影院剧院这些热闹场所的门口寻找他们心仪的女孩。据说有一次几个小伙子同时看中了一个漂亮的女孩,这个女孩的姿色肯定可以与她们的前辈杜小玉相媲美。几个小伙子之间为此发生了争执,他们甚至于动用了武力。当然这种武力只是男人们之间的一种较量。后来有人说:我们别自作多情了,我们还不知道她的意思呢!这个人说的她当然指的就是那个女孩。他说:应该去问问她喜欢谁?对呀,女孩才是最重要的。但怎么去问呢?有人说:那我们之间就比试比试,看谁能将那女孩约到桥下!这句话让所有的干戈化为玉帛。因为社会毕竟是大大地前进了,在这文明的社会里,我们所有的人自然都应该让女孩们拥有发言权。在这种时候有人如果还坚持摆大男子主义的谱,那无异于是往自己的荣誉上抹黑。但让人遗憾的是没有哪个小伙子能将女孩约到桥下。所有人都重蹈了假音当年的旧辙。小伙子们后来碰到一起说起这件事,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这些女人实在是太那个了!此时的小伙子们大都已经成家立业,但他们对当年女孩为何不肯到桥下赴约依然一无所知。他们只能将责任归之于女人们的冷漠与羞涩。而女孩们的这种冷漠与羞涩又是因为社会的封闭和落后形成的。当时的假音就是这样认为的,后来的那些小伙子们也是这样认为的。他们都已经有妻子儿女了,但在整个恋爱过程中都不曾将女孩约到桥下。

    当我由眼前的包厢想到当年的桥下时,我在想它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这时我又想到了衣袋里那个叫小白的女孩和当年的杜小玉,她们之间又有怎么样的区别呢?这时杜大明提议我们是不是也弄一个包厢。李江极力赞成。他说:中,我们应该有个据点,这样办事情才方便。我想他说的方便应该是指寻找小白的事。我也想去见识见识这种包厢。但照杜大明的说法,如果坐到那些包厢里,你就可以将自己看中的女孩叫到包厢中。问题是我们并没有找到我们要找的人。我们要找的人是小白,不是李江刚刚看中的什么黑色短皮装也不是杜大明所说的红色吊带裙。杜大明见我们都有这个意思,就说:这样吧,我让他们把老总叫来给我们安排一下。杜大明很随意地让一个服务生去找他们的老总。那个服务生去了一会就领来了一个人。但让人遗憾的是他领来的那个人不是老总。他找来的只是一个大堂的经理。那个经理彬彬有礼地向我们鞠躬。他说蒋总与市政府领导有约会,有什么事情他会给予一切帮助。杜大明看来与蒋总的关系不一般。他说:什么市政府领导,不就是范书记吗!你去告诉你们蒋总,就说是我杜大明来了。那个大堂经理一边满口答应着一边就退下去了。我们就对杜大明说:你这小子也太张狂了,你一个小小记者也敢这般跟人家总经理说话?杜大明笑着说:在桥下这地方,谁不知道谁呀!他又一本正经地对我们说:别小看一个小记者,只要你把那些人物的底细弄清楚,再厉害的也会与你称兄道弟。他正说着就听到有人一边朝他走来一边叫他:啊呀呀,原来是杜大记光临!

