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个小弟弟

    聪明又力气

    每天爬高又爬低

    异得满身满脸都是泥

    ——引自儿歌

    终于养起了一只小猫，似乎才觉得人生完整了，家像家了。

    也许你觉待我这么说是一种矫情，那是你岩全不了解我。对于人生采说，心灵充满爱同时又倍加珍惜爱的人，很自然地会向小动物倾注情感。

    人们有时对“幸福”的理解是相当具体昀。在很久不知幸福为何物之后，养起这只小猫，竞让我体会到一种幸福感——虽然“幸福是行么”这个命题被人们讨论了成千上万年，至今也还没有探索出个子丑寅卯来。小猫刚抱来的时候，只有巴掌长，还没有断奶。由于害怕这个陌生环境，一来就藏在沙发底下，“喵呜，喵呜”，奶声奶气地不停地哭闹。

    这是一只普通种的猫，底色为白，间以不规则的黄花。略有一点小奔头，鼻梁挺高，鼻头小巧玲珑。眼睛圆且大，与人对视时睁得更圆更大，里面汪着一泓金黄色的水，就显得更加漂亮。据它原来的主人说，一胎兄弟姐妹五个中，它是眼睛最圆最亮的一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因此也就格外受到宠爱。

    女儿放学后见到它，立即欢呼雀跃地“疯”开了。也许是遗传的原因，我和女儿都格外地喜欢猫啊，狗啊等等带毛的小动物。女儿还不满周岁时，就曾抓住邻家的猫不肯放手，后来她懂事了，多次求我给她养只猫。只是因为听说猫身上有病菌，对小孩子不好，所以就一直没养成。如今女儿长大了，人家又把小猫送上门来，我这才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把猫留下了。

    男人回家看到它，脸可就黑了。他从心底里不喜欢小生灵，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看到女儿欢喜若狂的，男人到底没下逐客令。

    小猫就这么留下来了。

    我刚才说到“幸福感”，可能已经引起了你的反感。对不起，这话说得可能有点夸张，但小猫真的给我带来了极大的愉悦感，请让我毫不隐瞒地告诉你。首先它竟是那么信任我，每次我从外面回来，刚一上楼梯，它就听见是我，就在屋子里“喵——喵——”地呼喊起来，喊声是那么急促，那么含情。及至打开房门，它就开始围着我撒欢，故意在我脚面上跳来跳去，或者拿它的尾巴在我腿中间扫来扫去。我走到厨房，它就跟到厨房；我走到卫生间，它也跟到卫生间；我坐下写作，它就趴到我眼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简直就像影子一样寸步不离，生怕我再把它独自留在家里。

    说到读书写作，这于我是一件最愉快的事，于女儿却是一件最无奈的事——我曾问她最不喜欢我什么？她想也不想，一指我的书桌说：“你写稿子。”的确，我写作的时候最不喜欢女儿来打搅我，受了冷落的她竟和小猫成了同盟军。

    这个小同盟军完全不管不顾，大摇大摆地跳上桌面，往我的稿子上一趴，然后就瞪圆了眼睛看着我，那意思是说：“你不跟我玩，我就不让你写！”我大声地呵斥它，它纹丝也不动，只是更圆地瞪起漂亮的大眼睛看着我，金黄色的眼光里全是倔强。我只好把它抱到地上，拍拍它的头叫它不要闹。谁知一回身工夫，它就又跳上桌来，依旧趴到我的稿纸上。常常要如是者好几回，它才极不情愿地往后退一步，让开稿纸的大半，却依然要用身子压住一个角卧下，然后又倔强地看我一眼，就心安理得地打起它的猫呼噜。我只好将就了，过会儿趁它不注意，赶快把稿纸拽出来，扩大些地盘。可还不等我写上三两行，它就又发现了，大模大样地立起身，往前凑一步，又压住稿纸的一角卧下，才又安心闭目呼噜。

