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乔友

    一条流水线，流去了我多少的情思。

    坐在上一个工位的那个男孩俊极了！他的眼睛很黑，眉毛很清秀，头发理得很精致。他的气质也很好，沉静中透出自信与坚强。他的微笑充满了穿透力，使我的心酥酥的。不知道他是否留意到我，他是否知道我在窥视他？才不要他知道呢，要是他知道了，我该多难堪啊！

    他侧过脸来看了我一眼。触电般的，我低下了头，手佯装忙着不断从流水线上流过的货物。我的心怦怦地跳，像打鼓似的。由于心里的慌乱，手竟跟不上流水线的速度，货物开始堆积。他竟然帮我了，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面带微笑。

    这天下班，我有意无意地走到了他的身后。他比我高了一个头。他有宽阔的肩，我想这肩一定充满了力量。他有一股男人特有的气味，我闻到了，真好闻。今天我一定要弄清楚他叫什么名字，等一下看他拿哪张工卡就知道了。这时，后面的女同胞竟然推搡了我一下，我险些就撞到了他背上。看到了，他拿的是225号工卡，叫黄平。我在心里念了几遍他的名字。

    在食堂里打了饭，我就找不到他了。人太多，食堂太大，要找个人并不容易。我四下搜索，没看到他。他会到哪里吃饭呢？我拣了个空位坐了下来，捧起饭慢咽细嚼。但我刚坐下就吓了一跳：他就坐在我的对面，正埋头吃着饭哩。

    吃了饭，洗了碗，我就早早地往车间走。他还没来，他的卡静静地躺在工卡栏里，我站着默默地看了足有一分钟。进了车间，我又看着他的位子。我想象着他在那里工作时的样子。我拖出他的工凳，坐到上面。啊，他平时就是这样坐的。为什么我觉得他的这个位置这么特别呢？工友们陆陆续续上车间了。我刚回到我的位子上，他就来了。我用眼睛的余光注意到，他一声不响地坐到了他的工位上，微微呼了一口气，然后用手指轻轻地拂了一下线台上的一点纸屑。我感觉到他看了我一眼。当我感觉到这一点时，我体内流动的血液仿佛停顿了一下……但是我又怪他，怎么不多留意一下我呢？他怎么不和我打声招呼呢？哪怕是一声“哎”，哪怕是一声“喂”。但是他似乎没有留意到我，这多么令我丧气啊！

    一天，我看见他叫组长给他签一份辞工书。天啊，他要辞工了？我傻眼了，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在心里哭泣。每天有很多人出厂，又有很多人进厂……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7号那天，他出了厂。组长叫来一个新工人顶了他的位置。那个位置虽然来了个人，但我觉得还是空了。他走得那么坚决，没有向谁道别。也许，在这来自五湖四海的工友里，他认为没有人会留意他。我简直要哭出来丫。我叫了个工友来顶一下我的位置，我要出去透一透气。

    我看到他了，他正在排队领工资。领了工资，让门卫检查了行李，就可以出厂了。他出了厂，以后也许就永远不会再进这个厂了，也就是说我永远不可能再见到他了。

    我鬼使神差般走下了楼梯，向厂门口走去。我在人群中转悠，希望他能看到我，希望他叫我一声。他已领了工资，向门卫那边去了。该死的家伙，他怎么就没看到我呢？我再走近点儿，走到他的面前，就算他是个瞎子也能看到了。可是他怎么就不叫我呢？只要你叫一声，我就会丢掉一个少女所有的矜持，向你表白。可是太可气了，太可恨了，他竟然对我熟视无睹。我转到他的侧面，我看着他。我心、里很冲动，但是我不敢叫他。爱的人就在眼前，其实却很遥远。

    他出了厂门，我的身子向前跌了一下，眼泪夺眶而出。我不顾别人奇怪的眼光，我扑到了门前。我没有外出证，又是在工作时间，我不能出门。他出了门，向左一拐，我就看不见他了。我连忙跑到左边的栅栏，向外看。我看见一个女人正在迎接他，听到那女人对他说：“我等你好久了。”我愣住了！愣了足足有五分钟。之后，垂头丧气地向车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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