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多得小巴和安安，我并没有太消沉，话说跟我刚刚被甩之后的状态比起来，我这算是非常阳光灿烂积极向上的了。

    但有时候回忆是不可阻挡的，除非你找点什么覆盖掉它。

    第二天是周一，我和羊羊一起在辅导室里面执勤，当时没人来，我们就有一句没一句地在聊天。

    羊羊很细心，他注意到了我脖子上项链消失了，就问我，你的项链呢？

    羊羊一直都知道，我是单着身的，他可能也知道，那个项链是别人送给我的。

    我说，那天出去玩的时候摘了下来，忘记戴上去了。

    我觉得我可能并不是忘记了，而是自己也不太想戴回去。

    羊羊若有所思地问道，那是个有故事的项链吧？

    我想了想，坚决地摇摇头说，不，没有故事，就只是街边地摊上买的，五块钱。

    他当然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我回忆着那条项链的样子，有些美好的遐想在脑海里飘，或许有时候，项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所能带来的记忆，或者想象。

    按这个道理，摘项链并不是正确的做法，我只能把自己的大脑摘掉，才能阻挡自己的回忆。

    我觉得好压抑，不仅仅是因为不开心，还因为那时候，是一个太阳强得有点过分的下午，一般秋天不应该让人觉得闷热，可是南方的天气就是不会如你愿，永远不会如你愿。

    我说，羊羊，晚上要不要陪我去喝酒，去安安那里。

    羊羊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故意露出很鄙视的表情说，以前我约你都不跟我出去，今天你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想要拿我当垫背的吧？

    我被她他笑了。

    他也笑了起来。

    我说，羊羊你放心，我如果真的受了什么刺激就不会找你了，我第一时间会找小巴下手，那才是受了刺激应该有的表现，懂不懂？

    羊羊也知道小巴，所以他笑得更欢了。

    二

    晚上的时候，我和羊羊去到talk吧，可奇怪的是，安安居然不在。

    这让我有点儿意外。

    我打电话给安安，她说她在外面忙呢，没空理我，叫我自己耍。

    我尴尬地放下电话，看着坐在我对面的羊羊。

    羊羊一副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一本正经地说，看吧，你倒是解释一下，说好来找安安玩的，为什么就只剩我俩约会了呢，你就是故意的对不对，想泡我直说呀，来呀来呀。

    我真是跳进厕所也解释不清楚了。

    一般安安很少不在talk吧里的，她的公寓就在这里楼上的住宅层，对我来说，她几乎就是talk吧的标志啊。

    所以我没想到她会不在。

    我转念想了一下，羊羊就喜欢说大话，其实他心里应该很虚的，同事了那么久，我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

    然后我开始板着脸，非常非常认真地说，好吧，你猜对了，我是故意用安安做幌子约你出来的，我是知道安安今晚不在这里的。

    我故意耸动眉毛。

    羊羊已经觉得不对劲了。

    因为我以前从来不调戏同事，不，应该是我也从来没有调戏过男生啊。

    我看到羊羊的额头青筋稍微跳动了一下。

    我继续声调暧昧地说，其实，你可能不知道，但是我只想告诉你——我，早，就，爱，上，了，你！我早就，早就在心里偷偷想着要追你，只是一直不敢跟你说，现在终于有这个机会了，我想让你知道，是你的完美让我，让我一直都无法坦白说出对你的爱，但是今天，今天，我终于忍不住，我终于鼓起了勇气，我想深情地告诉你，我爱你！