    我想这个人应该就是蒋总了。他不直呼杜大明的名字而是称他为杜大记,这也是当地人的一种习惯,把一个人的名字与他的职业直接联系起来让人一听便知,比如当年的假音与范大这样的叫法,就都是这方面的典范。另外蒋总这样子叫,也说明他们的关系真的是非同一般。让我惟一感到意外的是我觉得面前的蒋总有点面熟。我想这个蒋总是个我认识的人。蒋总戴一副眼镜,矮矮的个子,脑袋也是小小的。我想如果让他那小小的脑袋上扣上一顶军帽,再让他穿上一身军装,那不就是当年的假音吗?当然他现在穿的是西服,那脑袋上的头发也显得十分的稀疏,这样脑门就特别地亮。他伸出一双手与杜大明握手,当他将那双手伸向我的时候我敢肯定这个蒋总就是假音了,因为我看到了他的一双手,那双手十指尖尖型态良好,但上面却是疤痕累累。我不由得就叫出声来:我说:假音,你不是假音吗?我在这般子说的时候竟然生出一种莫明的兴奋。蒋总先是奇怪地打量我。看来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人喊他假音这个名字了。后来他仔细地打量我。我想我可能变化挺大的。也难免,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而现在的我已经有点儿显老了。蒋总显得犹犹豫豫的。他想来是不敢认我,但假音这样的称呼让他不得不面对我。这就让他显得有些尴尬。在这种情况下我只好自报家门。我说:我是小林,林小毛,小毛。我一下子将自己所有能叫的名字全叫出来了,就像当年他第一次叫我时那样。我想这样他一定能够回忆起来的。果然他就想起来了,他说:你是林小毛。他又说:你就是那个林小毛!他说话时的样子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不知是为我的名字还是为他自己。我想如果是为他自己,那么感到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我,因为当年受到伤害的是他。我一直想为此向他道歉。现在终于有了这样的机会。但就在我要开口时他阻止了我。他说:都是老朋友了,晚上大家在我这里要尽兴。

    那个晚上蒋总先是为我们安排了包厢,坐在包厢中的感觉真的是不一样。坐在这样的包厢中看下面的小舞台,就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蒋总待服务生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以后笑着说:杜大记,你是这里的常客了,是不是给你和你的朋友找几个小姐?杜大明马上叫起来:什么,你蒋总就想拿几个小姐来打发我这几个省城来的朋友?蒋总连忙说:到这地方你杜大记就是半个主人,你要怎么玩就怎么玩。杜大明高兴地说:这还用得着说吗?他告诉我们,在蒋总这个歌舞厅里,最有特色的节目就是《将女人约到桥下》。他说:这档节目是我们蒋总的特别创意,推出以后好评如潮。杜大明在这里用了一个当下文化娱乐界普遍使用的词语。但我听他的语调中似乎有戏谑的成份。他进一步详细介绍说:这个节目的特点是让人们从节目的过程中,重温男女间曾经有过的爱情之专注与浪漫,从而将我们这个地方日渐恶化的娱乐业从色情的泥潭中挽救出来。蒋总打断杜大明的话说:你别说得那么危言耸听好不好?杜大明说:对,这只是一般的娱乐节目,有点儿类似于云南地区的泼水节对歌节之类,实际上现在的男女之间哪用得上如此繁琐的套路,但人类毕竟是崇尚文明的,许多人对这种娱乐活动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李江马上说:那么我们晚上就玩这个节目吧。而我这个对蒋总知根知底的人却对这一节目表现出高度的警惕。我环顾四周怀疑地说:将女人约到桥下?但你们这里并没有桥呀!怎么会没有桥呢?杜大明肯定地说:有桥。没有桥还怎么将女人约到桥下?关键是你要先找好女人。明白吗,先找好女人?蒋总说:对,关键是先找好女人,你们到这里肯定是来找女人的。我想蒋总的话还是没有错的,我们的出发点就是到桥下来找一个叫小白的女孩的,但不知为什么,一直到现在有关小白的事还不曾提到桌面上来。蒋总说:我们这个地方不缺女人,关键是你要找到自己心仪的女人。