    晚上我读书写作的时候，不论多晚，它也要趴在那儿等着我。有时它困得实在睁不开眼了，也还是不肯回到它的小窝里去，就趴在我的写字台上睡着了。久而久之，我竟也养成了毛病，有时没有小猫守在跟前，心里就不踏实，非要起身去看看它在哪里，在干什么，然后再继续做我的事。

    就这样，小猫不仅进入了我的生活，也渐渐进入了我的感情世界。特别是白天，女儿上学去了，小猫忠实地陪伴着我。有一次我下班回来买了不少东西，在楼下喊女儿下来帮我拿。女儿正在玩游戏机，不肯下来，小猫却一下子就窜到我脚边，“喵、喵”地迎接我，金黄色的眼睛里流溢出由衷的兴奋。我心里一阵温情，忍不住对女儿说：

    “瞧，小猫都知道下楼去接妈妈，你呢？”

    女儿耍赖，挑剔我说：“小猫也管你妈妈呀？你也是小猫的妈妈呀？”

    我说：“就是。小猫就是你的小弟弟。”

    女儿大笑起来，起身就去抱小猫叫“弟弟”。

    其实女儿更爱小猫，有时小猫犯错误，我要打它时，女儿总是护着不让打。女儿身上向来没有独生子女们那种褊狭、嫉妒、拔尖、不容人等坏毛病，对待这位小“弟弟”，她更是一副长姊风度。我给小猫喂好吃的，抱着小猫逗它玩，包括晚上睡觉小猫不肯到它的窝里睡，而一定要卧在我的被子上，把它的一双小爪子搭在我的胳膊上等等，女儿也都大度地接受乃至欢喜。我曾到女儿的学校了解过，她在班里对同学的态度也是如此。我非常欣赏女儿能有这样忠厚的品格，尽管目前社会上忠厚似乎已经过时，人们拿着鲁迅先生那句话“忠厚是无用的别名”来理直气壮地否定它；更曾有人干干脆脆地对我说：“可别让你女儿太忠厚了，那得吃一辈子亏。”但我想，人类还是应该以忠良为本，不然人人都精得猴儿似的，这社会还不更是打得昏天黑地，那这世界还怎么呆呢？

    由此，我也想到应该给小猫养成一些良好习惯的问题。

    猫绝对是有思维能力的，据我观察，其智商程度大约相当于一岁小孩。比如，它会用各种不同的声表示它的饿、渴、困等不同要求，会用蹭腿、摇尾巴、逃走等不同动作表示它的各种感情。我的猫还会跳起来开门，这是因为它千百次地看我拧门的动作，晓得了那是开门的机关。最绝的是我的猫心里有一杆不差斤两的秤，能用三种不同的态度对待家里的三个人。比如对我，它就竭尽撒娇、耍赖、放刁之能事，不论我怎么，大声地呵斥它，它也“我自岿然不动”。可是要换了男人，只要他一进屋，小猫立刻就窜到床底下躲起来，噤得一声也不敢吭。对女儿呢，平时它不怎么，在乎，若我出差在外时，它却巴儿狗似的跟着她，特别地乖巧。真是打着不走，牵着倒退，整个儿一个贱骨头。

    既然小猫有这么聪明，那我认为应该教育教育它，使它也有家规家教，养成良好习惯，成为一只有教养的猫——如今这个世界保存下来的优秀传统是日见稀少了，尤其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精华，比如仁义、道德、尊老、爱幼、人人爱我我爱人人等等，已经气若游丝了。我少年时也曾养过一只猫，那时正值“文革”浩劫，家里人下放的下放，上干校的上干校，上山下乡的上山下乡，只剩下14岁的我留守。于是我就养了一只小猫跟我做伴，它也是黄白花色，圆眼睛，半长的毛，刚抱来时也是只有巴掌长。我和那只小猫处得挺好，那真是一只优秀的猫，非常懂规矩。那时父亲已被“揪出”好几年，每月只发15元生活费，家里生活很是艰难，所以每天给小猫的饭食，也就是米饭拌点菜汤。小猫从不挑嘴，给什么就稀里呼噜大嚼什么，还长得胖胖墩墩，毛光脸亮。它从不偷吃东西，你就是把鱼和肉随手放在地板上，没告诉它可以吃，它也绝不去偷吃。它处事也很有分寸，从不跳到饭桌、厨台等不允许它去的地方。来了客人也很守规矩，既不“人来疯”，也不躲在床底下死不出来，而是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喵”地问声好。我也从未见过它到处乱磨爪子，把物什抓得稀巴烂。可惜这样出色的一只猫，后来跑到外面迷了路，再也没有回来。相比之下，现在这只猫可算是“野蛮人”了。有意栽花花不活，不论我怎么教化它，它都像坏小子一样冥顽不灵。