    我继续表情严肃，一气呵成，静静盯着羊羊发散出无限惊讶的小眼神儿。

    羊羊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愣住了。

    他大概是没想到我会如此厚颜无耻吧，其实我也没想到我居然能够说出这么多，这么恶心的话来。

    然后羊羊脸色刷地变了，从刚刚的调侃我变得有点不知所措。

    我忍不住噗地笑了。

    我一边笑一边说，哈哈哈你该看看你那张懵逼了的脸……

    他直接一头栽在桌子上，装作吐血身亡的模样。

    这时候，服务员端上来一盘酒，真的，我没开玩笑，是一盘酒。

    可能有一打吧，都是50ML的酒杯，里面是红色的液体，有点像血腥玛丽，我感觉这是要我死。

    我连忙问，我要的啤酒呢，为什么给我来这个，这是什么玩意啊。

    那漂亮的服务员说，我们老板说，啤酒没有了，这个是专门给客人您调制的红恶魔REDDEVIL，请慢用。

    我第一次听说一个酒吧里面会没有啤酒的！

    还有红恶魔是什么鬼。

    肯定是安安远程操控的，她可不管我死活。

    因为在talk吧里面，安安有个规矩，就是点的酒要喝完，不然下次她就不给酒我喝了。

    羊羊瞬间抬起头，满脸荣光，落井下石地跟我说，哎哟哟，姑娘，你要加油呀。

    我分明看到了他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

    而且我还能想象到安安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

    羊羊继续说，我这人呀，酒精过敏，不能多喝，我就静静地看着你怎么办。

    我看着眼前，一片暗红色的杯子，我突然觉得这些杯子里面的液体，跟我此刻的情绪很相像，有点阴冷，像堆积在心脏的血瘤。

    说完，他笑嘻嘻地端起一个杯子，举着，想要跟我碰杯。

    我也拿起一个杯子，跟他的碰了碰，然后一饮而尽。

    我想，安安是觉得我还挺不开心的，想要过来买醉，所以才给我安排了这些东西？

    世界上最好的下酒菜就是聊天。

    这也是安安为什么把这个酒吧叫做shall we talk。

    我说，羊羊，你有没有觉得我不太正常？

    羊羊点点头说，对的，你不太正常，想不想告诉我什么事？

    我又拿起一个杯子，羊羊虽然说自己不能喝，其实我知道他都是撒谎的，我举着杯子不放，他也只能拿起另外一个被子，和我碰杯，一口下去。

    然后我，开始慢慢告诉他我种葡萄的事情，告诉她我和某人以前的一些事情，告诉他最近发生的傻事，羊羊一直安静地听着，时不时问我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在我说着的过程里，我只记得眼前的空杯子越来越多，还有就是羊羊始终很温柔的语气。

    三

    然后就到了早上。

    我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觉得头好疼，口好渴，然后床头柜上居然有一杯清水，我很自然地就拿起来一饮而尽。

    我当时是完全没想到，为什么床头柜上会有一杯水，我甚至没想到，为什么我会有床头柜。

    因为头疼，其实我的眼睛睁不太开。

    我也不太记得前一天晚上自己和羊羊喝到多晚，聊了多久，说了什么东西，我是怎么回到自己宿舍的。

    我只记得，REDDEVIL，太可怕了。

    我继续躺在床上，眼睛终于能睁开更多一点，不由得从心底感叹，还是不能喝太多，宿醉的感觉有点难受。

    若不是喝得太多头疼，这种天气这样安详地躺着睡觉该有多舒服，躲在这科技感十足的钢铁侠烫印款棉被里，脑袋贴着美国队长盾牌图案的枕头，醒来的时候瞥一眼暗黑破坏神风格的窗帘，还有墙上那文艺复兴工艺的长矛……

    靠，我宿舍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

    我一下子就惊醒了！

    然后马上坐了起来，环顾一看，果然这根本不是我的宿舍啊，这里明明是个宅男的卧室，我在哪里？

    我想起，昨晚我是跟羊羊在一起的。

    慢着，慢着，如果这是羊羊的床，我睡在他这里。

    昨晚没有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吧？

    我脑子里蹦出一行字：史上最快进度的爱情，表白求婚洞房同一天。

    就在我纠结得开始考虑，要不要假装植物人一辈子不起来的时候，羊羊推开房门进来了。

    他穿着居家的衬衫式睡衣，脸上干干净净，看起来十分清爽，一点也不像刚刚起床的人。

    嗯，不像我，我知道我此刻一定很乱！

    羊羊看我坐在床上发愣，就对我说，还愣什么呢，起来啦，浴室在那边，有一次性的洗刷用具，全身酒气地赖着我的床，可恶。

    我的脑袋空白了几秒的时间。

    他是说赖床对吧？

    赖床，是赖床，不是上床。

    我假装镇定，可还是忍不住唯唯诺诺地问道，羊，羊羊，我昨晚，这是，慢着，慢，我的衣服呢？

    晴天霹雳。

    我突然发现，我只穿着内衣内裤，还有……袜子。

    一种‘我死定了’的感觉油然而生。

    羊羊倒是很淡定地说，衣服就在旁边椅子上啊。

    我一脸死寂地继续问，昨晚，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羊羊先是愣了一下。

    然后我看到他的眼睛稍微发出有点狡黠的光，我全身一阵鸡皮疙瘩。

    紧接着，羊羊憨厚地呵呵呵笑着，猥琐地说道，都是自己人了，啥动作姿势都见过了，还装什么呢。

    果然是晴天霹雳啊！

    我完全失神了。

    我突然觉得，窗户照进来的阳光渐渐开始黯然失色，我仿佛看到自己跪在银装素裹冰天雪地的户外，对着灰暗的天空大声呐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而天空却不作答，雪花徐徐飘下，如芦花，似柳絮，像轻悠悠的鹅毛，无尽无休地缠绕缠绕，勒住我的喉咙，蒙住我的眼睛，让我窒息却又无处可逃……