    蒋总挥挥手,一个服务生就送上来一本厚厚的相册。杜大明告诉我们,这本相册里的女孩就是专门供大家玩《将女人约到桥下》这档节目的。在节目开始前,不管是谁都只能通过相册里的照片来挑选自己心中的女孩。女孩的详细情况都在照片下面注明,比如身高体重三围,还比如特长爱好。你如果选中了某个女孩那就可以通过电话预约,双方在电话中可以就时间地点以及会面的方式作一些必要的交流与沟通。一般来说,时间与地点的约定不会有什么问题,关键是见面的方式,一些女孩可能会提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要求,比如让你见面时手捧一大把玫瑰花或是戴一顶黑色小礼帽什么的。这些东西酒店里会给你进行全程服务。当然你也可以对女孩提一些合情合理的要求,比如你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让女孩穿长裙或是超短裙,泳装或是比基尼。当然所有的这一切都会产生不一样的消费后果。消费后果?我看看蒋总。我的意思是问蒋总这是怎么回事?蒋总摊开一双手表示无可奉告。杜大明不屑一顾地说:这还不好理解,这叫作商业行为或者说市场行为。现在什么东西不可以买卖?连活生生的人都可以买卖了。我们蒋总之所以高明就在于他出卖的不是色情而是感情。当你将一个你所钟情的女人约到桥下进行一场柏拉图式的恋爱时,酒店会在你不知不觉中为你拉出长长的帐单。在杜大明喋喋不休时蒋总始终带着微笑一言不发。我发现他变了。现在的他更像是一个商人,一个老总。杜大明又说:蒋总认为在这个节目中,男女双方的地位是平等的,这非常重要。因为蒋总认为他们这一代的男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处于一种不平等的等待之中,所以他不希望在他的节目中,男女任何一方处于不平等的等待之中。

    那边李江早已经在翻那本相册了。他可能是找到了满意的女孩让杜大明过去帮他参谋。二个人就头与头凑在了一起。就在李江与杜大明凑在一起对着那本相册指指点点的时候,蒋总走过去对他说:你们找吧,我带小毛去桥下看看。杜大明说:去桥下?蒋总说:你对那里永远不会有兴趣。杜大明笑笑,他似乎默认了。蒋总将我带出包厢,外面是长长的走廊。在这条长长的走廊上现在只有我与蒋总两个人了。我想现在我可以为自己几十年前所做下的恶作剧道歉了。我说:蒋总,我——蒋总止住我的话说:你别叫我蒋总,还是叫我假音吧!我叫:假音!他说:对,这就很好,很好!我说:你不会怨我记恨于我吧?他说:我怎么可能记恨你呢?我知道杜小玉还是去过桥下的,她去过桥下就说明她心中实际上还是有我的。我想,他怎么就会肯定杜小玉去过桥下呢?我知道那个晚上杜小玉去过桥下,但她是与她的男朋友范大一起去的。至于其它什么时候那肯定就是传说了。我知道我现在再与假音说这些已经是毫无意义。我问:杜小玉现在怎么样?她说:她还是与范大做夫妻,当然那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你知道那个范大吗,他现在是我们这地方最大的地方官了,我刚才还与他在一起呢。现在我想起刚才杜大明所说的那个范书记。我说:范大现在是书记了?蒋总说:我们当年的情敌冤家,现在是结成一团的死党。死党?对!假音说:我是当地娱乐业的龙头老大,没有他做后台那不是自找苦吃?我说:他堂堂一个市委书记怎么可能与你结成死党?假音说:你不知道他的嗜好,他特别喜欢女人,喜欢各种各样风情万种千姿百态的女人,而我可以为他提供这一切。只要他说出尺寸规格我都可以满足他的要求。我说:那杜小玉呢?假音没有回答我。他将我带进了另一个包厢。

    实际上我并不知道他带我进去的是不是包厢。与刚才的那个包厢相比,我觉得这地方不像包厢。房间很大但里面没有一般包厢应该有的一些东西或者说设施。这里面没有沙发茶几没有电视音响没有灯红酒绿,是的,这里面甚至于连那种昏暗的灯光都没有。我看到了一些树一些草还有天空上的星星与月亮。其实这一切都是装饰。那些树呀草呀的都是假的,头顶上的星星和月亮也是由一些灯光做成的。但让人惊奇的是这里面有一条小小的河流,这可不是假的,因为我听到了哗哗的流水声。在这条小小的河流上我还看到了一座石拱桥。那座桥做得真的是十分地逼真,桥上不仅有活灵活现的石狮子而且还刻有各种好看的花纹图案及难认的古文字。蒋总指着那座桥对我说:你说没有桥,没有桥算什么桥下?我说:这就是当初的那座桥吗?蒋总叹了一口气说:这怎么可能呢?但他马上又精神起来。他说:不过关键是女人。什么女人?我问。他说:你心仪的女人,就像当年杜小玉那样的女人。我问:你碰到过吗?他摇摇头。他说:女人这东西真的是奇怪,你要的时候她往往对你避而不见,而你无所谓的时候她又会向你蜂涌而来。他说:我都不知道这么多女人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是怎么来的,她们为什么来的。他说:现在根本用不着你去约,只要你说一声,不。根本用不着你吱声,只要你使个眼色,女人就会成群结队地向你涌来。我说:那么你这个《将女人约到桥下》节目还有什么意义呢?他说:总是有人会喜欢的,比如说我,比如说你,还比如说范大范书记!我说范大也喜欢吗?假音没有回答我,他将我带出了那个包厢。