    就说它现在的伙食吧，早就进入“资本主义”的水深火热之中了，天天有鱼，顿顿有肝，直把它吃得脑满肠肥，“将军肚”耷拉着，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耍尽大老板的威风。可它竟然还是偷嘴吃，一不留神就跳到厨台上偷肉吃，怎么打也不改。它也全不懂规矩，一亢奋起来就疯闹，满屋子满柜子满桌子满床地蹿上跳下，不是碰倒了花瓶就是摔坏了碗，有一次把我的玉镯打碎成四截，我这边还没回过神来呢，它那边毫无一丝歉意，又没事似的推倒一只茶杯，气得我和女儿直骂它“闹咪”。更可恨的是它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坏习惯，每天一起床，一吃完饭，一玩高兴了，就冲到沙发扶手上去磨爪子，没几天就把我那沙发连套带芯抓成了条条。我赶紧在那里缝上一块厚棉垫，谁知它嫌不舒服了，又改换到另一只扶手去磨，真是恨煞人也！

    我也曾多次：对于这只奸懒馋猾的猫，你为什么还不把它打出去？

    不但不打出去，还拿它当宝贝，心甘情愿地伺候。朋友们没有不笑话我的：“你整天说你忙忙忙，累累累，怎么还会有这份精气神儿弄猫？”

    对这问题我也说不清楚。从理论上说，我想这也属当代社会病中的一种——你没看见现在社会上好多人，整天吃香的，喝辣的，三层楼房住着，私家轿车开着，比过去吃窝头就咸菜不知登上了几重天；可是过去倒不发牢骚，现在却整天这也不满意，那也不顺心，好像谁都欠他二百吊。据专家说，这当代社会焦虑症，是因为适应不了当代社会急剧的节奏，心理重压失衡而引起来的。的确，后工业社会的全能电脑就像上帝的魔手，转瞬之间就把人类千年形成的传统生活方式改变得面目全非，而这之间留下的精神冲突空间，却无人来弥补。人类能否救出自己？人类怎样救出自己？这一系列重大的理论问题，根本就不是我辈能够想得清说得清的。而从情感来说，为什么，爱猫的问题就更难描述得清。你能说清楚为什么，爱红日白雪蓝天吗？你能说清楚你为什么不爱阴风苦雨凄霜吗？

    冰心女士的爱猫早已是尽人皆知，季羡林先生、刘心武、张洁等很多很多作家、学者都爱猫，可见宠溺猫并不显得多么可笑，与猫交流感情也并不是一件不适宜的事。当人的精神世界孤寂无助时，一只小猫可以同你一起度过危机。猫绝对可以与你相通，做你的朋友，甚至强过你周围的一些人。的确，这世上有些人还不如猫，起码猫不会陷害你，妒忌你，中伤你，讹诈你，攻其一点不及其余；猫也不会向你落井下石，往你的伤口上撒盐，置你于死地而后快；猫更不会口蜜腹剑地算计你，明火执仗地抢劫你，背信弃义地出卖你。猫向人献媚讨好往往并非功利目的的考虑，只不过是天性使然。