    我回过神来，颤抖着声音说，我，我，我……

    然后我就要哭了。

    羊羊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他又马上哈哈大笑起来。

    我才真正回过神来，也反应过来刚刚她那狡黠的眼光是怎么回事，原来是玩儿整我呢！

    我说，你你你，你耍我？

    羊羊继续笑了一会儿，才擦着眼泪继续说，你呀，昨晚，昨晚是这样的，你喝完酒就疯了，自己在外面游荡说要去流浪，我就把你扶回我这里，谁知道一进门你就直接奔向我的卧室，还一边脱衣服一边躺床上赖着不走了……

    听到这里，我心里面的一颗大石才算落地。

    我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还好，还好没有太疯。

    然后我看着羊羊。

    羊羊说，谁让你一个姑娘家喝那么多酒，还好是我，要是别人看你怎么死。

    我继续盯着她。

    他差不多笑完了，才发现我在盯着她，他马上反应过来说，干嘛盯着我看呢，傻啊你。

    我尴尬地说，额，是这样，请记得，我是女生，此刻要起床，请回避。

    羊羊又哈哈一声，大笑着匆匆出去，把门也给关上了。

    我赶紧起来洗刷，然后穿上自己的衣服，出去的时候回瞥了一眼羊羊的卧室，虽然有点冷科技，可是很干净的感觉。

    外面羊羊已经把早餐也做好了，叫我坐下来吃。

    想想前几天，我还在帮小巴做早餐，现在有人帮我做早餐，这说明还是男生比较靠谱。

    但其实，当我有这个想法的时候，我就应该打自己一巴掌。

    羊羊真是一个暖男啊，做早餐好棒，而且做事情也很仔细，他早已帮我查了今天的课程，知道我早上没课，所以才任由我继续睡。

    我们吃着早餐，电视开着，播着新闻。

    羊羊说，你完了，你是完全不知道昨晚你跟我说了些什么对吧？

    在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嘴里还塞着他做的好吃的煎蛋，然后我拼命吞了下去，着急地问，我，我说了什么？

    羊羊神秘一眨眼说，好多秘密喔。

    我又是一愣，心想糟了，我不会真的把很多秘密都说了出来吧？

    看到我蒙圈了，羊羊继续嘻嘻地笑，然后用傲娇的语气对我说，小九你以后要乖乖听我话知道吗？

    我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我到底都胡说了什么？

    都怪昨晚的酒，都怪安安。

    可我也不能就这样给羊羊操控啊。

    于是我试探性地嘴硬说，你是在唬我，其实我什么都没说。

    安安喝了一口牛奶，慢慢地道，那你说，为什么我会知道小鸡琢虫仔的故事？

    刚好这时电视里的新闻说到战争，一个导弹从天而降，轰然爆炸！

    那爆炸的音效，就如一道崭新的晴天霹雳，而这个霹雳直接打中我的脑门，一下子把我霹傻了都要。

    这是个我谁也不会告诉的故事，是一道深埋在心底的阴影。

    羊羊居然知道了这个故事，那他已经获得操纵我一生的权力了。

    而且看到他那得意的表情，我就知道他一定会像操纵一个木偶一样操纵着我。

    我已经可以清晰看到一个画面，那就是自己的整个后半生，都需要在阿嘞卡地亚深山矿区辛勤劳作，骨瘦如柴，浑身漆黑，蓬头垢面，日夜操劳得到的报酬只是为了给羊羊买一套钢铁侠手办。

    这就是为什么我刚刚想要打自己一巴掌了。

    因为男的不靠谱傲娇起来，比女的严重多了。

    后来我只记得，从羊羊公寓里出来的时候，外面阳光很亮眼，我因为宿醉还是有点晕晕沉沉。

    四

    晚上，我还是来到talk吧，我还是想找安安聊聊天。

    可让我觉得非常奇怪的是，安安又不在。

    这丫头，最近在干嘛呢。

    我又打了电话给她，问她是不是跑路了，安安说她没空陪我闹，现在正在忙着呢。

    可是她也没有说是在忙什么，一般她都会告诉我的。

    安安挂了电话之后，服务员又上了一盘酒，我。

    看到酒盘的一刹那我就有点想爆粗，可是认真看了下，才知道这次还不算过分，只是低度数的气泡酒，还算安安有点良心。

    我一边喝着这种甜甜的东西，一边想着什么事情。

    我想，如果宿舍旁边的那个园子不种葡萄，还可以种什么呢。

    我想，我也不要喝太多酒了。

    我应该外向点。

    外向点也没有什么不好，我想起我的那个项链，它就像是一个封闭的笼子，禁锢了我。

    而且，这个笼子还是我自己亲手打造的。

    我想，其实世界上还有很多好的事情，不一定非要某人不可，我又不是无路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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