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方友

    伍西曼，周家口人，因家境贫寒，早年丧父，靠亲友资助，于1931年考入开封省立女中读书，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年级前茅，连年都是女中一等奖学金获得者。在学校进步教师的熏陶影响下，她阅读了不少革命书刊和进步文学作品。1936年伍西曼高中毕业，为了追求革命真理，她从汴京毅然赴北平，在地下党陆冬春同志的介绍下，9月间秘密参加中国共产党。当时她在北平一无职业，二无经济来源，为了开展党的工作，她考入了北平女子文理学院，并担任学校地下党的支部书记。她一边做党的工作，一边读书，生活十分艰苦，仅靠25元奖学金来维持生活和开展党的活动。

    卢沟桥事变爆发之后，党派她到家乡做抗日救亡的宣传鼓动工作。她虽是一个女青年，却干劲十足，不辞劳累，大声疾呼国难当头，中华好儿女应该奋起抗战，抵御外侮。她还带头登台演出活报剧，在《放下你的鞭子》中扮演青工“大老李”，演得还十分逼真。她个子高，头发理得短，戴上军帽极像个男同志，所以不少人都亲切地喊她“大李哥”。

    1938年，陈州建立抗日民主政权，伍西曼担任县妇救会主任。当时妇救会的工作主要是发动广大妇女积极参加抗日救亡活动，一开始，多在县城搞发动搞宣传，陈州沦陷后，便转入了农村。

    当时的陈州抗日根据地建在城北白楼城西齐老家一带。白楼距城很近，与县城只一湖之隔。陈州城湖很大，从白楼进城只一条路，路两旁全是湖水，夏天雨大，道路淹没，一切全靠渔船。湖内长满芦苇和蒲草，很便于打游击。夏秋两季，陈州共产党县委和抗日支队多住在芦苇荡内躲避敌人的扫荡。城湖茫茫苍苍，蓝的天，绿的苇，一望无垠。湖水深处，有不少无名小岛，抗日支队就在小岛上用芦苇搭棚，遮阳避雨。那时候，伍西曼白天到乡间发动妇女为抗日战士做军鞋，晚上就回来住在湖内小岛上的窝棚里。

    来回都要以船代步。

    只可惜，伍西曼不会划船，每日同她一同出湖进湖的是个渔家姑娘，叫环环。环环是城北孟楼人，世代渔民，自幼就随着父亲下湖打鱼，对湖内的水道很熟。无论白天或黑夜，她皆能准确地把伍西曼送到指定地点。一开始，伍西曼深怕因自己不会划船误了工作，就主动向环环学习划船技术。怎奈她个子高，渔船橹小，很不协调，再加上她对湖里错综复杂的水道不熟，又是高度近视，三拐两磨就满目芦苇和水世界，分不清东南西北了。由于这多种原因，伍西曼一直不能单独行动。伍西曼不能一个人划船出湖进湖，就只好让环环送来送去。环环只是个革命群众，并没有参加抗日支队，她每天按时把伍西曼接出湖，然后打鱼，到晚上再到约定地点把伍西曼送进湖内。伍西曼也曾几次动员环环参加革命，随她做妇女工作，而每次环环只是笑笑，也不说参加也不说不参加。伍西曼急了，央求她明确表个态，并说虽然革命靠自觉，但必要时促一下还是应该的。问得急了，环环才红着脸说她马上就要出嫁了，参加不参加革命已不是她自己能做主的了，要征求一下未来丈夫公公婆婆的意见才能决定。伍西曼一听笑了，说我是妇救会主任，就是做解放妇女工作的，赶巧每天和我在一起的划船姑娘就是一位解放对象，她小小年纪，却满脑子夫权思想，自己不当自己的家，还未过门就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了别人……接着，伍西曼就给环环讲了许多妇女解放的大道理，听得环环大眼睛一闪一闪的，但一让她明确表态，却又开始犹豫不决。

