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翔的纸蝴蝶-峡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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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志强

    奇迹发生在1982年12月,恰恰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调出了铁力克峡谷——这之前我一直称它为“鬼不灵”山沟沟。如今,我在浙江省余姚市,一个秀丽的江南水乡。我是1982年12月21日拿到的调令,便匆匆忙忙乘上54次列车,因为调令写明了报到日期截止到12月底,我恐怕过期失效。

    现在,我常想起柳村——我清楚这是他的笔名,取之“柳暗花明又一村”,可他的真实姓名却忘却了。他是我的师范的同班同学。师范那会儿,班里墙报、板报,那些题图、插画都是他一手操办,十分精美。师范毕业,他留在阿克苏市二中任美术教师,我则分到拜城铁力克峡谷。

    1980年5月,我孤单单地携带行李前往铁力克学校报到——那是电厂、煤矿、化肥厂合办的一所职工子弟学校。我一见又偏僻又荒凉的山沟,心情一直很消沉。

    一个月后,柳村赶来写生,已经放暑假,他说是来陪陪我。我和他连日到卡博斯浪河畔,他写生,我看书。他关照我不要近前,他一作画,天底下就独剩下他一人了。他说。

    我也不想搭界,只觉得他倒有意思,便独自看书。两旁是一条连绵不断的山脉,一直延伸到深山,再远,是白雪皑皑的天山。近身,一条喧哗的卡博斯浪河,终年不息,那都是天山融化的雪水。我觉得坐在河滩的石头上阅读,那些书里的内容,都通过我的头脑散发在广阔的峡谷里了。我的精神难以集中。

    我没去瞧柳村的写生画。他收起画板,说走吧。我察觉该回巢了。他兴致勃勃地说:嗨,这个峡谷真美,我恨不得融化在里边。

    我只是笑笑,说:你还新鲜着呢。

    一连七天,他都在那个位置面朝着天山。每天都画一幅,临出来,我看见他夹进剩余的几张白纸。七天后,我和他一道出山。我说下山换换空气。

    我喜欢听城市的嘈杂之声。我俩进了城就分手。寒假,他又兴冲冲地赶来——事先,来了封信。

    峡谷已经覆盖了雪。雪地留着野羊、野兔的足迹。空中,时不时飞过一群野鸽子。还有山坡的呱啦鸡的鸣叫,只是看不见踪影。柳村仍在老位子上写生。我呢,拎着杆双简猎枪打野味,我的枪法极臭。终于,近午,打了一只倒霉的野兔。我不理解,他一立三个多钟头,竟冻不僵。

    我往手心哈哈气,隔了十来步,喊,肚子饿不饿啊。

    午餐,辣椒爆炒野兔肉。他说:我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要分配到这儿来呢?

    我说是你懊悔还是我懊悔呢?

    他认真地说这里确实很美丽壮观,可惜你感受不到。

    我说萝卜青菜各人喜爱。

    他说:我倒想你我对调。

    我苦笑笑,说:由不得你我啦,进来了,想出去,难哟。我说,你的峡谷画出来了吧?

    他说:画好了,当然你是第一个观众。

    第二年的暑假、寒假,他都来了,倒是他挽留我陪伴他。他仍立在老位置作画。我说:你不嫌厌烦吗?

    他说:画峡谷。其实,一进峡谷,我渐渐地进入峡谷了。

    我没在意他的话。直至我接到调令的那一天——其实,调令压了足足半年,校方迟迟不透露——我挂了个长途,告诉了柳村。

    他说:你来城里办手续,顺便来我这儿哦。

    手续相当顺利,我记起向柳村告别那天的事儿。

    他的宿舍里,我蓦地想起那幅画,我说:你的画完成了吗?

    他说:算是完成了吧。不过,你得有个精神准备,我不知有没有把握。

    我说:那还会错,这两年,我的心都等疲了。

    他说:好吧。

    他掀掉靠墙支着一画板上的绸布。峡谷,棒极了!看上去,简直不是一幅画,而是一个圣境,山脉、河流组成的峡谷竟有那么壮美、清晰、纯净。

    我指着峡谷中部的一条蜿蜒的小路,说:我怎么没注意过这条小路?

    它通向哪里?柳村说:我要问你了,我也没走过这条小路,不过,你稍侯,我去探探看。

    他竟走上了那条小路,小路伸入峡谷的深处。据说,雪山下有一个温泉,他沿着小路走去,渐渐地消失在峡谷里,他再也没回来。

    1982年12月30日,我在余姚县教育局(当时尚未撤县设市)报到,安顿下来,便想着柳村那不可捉摸的行踪。我试着寄信,退回,说是查无此人。现在,是1996年8月8日,我犯疑惑了,吃不准当时在阿克苏二中第一次欣赏《峡谷》的情景是不是我的一个梦。可是,我仍旧肯定那是真实的发生过的事儿。我想,不要再过些年我真把那当做梦了,便如实记下。假如柳村偶尔能看到,算是我的一种幸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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