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月

    双面琵琶这小子竟然结婚了。新娘子哪儿来的？是他从河里捞上来的。

    双面琵琶原名许多多，因为打小就瘦得出奇，左右肋骨根根清晰可见，村里人就给他起了个双面琵琶的雅号。许多多成人以后还是既瘦且小。水乡人都识得水性，许多多也不例外。不过打懂事起，许多多再不打赤膊，就算大伏天也是；当然更不会和别人一起去游泳了。

    许多多名字取得好，可是家里要啥没啥。破破烂烂的土坯房，父母早亡，也没有个兄弟姐妹。他勤快，破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身上也整洁利索，没有一点不修边幅的邋遢样。虽然力气比不得人家，侍弄庄稼却是一把好手。他插秧不用秧绳，棵棵秧苗一般高一般齐，间隔距离一致，速度还快，让人不服气不行。也有人会取笑他：双面琵琶，你庄稼活再好，没有好地也白搭。说这话是因为许多多都三十岁了还没有娶上老婆。媒婆说了一个又一个，就是不成。姑娘看见了许多多的模样不是掩嘴偷笑就是气呼呼走人。就在人们都以为许多多会打一辈子光棍儿的时候，许多多却白捡来一个老婆。

    新娘一露脸，村里人都傻了眼：那叫一个俊啊！高挑的个子，粉嫩的脸颊；抿嘴一笑，村里男人的七魂六魄都跑了。男人们眼热得不行，回去看自己的老婆横看不顺眼、竖看惹人厌，直后悔自个儿咋不去河边溜溜呢，让双面琵琶捡了便宜。女人们心眼多，她们觉得很可疑：许多多能娶到这样的老婆，其中一定有隐情。莫不是有了“馅”，被别的男人甩了，然后投河自尽，然后被琵琶救了？于是一双双眼睛像雷达似的在新娘子肚子上扫，还别说，那腰围似乎有点异样。这下女人们的心理得到了平衡。

    许多多却整天乐呵呵的，捡了宝似的，洗衣做饭，甘心情愿伺候女人。七个多月女人生下个大胖小子，许多多更加把女人当宝贝一样呵护。这下女人们眼热了，对着自己的男人数落：你瞧瞧人家双面琵琶，对老婆多好。男人一翻白眼，你也去河里淹一次？女人就跳起了脚，你这死鬼，你巴不得呢。

    谁知道好景不长。在一个安静的清晨，女人竟然抱着孩子走了。村里人都为许多多叫屈，一起簇拥着赶到了汽车站。许多多满脑门儿都是汗，挤进人群立着脚找，总算把女人找着了。女人看见许多多撒腿就跑，许多多冲上去一把抱住了她。女人满脸羞愧，一下就跪下了，说大哥，今生我对不住你，下辈子做牛做马还你。许多多一把扶起女人说，妹子，你千万别那样说，今生遇着你是我的福分。我知道你放不下那边，要走我不会拦你。这里有200块钱，你拿着。等你安顿好了，回来把手续办了。说完许多多扭过了脸，一颗颗泪珠“啪嗒啪嗒“掉。在场的女人都抹起了泪，男人在心里暗暗骂他。

    女人含着泪一转身没人人群。许多多怅然若失地回到家，整个人像傻了一样。村里人都劝他，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别多想了，想坏了身子骨划不来。许多多冲众人一抱拳说，谢谢各位好意。我没事，你们都回吧。人们唉声叹气地离去了。

    许多多摸摸桌子，摸摸灶台，看看斑驳的墙，看看院里咕咕叫的鸡，看看墙边支起的竹竿——那里曾像万国旗一样飘着孩子的尿布……屋里还弥漫着女人的奶香和孩子的尿臊味，这些曾让他多么幸福。泪再一次爬出眼眶，他洗一把脸，咬咬牙拿上锄头下了地。临近中午，人们都陆续回家了，许多多却不想回去，变成了一道孤独的风景，一道被遗弃的风景。

    多多，你快去看看，你家女人回来啦！是隔壁的李嫂扯着大嗓门儿在喊。“当”的一声锄头落地，许多多飞快地往家跑。可不是，屋里飘出饭香，女人抱着孩子倚着房门冲他微笑哩！

    许多多乐了，脸上落满了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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