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很生气，很生安安的气，我始终觉得她是我的亲人，她应该站在我这边。

    但她不仅没有，她还不多解释。

    多么气人。

    这个周末小巴没有过来，我已经连续好多天没有去talk吧了。

    我也没有跟羊羊说什么，商业区里有很多情侣可以去的地方，我和羊羊也不需要酒精才能恋爱，我们不需要待在talk吧里面。

    倒是羊羊有问我，说，小九，我们不去安安那里坐坐吗？

    我说，怎么啦，你想喝酒？

    羊羊摇摇头，说，不是，只是感觉安安很亲切啊，你不是经常找她嘛。

    我说，是啊，可是不喝酒的话，我不太想去，安安也忙，没空陪我们。

    课余时间的时候，羊羊会到我宿舍来，帮我一起打理小园子，他说，他好像没有这样种过什么东西，所以他很希望，到最后能收获到果实。

    我说，如果葡萄成熟了，有一半是你的功劳。

    羊羊说，如果葡萄成熟了，那你要怎么奖励我？

    我想起某天，蓝夕跟我说的话，那些让我充满幸福感的词汇。

    我拉着羊羊脏兮兮的手，拉着他微微弯下腰来，我凑近他的耳朵旁，然后说了一些，我觉得很美好的话。

    很美好。

    二

    又到了周五，可是这个周五却一天都在下雨，而且看起来根本不会停，小巴又跟我说，他已经兴冲冲地飞奔过来，我觉得若不是因为小巴，我的生活还真是没有什么波澜。

    安静地恋爱，安静地生活。

    但有个问题，我还在生安安的气，这直接导致了我并不想去talk吧。

    晚上，我吃完饭就回了自己宿舍，磨磨蹭蹭，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我也不想出门耍，然后宿舍门毫无预警地被推开了。

    我一惊，以为进贼了，仔细一看，原来是小巴。

    她手里提着几瓶果汁，说，小九，你是打算烂在宿舍里吗？

    我说，哎哟，今天口味清淡了，喝果汁啊。

    小巴直接坐在沙发上，把果汁放茶桌，拿出两瓶。

    我走了过去，接过一瓶，坐在她旁边，两个人碰了碰瓶子，喝起了果汁。

    小巴说，小九，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有时候我真的想打你一顿，狠狠打？

    我大口喝下去，说，有，必须有的。

    小巴又说，非常好，那么为了逃过我这一顿打，你呢，乖乖跟我去talk吧，跟安安和好吧。

    我果汁都快要喷出来了，我说，搞什么鬼，为什么要我去跟安安和好，明明是她不对，她不该那样做的。

    小巴说，你不懂，不过你听姐姐一句，安安绝对是站在你这边的，好不好？

    我有点不开心了，我说，去你的小巴，怎么好像你什么都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小巴轻蔑地笑了，说，拜托，别闹。

    我想到了什么，突然震惊了一下。

    所以我又问，难道小巴你一开始也是知道的？

    小巴笑容僵硬了一下，然后拿起果汁就喝了起来。

    我激动得一只脚都站沙发上了，我对着小巴大声吼道，你们，我，尼玛啊，你们都是串通好的对吧？我最好的两个朋友居然联手帮我男朋友甩了我对吧？

    小巴说，不不，小九，你相信我，我没和安安联手，我只是单纯的知道而已，再说，这事还用联手？没那么难吧？

    我继续大声说，这不是难不难的问题，你们，你们是有病啊！怎么回事？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小巴沉默了片刻，说，小九，我要告诉你一个，你想都想不到的故事，你要听吗？

    我重新坐在沙发上，我说，你解释清楚，不然我真要打你一顿了。

    然后我闷闷不乐地大口大口吞着果汁。

    小巴清了清喉咙，开口说道，其实，蓝夕和我在一起了。

    我口里的果汁终于喷得飞天了。

    小巴哈哈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然后看到我愤怒的眼神，笑容马上又僵硬了。

    我说，你想死吗？

    小巴讪讪地说，好吧不要杀我蓝夕没有和我在一起。

    我盯着她，说，重新说。

    小巴喝了一口果汁，认真起来，说，其实是这样的，那时候蓝夕和安安谈过了，他觉得和你不合适，要离开你，但是又怕你太投入了，分个手直接会疯掉什么的，所以安安帮她制造争端，让你们顺理成章地分手。

    小巴轻描淡写，却让我觉得好忧伤。

    我说，我从来没有感觉到，我们之间有什么不适合的，蓝夕也从来没有跟我说过那样的话。

    小巴说，所以说你太投入了，你还不懂吗？说到底，安安那样做，其实还不是为了让你别太伤心。因为那时候每个人都看得到，你对蓝夕投入的感情，真的太多了，你看不到你那时候是什么样子，蓝夕若直接跟你摊牌说分手，根据你这不灵活的脑袋，就怕你会伤心过度变成痴呆。