    在结束本文的时候，我的心又疼了起来。因为不瞒你说，我家的“小弟弟”已经离开我一个星期了。算起来，也许是我害了它，我从不让它出门，弄得它毫无一丁点儿社会经验，而当它不知深浅地跑到外面世界的时候，立即就被漆黑的夜吞噬了！

    女儿大哭，睡梦里还在叫“小弟弟”。每逢吃饭的时候，更是一迭声地问我：

    “咪咪跑到外面，有没有人给它饭吃呀？”“要是没有人给它饭吃，它吃什么呀？”“它没有东西吃，会不会饿死呀？”

    说着说着，女儿的眼里就噙满了泪水。而我也盯着饭菜，想起小猫瞪圆了眼睛，看着我们吃饭的桌子，冲着我“喵喵”地叫，它是在提醒我们不要忘记它也要吃饭呀！这只猫也挺怪诞的，不管是什么菜肴，哪怕是并不爱吃的，也要吃上几口，以示它也是这个家庭中的一员。你们谁听说过猫吃老玉米、白薯、饼干、点心、冬瓜、西红柿、土豆、白菜、莴笋、菜花、豆角？我们家的猫都吃过。

    不必感伤

    昨夜星辰昨夜风。不回首，无家可归地拉着女儿的小手在大街上流浪；不回首，蜷缩在沙发上，端详着平米小屋里惟一一张单人床上熟睡昀女儿；不回苔，赔着笑脸揖拜各级官员乒游房子的心酸……俱往矣，彰过去了，都幸福地过去了！

    两今，终等到了3室2厅90多平米耨房子的这一天。所以，尽管地理位置远些，尽管周围环境差些，尽管装修遇到了千山万水，尽管搬家累得差点儿吐了血，但还是心满意足地搬近了新居。往往，月明星稀时分，劳累了一整天的我，已经筋疲力尽地爬上床去，复又一骨碌跳下地，到各个屋子转一圈，看几眼装满精精神神几千册书籍的12个大书柜，然后，安然沉入梦乡。

    人生，就像我们的母亲河一样，有时澄澈，有时浑浊，有时平缓，有时湍急，有时断了流，有时却又滚滚而来……

    不承想，刚刚放晴了三目的蓝天上，竟又传来电闪雷鸣！

    房子要卖给职工个人了。当然是好事。这是朱镕基总理的一个改革步骤，对国家是有贡献的。何况，不是曾在落魄之中，一千次一万次地寻找着月中的桂树，梦想拥有一套自己的住房吗？

    是的，是的，能够为我和女儿遮风挡雨、防寒避暑、免遭坏人欺凌、安身立命的自己的居所。有了它，也许此生此世，就可以无所畏惧了……

    但是，谁又能想到，房价93500元多，加上利息，总共要突破10万元大关！这对于像我这样月薪千元出点头，又不以钱谋私的清白记者来说，不啻过于巨大了。父母、兄姐、朋友，都来安慰我：“钱不够，大家给你凑点儿。”包括14岁的女儿，用稚嫩的小手，在她的抽屉里胡乱地扒拉着，最后翻出400元个人储蓄，交到我手里。我的鼻子酸酸的，眼眶湿了一次又湿了一次，胸膛起伏得像大洋上遇到飓风的小船。其实，说实在的，最重要的还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撞到了命运之坎——因为我是单身，所以我必须接受的现实是，我得比别人多付乃多元。

    我真不太想认这个命——

    回顾前半生磕磕绊绊的来路，我对于眼前这个世界，诚实、认真、勤奋、问心无愧。我又当女人，又做男人，既是孩子的黄河长江，又是爹妈的万里长城。况且，白天在单位里工作，没有人因为我是女人更是单身女人，就照顾我少干一点儿，相反我的性格决定了我会拣重担子挑。晚上回到家里，又得在操持主妇的柴、米、油、盐、缝、补、浆、洗之后，再去担当主夫的职责，换煤气、安电器、修理漏水的管道、妥善处理邻里关系……我必须比别的女人多付出双倍的力气、双倍的辛劳、双倍的吃苦和双倍的承重能力，只能少睡少吃少娱乐，少享受人间富贵。这些，我都默默地承受了，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我心甘情愿咬着牙走下去。