    那晚当我们回到包厢时,李江和杜大明都不见了。假音对我说:他们肯定早已经进入角色,他们更喜欢直截了当。假音将那本照相册递给我,他说:既然到了桥下,你也应该约个女孩吧,到那边桥下去。我接过照相册。我一页一页慢慢地翻过去。此刻我真的希望在这本相册中会看到一个能让我心仪的女孩,然后我能像假音当年那样去桥下等待。但面对那些美若天仙的女孩的玉照我无法产生激情。就在我心灰意冷之时,我突然发现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这双眼睛吸引了我,我想这不就是那个小白吗!我掏出装在口袋里的那张照片。两张照片真的可以说是一模一样。我想我难道真的是找到那个叫小白的女孩了吗?我叫过假音指着照片上的女孩对他说:我就要这个了。假音接过去看了看说:你真的是好眼力,这个女孩是我刚刚从市场上找来的,不过今天晚上你约不到她了,他已经被我们的范大范书记约走了。我说:这怎么可以呢。他说:你应该知道,我之所以去找这个女孩几乎也就是为他范书记找的。我几乎有点愤怒了。我说:你之所以想出这么一个节目不是要强调男女双方的平等吗,在这里他范大范书记也不应该有什么特权的。他沉思片刻说:也许真的应该是这样的。我说:你应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与那女孩见个面。我将小白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我说:现在我还不知道这个女孩是不是小白,但我真的是很想与她见上一面,如果是小白,我很想能带她回去。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说:你能不能与那女孩见面我无法保证,但我可以给你与她相约的机会。他告诉我现在那女孩还没有与范书记接上头,因为范书记晚上要开常委会,可能要等到十点钟以后。

    假音真的给了我这么一个机会。他让我与那个女孩在电话中进行了交谈。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小白,我也不敢冒然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我怕我的任何一个不合适的话语会把她吓跑。我只是想以一个男人的真诚来打动她的心。她在电话中说已经有一个男人约了他,但那个男人临时又将时间改了。她说那个男人开出的价码很高,她如果与他约会肯定能得到荣华富贵,因为那个男人说到了宝马车说到了别墅,她说这些都是她希望得到的。不过,她说:那个男人也太不遵守时间了。我听她这么说,就在电话中与她说了那个为等待心上人在桥下抱柱而死的一个名叫尾生的男子的故事。当然我没有说假音的故事,因为他就在我的边上。她在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后来她说也许她可以和我约会,但时间上有点儿问题。我马上说:现在,现在可以吗!她稍稍沉默了一下,说:好吧。我松了一口气。我这时发现边上的假音也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现在我要去与那个女孩约会了。我与假音握手告别。他说:祝你成功!我重新来到那个被称之为桥下的包厢。我等候在那座桥的下面听着那哗哗的水声,我的心情突然感到一种莫明的紧张。我想:这个女孩真的会来吗?我不由得想起当年假音在桥下等待的情景。我想此刻要是天能下雨那该多好呀!是的,那雨铺天盖地地下下来,然后那条小河的水一下子变得无比辽阔无比澎湃,而我会在这桥下坚守下去,就像当年的假音那样。后来,我终于知道这一切是不可能的。我并没有在一座桥的下面,我只是在一个被称之为桥下的地方。

    (责编:王晓莉电子邮箱:[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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