    我还是不解，我说，这根本说不通啊，蓝夕为什么要选择这样我分手，他不喜欢我了还是什么，他都可以说啊，为什么要这样？就这样避而不谈地走掉了？

    小巴看了看我，又说，他就是没你想象中的，那么爱你。

    他就是。

    没有我想象中的。

    那么爱我。

    还是觉得很难受。

    所以，蓝夕逃回了深圳，从此避开我，全部都是因为，为了避开一个他不爱，但是爱他爱得太多的，狂热者。

    因为，他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爱我。

    我稍微平静下来，我问小巴，我是不是特别疯？

    小巴喝了一口酒，说，小九，你做什么事都很认真，但是有些东西，太认真了反而会让人觉得害怕，你知道吗？

    我又问，你是觉得我不算疯吗？

    小巴摇摇头，说，分手后还纠缠人家一年多，连面都见不到还是念念不忘，这种人，我想想，你刚刚是问这样算不算疯子对吧？

    我想辩解点什么，可是小巴突然又大声说，小九，你不是疯子谁是疯子？

    我一下子就不想辩解了。

    然后小巴继续说，不过其实，我倒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我一愣，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小巴露出一种很少能够看到，成熟的微笑，她说，因为我和你一样啊，我也是个疯子。

    她的果汁瓶子伸过来，我继续和她碰杯，两人继续喝着果汁。

    三

    当我俩把果汁都喝完的时候，时间才刚刚到八点半，小巴来得太早了，这让我们仿佛聊了很久，可是其实时间还很早。

    小巴把最后一个空瓶拍在桌子上，皱着眉假装边思考边对我说，这怎么办？我们没饮料了，又不能空口就聊天呀，聊着聊着说不定我们就相爱了，那多尴尬，不如去喝酒吧，小九，你说哪个地方可以有酒喝呢？

    我没好气地说，小卖部有酒卖。

    小巴无可奈何地看着我，说，小九，别那么小气好不好，去安安那里啦。

    我说，不想去，我是真的生气了。

    小九呆呆地看着我，好像在怀疑我的样子，因为从我们认识到现在，已经很多年了，可是我们从来没有闹过大一点的矛盾，一次都没有。

    我说，小巴，你知道吗，我真的当安安是自己的亲人，我以为她不会瞒我什么东西，不会做对我不好的事情，我以为她有什么事情都会站在我这边，可是，现在我突然发现并不是这样，你说，我该怎么办？

    小巴搔了搔头，感觉她并不适合这种话题的样子，她想了想，说，小九，你要是因为她瞒着你这件事而生气，那你可以小小的生气一下，而其他的，你不能。

    其他的？

    小巴的意思是，安安帮蓝夕甩了我，对我来说并不是坏事？安安帮蓝夕甩了我，这件事还是站在我这边为我考虑，才这样做的？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选择相信，安安是在帮我选择了一个比较温和的结束方式呢？

    这样想，我好像能够缓和一点了。

    小巴继续说，其实安安可以什么都不做，那为什么她要背着这种被你憎恨的风险，去做这样的事情呢？

    我不知道。

    可是，我心里就是不开心，我还是生气，生安安的气。

    我突然想起，几个礼拜前，那个有点不太真实的夜晚，那个在我面前，哭得很厉害的安安。

    她说，要我答应她一件事，而我，我答应了她。

    是这件事吗？

    比如在这时候，不要生气。

    我想，小巴说的是对的，安安一个女孩子，她本可以什么都不做，可是她却冒着让我憎恨的危险，自己一个人背负了这些压力。

    或许，她背负着太多这样的压力，所以有时候，她真的太累了，比如那个晚上。

    而作为安安最好的朋友，我除了在给安安带来额外的压力之外，我好像也没有什么作为。

    当我生着气，跟安安说，不要再跟我说话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了安安眼睛里多了的那点东西，是强忍着的泪。

    其实她可以随便说，直接说蓝夕不喜欢我都行，因为无论蓝夕是什么原因要抛下我，都不应该是安安在中间扛着这份沉重。

    可是安安不说，我可以想象到，她藏起来的那些事情，肯定可以让我非常伤心，肯定比小巴说的，他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爱我，还要伤心。

    所以安安宁愿扛着，也不说。

    我好像有点儿能理解安安了，好像也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她会崩溃掉了。

    可能安安心里藏着的东西，远远比我能想象的还要多。

    可我心里就是郁闷，然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安安居然没有主动找过我，为什么？

    四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我问小巴，安安这几天在干嘛，很忙吗？

    小巴说，安安这几天都在深圳，昨天回来了，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安安不找你？

    我点点头。

    小巴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九，你可以生气，生谁的气都可以，但你不能生安安的气，你知道安安是什么样的人。