    随着环环婚期的到来，伍西曼渐渐失去了耐心，便向组织汇报了环环的情况。组织上考虑到伍西曼是个女同志，每晚都是天黑以后才进湖，最好还是找个渔家女接送方为合适。可派人找了几天，总是找不到合适人选。万般无奈，只好改变初衷，最后决定让一个老渔民接替环环的工作。

    环环明天就要出嫁了。

    环环说，她要最后再接送一回伍大姐。伍西曼坚决不同意，说是你明天就要当新娘子，许多事情都要准备，怎能为我而误了终身大事？环环说穷人家的闺女出嫁没什么准备，洗洗脸，小包袱一打就走了。伍西曼见环环一片真诚，只好答应了她。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当天夜里，日本鬼子提前了“五一”大扫荡。

    那天晚上，伍西曼为组织妇救会赶制了一批军鞋，回湖边晚了一些。她走到约定地点，吹了一声口哨，环环就从芦苇荡中把小舟驶了出来。伍西曼一看环环把船驶了出来，顿生疑窦。因为她和环环早有约定，每吹三声口哨后环环才能把船驶出来。而且为防万一，她们每天晚上的接头地点多是随时更换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伍西曼心头骤起疑团，接着就看划船的环环。由于天色已黑，看不清楚，只看到一个轮廓。但伍西曼已感觉到船上环环有异样，为证实真伪，伍西曼说：“环环等急了吧？”船上的环环只“嗯”了一声，却一直不说话。伍西曼一看事情有诈，急忙掏出八撸子，指向船上的“环环”说：“你是谁？你把环环弄哪儿去了？”这时候，突听一片笑声响起，四面火把点燃，火光之中，伍西曼看到从芦苇荡中又划出一条船来，几个日本兵和皇协军架着被绑的环环，掏出了她口中的毛巾。环环悲痛地喊道：“伍大姐……”

    敌人从四面包围过来。

    伍西曼举起八撸子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对船上的敌人头目说：“你们不是抓我吗？若不快把环环放了，我这就自杀！”

    敌人虽然害怕伍西曼自杀，但更害怕伍西曼打枪。因为这次扫荡是他们蓄谋已久的，再不像过去那般大扫大掳，而是通过底线，悄悄地抓住伍西曼，然后把陈州抗日力量一网打尽……为稳住伍西曼，敌人只得先放了环环。伍西曼怕敌人有变，仍用枪顶着自己的太阳穴，要环环赶快划船离开这里。环环哭着对伍西曼说：“伍大姐，这可不是我告的密呀！”

    伍西曼做梦未想到在这种时候环环竟说出这等话！那时候她已悟出了敌人的阴谋，决定等环环离开之后她就朝天开枪，让抗日支队知道敌人的扫荡已经提前开始了。可是，怕事的环环却还一直在“洗”她的身子，她仿佛把声誉看得比生命都重要，极其认真地对伍西曼说：“伍大姐，真的，今儿个在这里接头我可谁也没告诉！请你相信我！”

    伍西曼简直有点哭笑不得了，对环环说：“我相信你，赶快走吧！”环环哭着说：“这地方就咱两个知道，我怕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天地良心，我可真是谁也没说！”伍西曼万没想到在这生死关头环环却为这个问题纠缠不清！她说不清是人到事处迷，还是环环吓出了毛病！为争取时间，伍西曼故装生气地说：“环环你若不走，我可是真怪你了！”环环一听这话，瞪大了眼睛说：“伍大姐，你若真的不相信我，那就你走我留在这儿！”伍西曼见环环如此固执，真不知道如何办好了。敌人当然不会让她们如此磨蹭，大声呵斥环环道：“你若不走，怕是一个也走不脱了！”

    环环这才哭着走了。

    敌人首领见环环走了，对伍西曼说：“只要你领我们找到抗日支队，保你永享荣华富贵！”

    伍西曼笑笑，朝敌人开了火。

    环环回家后，连吓带忧郁，不久便也离开了人世。到底是谁出卖了伍西曼，至今仍是一个难解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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