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自古就有用钱卜卦的习惯,西周时的周文王,听说是钱卜的鼻祖。几枚古钱,放在小竹筒里一摇,“叭”倒在桌上,就能断人生死、知人祸福了。真是一桩不可思议的事情。
圉镇程不识,就是一位用钱卜卦的高手。
程不识,原是一村野布衣,住着两间茅舍,一围竹墙。爱好钓钓鱼,和谁“将”上两盘。
不识钓鱼,不误农活。每天黄昏,干活干得累了,早点收工,拿上钓竿——一根毛竹,去镇南的池塘里,以红薯块作饵,专钓鲤鱼,钓一二条,用小细柳条串了,拎回来,清水炖上,去喊人下棋。三盘棋一过,输赢已分,鱼也熟了,香气把小草屋塞满了。
不识本和卜卦无缘。
不识学会卜卦,完全是一件偶然的事情。
那天,不识荷锄晚归,走到村口,见地上靠树斜躺着一个老翁。那老翁面色苍白,皓发枯槁,似有重病在身。
程不识放下锄头,单腿跪在老翁身旁,用手指搭在老翁鼻下一摸,老翁已气息微弱。不识就斜着膀子把老翁背了起来。
回到家,不识给老翁灌了一些水,又喂了一点面汤,到了半夜里,老翁醒了过来。醒过来,老翁便落泪了。
黎明,不识又请来了“济人堂”张淡人先生给老翁把了脉,抓了几味草药。药煎好了,不识用嘴试试凉热,再喂给老翁,一连三剂,老翁病竟然好了。再看老翁时,竟是一番仙风道骨了。
隔两天,老翁道别。临走,他朝不识长长一揖说:“老弟救了老朽一命,无以为报,就教你一小小戏法吧,也许够你一生受用的了。”
老翁就摸出几枚古里古怪的青铜钱来,然后授予不识口诀。
老翁走后,不识也没把这事当回事,照样天天去田里锄豆子,回来去南塘钓鲤鱼,或找人杀上两盘。
只是有时好奇,也玩似的露一下,谁知竟都准了,连不识都糊里糊涂地弄不清这到底是咋回事,可不识卜卦的名声却响遍了方圆。
真正使不识名声大震的,还是乡绅胡石公老娘的那一卦。
胡石公老娘过八十大寿,请去了不识,让不识给老太太算一卦。
不识取出那几枚铜钱,在小竹筒里晃几下,往桌上一丢,看时,竟傻了眼。
卦上明明白白显示,老太太不久将有灭顶之灾,而且是要葬身于“山”下。
不识老实,如实说了。胡石公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乌青,叫人把不识撵出了家门,鼻子里“哼”了一声:“一派妖言,我们周围百里尽是平原,不要说山,就是小土丘也没一个,老太太又大门不出,怎么会……呸!”
可不久,乡绅的老娘果然葬身在“山”下。她住的厢房不知何故突然坍塌,把她砸在了屋山墙之下。
卦准了,可不识的日子却不好过了,胡石公说他暗施妖法惑众,要送他去县衙问罪。
不识只有连夜逃走了。
这一逃,不识就逃到了京师汴梁。
不识有一个远门亲戚在大相国寺附近开着一片油坊,不识就投到了他那里。
那亲戚给不识张罗一间小门面。对他说:“你就开个小卜肆,聊以糊口吧。”
不识本不想再算卦,可又不会其他的手艺,为了生计,只好如此了。
卜肆一开,不几个月光景,全汴京便都知道有个用钱卜卦的程不识了。程不识也因此发了笔小财。他用这笔小财开拓了门面,还请汴京著名书法家陈子璋先生题了一个大招牌:不识卜肆。
这一天,不识坐肆不久,就走进来了两个人,都是士子装扮。不识知道,这是进京赶考的举子。考前,他们都要卜上一卦。打这二人进门,不识就暗吃了一凉,这二人气度非凡,绝非常人。等丢下古钱,不识更大为吃惊:二人皆是宰相之命。
那二人相顾一笑,丢了卦钱,正要步出卜肆,腿还没迈出门槛,又来了二人。这二人和先来的那二人认识,便举手寒暄。之后,后来的二人说:“二位贤兄慢走,等我二人也卜一卦,再一同去游相国寺!”
先来的那两个人便坐在一旁等。
不识又重新取了那几枚古铜钱,在小竹筒里摇几摇,往桌上丢去,这一丢,不识就像大白天见了鬼魅一般,喃喃自语道:“一日之内,怎么会有四宰相……”
那四人听了,相互看了看,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有两个人竟笑出了眼泪。不久,一日四宰相作为笑话在汴京传开了,人们都说不识疯了。走到大街上,小孩子都会指着不识说:“这人是个疯子,一天能算出四个宰相。”
不识自己照例搞不清这是怎么回事,他只知道卦上明明白白地显示着:四宰相!一日出四宰相,这是绝不可能的事!从盘古开天地,到大宋定江山,没有过!不识想了又想,终于归罪于自己可能是眼花了。
这时,不识年事已高,腿脚也有些不利索了,又遭此变故,下身不久就瘫痪了。
那亲戚来了几回,替不识请过几个医生,抓了几剂药,可不识的病到底也没有一点起色。
不识不想再拖累那个远门亲戚,就两手按住地,一点一点地挪出了“不识卜肆”,到大街上乞讨去了。
一个风雪交加的黄昏,又累又饿的程不识终于冻死在了录事巷的东南角。
多少年之后,一台八抬大轿路经“不识卜肆”遗址,忽然停住了,轿帘闪动处,走下来一个人,他朝“不识卜肆”遗址看了两眼,便又挥手起轿了。
有人认得这个人,他就是当朝一品宰相张邓公,也即当年“一日四宰相”之一。
那三人是:寇莱公、张齐贤、王相公。
四人果然都做到了宰相之尊。
这事儿,《东京梦华录》上有记载。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