    然而这一次购房，这打击似乎过于严酷了，最初的一刹那，真有点不知所措，肩膀都塌了半边似的——和我一样境况的千千万万的单身姐妹们，一定非常理解我的话——我们靠自身，不依附任何男人的生活之路，说起来，可真是太泥泞、太艰难了！

    特别想不通的是，比起那些靠色相、靠阴谋、靠邪恶去盘剥男人的坏女人们，我们比她们高尚得多，却比她们清苦得惨。

    唉，到底应该如何度过这仅有的一生，对每一个女人来说，真是思不透、想不明白的斯芬克斯之谜啊。

    我的老师从母校“丁零零”来电了，一句话，把我点醒了：

    “你可不能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自己乱了阵脚呀！”猛醒——

    是呀姐妹们，想想这样一个不争的事实吧：这份高贵而尊严的独立生活，使我们享受到多少暗自挣扎的女性们所没有的舒心畅气。苦点儿累点儿算什么，不过是受点皮肉之苦，重要的，是咱们赶上了一个改革开放的大好年代——以前的单身女人们，会受到多少歧视，遭到多少欺负，连孩子们也跟着受难不能幸免；而今天，世人已经给予我们多少理解，仅这理解，就使我们免受了多少闲言碎语的谣诼，甚至跟踪、监视、挑衅等的凌辱，使我们终身受益，其舒畅无穷啊。

    “如果容许我再过一次人生，我愿意重复我的生活。因为，我向来就不后悔过去，不惧怕将来。”（蒙田语）

    其他的大道理再不用讲了，让我们互相鼓励着、慰藉着，一以贯之地勉力走下去，继——续，咬着牙挺住。

    忙也消闲

    “消闲”对我来说，是一个有点几奢侈的词，因为我常自嘲，自是个有着5份工作——一编辑、二圮者、三敖文和报告文学作家、四家庭妇女、五朋友们的朋友——的打女。那么，一天24小时，除去不可或缺的吃饭、睡觉10小时之外，剩下的14小时，平均起来每项不足3小时，哪几还有“闲”，就更谈不到奢靡的“消”了。

    可是人毕竟不是机器，生活也不能缺少五色土、古色光、九色唐。怎么办呢？我为自E安排7三种享受，也可以，q做消闲吧：最大的享受是弹钢琴。每天趁小女儿晚睡前的20分钟，她在那里洗漱玩耍放松，我就弹上三盛五曲。我最爱弹的是拜尔第66号、车尔尼第41号和57号，还有布格缪勒的《阿拉伯风格曲》和《清澈的溪水》，这其实都是女儿的练习曲，我跟着她学，慢慢就弹会了。这些曲子的共同特点是音色和旋律特美，音域宽广雄厚，乐观向上，弹着弹着，心境就开阔起来，手也越来越灵活。我曾把这种感受告诉过不少女友，她们家里也都有钢琴，可惜只供孩子弹，大人不跟着学，因而没有体会到这份快乐。每天早晨我必听新闻联播，张着耳朵的同时，做1500个到2000个呼啦圈，这样既健了身也充实了脑，一举两得。每晚临睡前，再坚持做30个仰卧起坐，这也是必修课，因为可以节制发胖，对三四十岁的女性尤为重要，所以我即使出差在外，也坚持不懈。

    目标始终如一

    家门口新建了一座游泳馆，我遂与游泳结了缘。

    基本上都是晚上下班以后去。每次从入水的一刻算起，限游1小时。

    最初，游上50米，就喘得像一只得了气管炎昀海豹，必须上岸来歇个10多分钟；而且，腿也疼胳膊也疼，心里很有畏难情绪。后来，200米，400米，600米……越游越多，歇的次数愈来愈少。终于有一天，一次也没休息，连续不停地游了1100米。