    我无语。

    我说，好吧，你说的有道理，可是，可是那天生气发飙的是我，这总要有个台阶让我下才行啊。

    小巴开心地说，你觉得我是来干嘛的？

    我突然醒悟了一般感叹道，原来你是安安派来的。

    小巴微笑着，不置是否。

    然后他说，走，talk吧。

    虽然外面下着瓢泼大雨，但是看着小巴带来的果汁也喝完了，我估计着再这样和小巴聊下去，我们就真的要相爱了，还是出去吧。

    我们打着伞，从学校出去，到达talk吧的时候，我感觉打不打伞好像没有太大所谓的样子，因为我和小巴都已经全身湿透了。

    talk吧里面没有几个客人，可能是今晚的暴雨实在太强了，根本没有人愿意出来耍。

    我们甩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把身上的水甩甩干净。

    我们回到那个属于我们的卡座上，点了两杯鸡尾酒喝了起来，等着安安出现，可是她却一直没有出现。

    我说，小巴，安安呢？

    小巴也一脸奇怪地说，奇怪了，计划不是这个样的啊，安安哪里去了？

    原来还有个计划啊，原来小巴真的是安安派来的说客。

    那原计划又是什么东西。

    我问小巴，你们原计划是要怎么搞？

    小巴神秘地眨了眨眼睛，说，原计划是安安在talk吧这里等着，然后你看到她，和她要送给你的东西，然后保证你一定不会再生她气了。

    我心里一惊，什么东西那么神奇？

    我笑着说，不可能，我又不缺什么，哪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我那么惊喜？

    小巴又是神秘一笑，然后没搭理我了。

    我忍不住问，小巴，安安要给我送什么东西？

    小巴还是笑着说，拜托。

    然后他掏出手机，一边拨号一边说，小九，小小提示你一下，安安三个小时前就说她从白云区那边回着来了，你猜是什么东西？

    白云区？

    白云有什么我特别需要，或者特别喜欢的东西吗？

    我自己一点线索都没想到。

    小巴拿着电话，一边自言自语道，奇怪了，安安电话无法接通？

    我说，会不会是天气太差了，信号不好？

    外面狂风暴雨。

    小巴说，不可能啊，广州下得雨少？怎么可能下个雨，连电话都没信号了？

    这确实有点扯淡。

    于是我问小巴，安安最后和你联系的时候，她有没有说她在哪里？

    小巴说，六点左右的时候安安就说她已经回程了，当时好像塞在了白云哪个涵洞隧道里，我就说两三个小时了，塞上天了也应该到了吧？

    我也纳闷，广州塞车虽然说是常事，但也没有塞得那么过分的啊。

    然后我突然想起，白云区那边的涵洞是出了名的可怕，一到下雨天气就会积水，塞车。

    我赶紧问，安安有没有说塞在哪个隧道了？

    小巴说，好像是说走白云岔道，塞在最接近京广铁路的那个隧道了，不过早该回来了啊，怎么回事，电话居然不通。

    我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

    我想起了更加可怕的事情。

    去年的某个时候，也是这样一个暴雨天气，也是这样水淹广州的场景，就在那个夜晚，也有一个涵洞，因为排水不足，整个涵洞隧道都被水淹没了。

    而当时，那里也塞车。

    有一部车子里面，有一家七口人，因为没有及时开门逃脱，最后水位高了，车门根本打不开。

    这是一个真实的悲剧。

    因为他们，全部，都被淹死在车里面。

    而且，当时被淹没的车子不少，但是里面的人都弃车逃脱了出来，只有那一家人没有，而救援部门根本不知道淹没的车里面居然有人。

    他们在下面被泡了两天，才被发现。

    想到这些东西，我突然整个人都慌了。

    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安安也是困在那个涵洞隧道里，我也突然觉得很慌。

    我对小巴说，你车放哪了？

    小巴说，干嘛？这样的天气，我们刚刚又碰了点酒精，不能开车。

    我说，不行，下刀子也得开，我们要去找安安。

    小巴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巴，放轻松，安安不会有事的，我们再等等，我继续打给她。

    我拍开小巴的手，着急地说，小巴，不不不，不对路，安安有试过这么久都联系不上吗？

    小巴继续看着手机，还是无法接通？

    然后她认真起来，皱着眉头问道，什么意思？

    我继续着急地解释说，小巴，我非常认真的，我从来没有试过安安的电话无法接通，她是做生意的，就算talk吧里面找不到她，我也至少能电话联系，或者通讯软件，反正总有一个方法让人找到她，我从来没有试过找不到她。

    小巴还是皱着眉头，问道，那……又说明什么？

    我继续说，我是怕安安发生什么意外了，你说她之前不是塞车在涵洞隧道里面了吗？你记不记得去年轰动广州的一个新闻？也是这样的暴雨天气，也是白云区，也是一个涵洞隧道？

    小巴呆呆地看着我，微微想开口，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我心里想的是，安安千万不要太傻，看到水浸一定要远离车辆，要弃车，要弃车！

    小巴好像突然想起来了，然后撒腿就跑。

    我也马上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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