    从此，一跳下去就不再停顿，1300米，1500米，1600米……这几B正在顽强地向新纪录冲刺腿也不疼了，胳膊也不疼了，心里趱来越放松，目复一8地自我感觉良好。有几次，当劈波斩浪之时，甚至产生了一种抑钢不住的幸福感，喜悦自找到了这么好的感觉——这是身心俱自由、完全放松的感觉，它是属于欢乐青春的。记得人到中年以后，沉甸甸的人生苦酒喝多了，很久很久，已经和这年轻的激情久违了！就暗暗下决心：要珍惜这激情，绝不能再把它丢掉，而要像坚持游下去、再创新纪录一样，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持到终老。

    可是，干扰来了——

    有三两个同年龄的女人站在池边，睥睨着眼睛，甩过来冷冷的几句：“哼，游得那么慢，姿势也不正确嘛！”我没理会她们，继续游我的，我知道她们是嫉妒，刚才我从她们身边赶过去了，她们不高兴。有一个中年男人一次又一次超过我，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我装作浑然不知，心里暗暗冷笑：你游你的，我游我的，我知道我不如你，但我有我自己的目标和节奏，我争取的是鞭策自己，不断前进和超越自己。

    有一群小姑娘刚刚游了二三十米，就乱纷纷夸张地起来：“累死了！游不动了！不行了！”我笑了，她们缺的不是体力，而是毅力、坚持和吃苦精神，她们还不懂得生活的艰辛，巴望着这世界只是鲜花铺路，美酒接风。

    忽然，有一个壮汉从对面冲将过来，蝶泳，动作很夸张，响动很大，把水花拍得老高老高，一个人几乎占据了整个泳道。他游得太自我了，明明看见了相向而来的我，却依然故我地横冲直撞过来，带着一股强盗般的快意。我当然很生气，但还是躲开了，生活里就是有这么一种恶人，以邪恶为强权，要占尽世间的好处，我们拿他们没有办法，只能避开干扰，躲开即是福。

    还有比这更严重的干扰。有一伙男男女女朝我游过来，转瞬间在我前前后后兴风作浪，企图打乱我的节奏，迫使我停下来。不知道我得罪了他们中间的哪一个，竟使我被迫面对一个无形的军团，像困兽一样孤立无援。一阵慌乱，我呛了一大口水，手脚顿时乱了，身体直往下沉，但我想到自己的目标，脑子“轰”地被击醒了：我要继续前进，不能与他们纠缠为伍，也不能后退，一定要坚持住！于是，我奋功摆脱他们，不理，不听，不看，不想，不为所动，一心一意想着我的手怎么划，我的脚怎么蹬，我的呼吸怎么调整，这一着很快奏效，我感到自信的火炬重又点燃了我的灵魂，浑身的血流又畅快地奔涌起来，就像有着一股不可抗拒的神力，我箭一般地向前，向前。他们见扰不动我，只好讪讪地退了。这一天，我创造了1700米的新纪录……

    回想当初，当我第一次跃入天蓝的透明的池水时，完全没想到这平静的游泳池，竟也是一幅内涵丰富的社会画卷。如今，每当我沿着那长长的泳道，奋起双臂劈波斩浪之时，都会自觉不自觉地联想到人生。人生的问题当然远比这深奥得多，复杂得多，也更艰难得多，但我悟到了一个看起来平凡做起来不容易的道理：目标要始终如一。

    年夜话：忆苦思甜新篇

    马年大年三十晚，一家人固坐灯下，吃年夜饭，说年夜话。

    桌上是满满腾腾的杯盘碗盏碟，大虾、螃蟹、海参、烤鸭、牛排、羊腿……应有尽有，可是谁都吃两口就放下了筷子。如今天天过年，谁都满肚子油水直嚷嚷减肥，要搁20年前，会是怎样一场激情燃烧的战斗啊。

    年夜话就由20年前说起来了。

    小外甥讲起一件他认为特可笑的事，是从广播里听来的。说是20世纪的80年代初，一位台湾客商第一次到北京。主人盛情邀请他去前门夕卜全聚德吃烤鸭，他说这北京烤鸭在台湾也有的吃入说，我们这里是正宗，比你们的好吃遂一起去了。居然还可以自己挑要哪一只，现烤。一品尝，果然名不虚传，好吃导没法形容，特别是烤鸭皮，脆的，裹上大葱蘸上酱，别提多美味了。这台客就放开怀，多多裹葱丝，连吃三个，大呼过瘾。就一下子把葱吃光了，乃吩咐服务员再上。服务员答：“葱、鸭是配套的，你那一份吃完了就没有了。”台客大为诧异，心想大陆的生意经怎么这样念？横说竖说都没用，只好把经理请了来，说了一车的恭维话。经理绷着脸听完，我自岿然不动，仍然说：“一只烤鸭一份葱，没有了。”台客恼了，问怎么可以再得到一份葱？经理不恼，镇定答日：“再要一只烤鸭”台客连连摇头，赌气又要了一只烤鸭。等用完餐，付好钱，拔脚正待走，经理突然拦住台客说：“同志你还不能走，你得等着把你那只烤鸭拿走……”

    “哗……”把大家全逗笑了。中年以上的，马上闪进了记忆的搜索平台，当年的生活可不就这样原汁原味？还不待我们发议论，小外甥又接着讲道：

    这台客就拎着烤鸭回饭店了。走到街上，看见有卖北京鸭梨的，黄灿灿的像大佛爷似的，台湾没有，台客就想买梨。但看见有大梨有小梨，有的金黄有的已经发黑了，他眼珠一转，就和颜悦色跟售货员套瓷：“小姐你把好的坏的分开卖多好，这样客人也满意，你也不少赚钱。”售货员一句话就把他噎回去了：“我们这儿就这么卖，你不买别买！”台客乖乖掏钱，买了5斤，然后只挑出几个大的好的，转身就逃，一边嘟囔道：“怪——”

    小字辈们一起放声大笑，起哄！笑声里，充满了对前朝傻子们的居高临下的嘲讽，还夹着些半信半疑。他们多半认为这是编造出来的“段子”，要不，人怎么可能这样蠢？

    是呀，今天回想起来，连我们这些亲身经历过来的，也个个都觉得怪异不可解了——那时的中国人都集体得了什么，病？怎么就能那么，荒诞地活着？本该鼓胀的生命怎么被挤压得那么干瘪？水汪汪的心田怎么，变成了荒漠？而且还以互相折磨为能事，好像人人都苦难大家就都不苦难了似的。唉，那时人性哪儿去了呢？正常的思维被颠倒到哪儿去了呢？我们一个个，是怎么走过来的呀！……

    心里正麻应应地乱想着，忽听得哥、姐纷纷说：

    “那时真的就是那样，你到哪个商店买东西，售货员都丧棒你（北京土话，直译大体可为‘丧气地棒打你’。‘丧’读重音且音长，‘棒’读轻音且声短——本文作者注），买东西就是买气受……”

    “投诉他！”

    这童声稚气的一声喊，让大人们都一声苦笑。这时，老一辈开口了：

    “也难怪孩子们嗤笑，那时咱们是都够愚蠢的，现在的中国人，从老到、少，从城市到乡村，哪儿有那么思维的？穷富程度也有关系，现在的商品实在是太丰富了，好东西太多了，你不想买还想方设法追着你死磨硬泡呢，谁还敢丧棒人！”

    母亲接上来，讲起再上一个20年前，也就是上世纪60年代初的事。这回，连我们这一拨中年的，也都连连摇头，觉得不可思议。

    母亲说，那时她是某高校的一名教员，开会时老是遭批评，原因是她爱清洁。母亲的出身有点来历，从小养成整洁的生活习性，不论穿什么，衣服，每天都齐整利索，即使有一块补丁，也要装饰成好看的花朵。这就使她成了靶子，什么“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啊等等。而受表扬的是谁呢？是一位不爱讲卫生的男同志，那人穿了袜子也不洗，每晚往床底下一扔，等所有袜子都穿完了，再从脏袜子里拣出一双往脚上套。幸亏母亲内刚外柔，内心里虽坚定地认为臭袜子就是不可取，可对待批评一言不辩，让人以为态度好，也就没酿成大祸。

    谁知一祸还没躲过，又出了新问题。她身体瘦小，饭量不大，每天食堂里的清水熬白菜都吃不完，倒掉。这又成了开会时的批评内容，还是说她资产阶级，嫌劳动人民的饭菜不好吃。母亲无奈，只好把剩菜留在碗里，第二天再吃。下次开会，就被表扬了，说是这回思想改造得不错……

    “哎哟，”已经上了高中的侄子听得半懂不懂的，坏坏地顽皮道：“奶奶，您好不容易‘遭到’一次表扬，特受宠若惊吧？”

    母亲一声叹息：“唉，我还是不吭声，心想：咱们这是高等学府呀，你们有这闲工夫，探讨点儿学术问题好不好？”

    哄！小字辈们又起哄。我，深深地看了母亲一眼，看着她的一头白发，周身血脉上冲，十分地体味到她内心的苦涩！历史说来长得没边，其实也是像过年一样短。特别是一个人的一生，也就是草根绿了转瞬又黄了，几乎还没做什么事，就眼睁睁看着季节过去了。母亲在学校时，念书是非常好的，我看过她那时的照片，草地上，一群女生穿着白衣黑裙的校服，又洋气又漂亮，自有一种今天无法比拟的神韵，比我们下面这两代都强。

    人类赋予这个世界以意义，并尽可能地用自己的行动，增加着世界的价值，这叫活得物我两情愿，都能得到心灵的舒畅。可是如果不能，甚至反其意而强行之，清醒的人就会痛苦不堪，世界也会疯狂或者荒诞。然而个人对于历史这架巨大的天平来说，又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赶上什么赶不上什么，时代不能由你来定。古今中外，昨天前天，有多少巨擘、才俊、豪杰，不也是空对着大江东去，郁郁终其一生吗！于是，我又一次苦口婆心地教育小字辈们说：

    “你们今天能赶上这么好的时期，一个个还不赶紧发奋学习？爷爷奶奶那时候不能钻研业务，爸爸妈妈那时候不能学习，连书都没的读，哪儿像你们今天，各种教材、教参、培训班、辅导班，还有电脑、电化教育应有尽有，你们可真是太有福气了……”

    是呀，变化，就如同产业的更新换代，当第一台电脑展示了春的萌动以后，这个激情的巨人就急不可耐地、越来越神速地赶来了。大众的不知不觉之中，花迅速开了，叶加速度地长，等到我们有所察觉，蓦然抬望眼，整个世界已是浓绿一大片了——

    大虾、海参、烤鸭、牛排／住房、汽车、空调、电脑／鲜花、绿地、蓝天、空气清洁度／旅游、出国、观光、购物／股票、金融、保险、投资／健身、保健、膳食、养生／雕塑、美术、交响乐、芭蕾舞／学乐器、学书画、学科学、学外语／TAXl、ATM、C、P、WT0、MBA……这些词汇的迅疾的变化，在越来越绚烂地给我们的生活涂抹着绿色；而我们这些文化人更在乎的，还当属社会心脏部位的变化，使人的心灵家园也变得一片葱绿，从未有过的畅快，敞开，越来越接近正常思维向度的尽情舒展——而这，不能不让人由衷地赞叹：“时代可真是进步了！”

    中老年俱颔首，默默抚摸着累累的伤口，心中暗自祈祷：“过去那梦魇般的鬼日子，应该是一去不复返了！”不知事的小字辈们不识人间愁滋味，更不知天高地厚，相互嘻嘻哈哈地拉着长音，齐齐出力发顽声：“这叫‘与——时——俱——进——’哪！”

    这是当下中国最意味深长的词。且具有以一当十的神奇功效，据说可以解释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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