勺子成天夸我给她的鸟叫声婉转多么可人，忽然有天她说那鸟在洗澡的时候趁笼子门没关严，自己飞出来了，直奔蓝天。咚地一下就撞玻璃上了，声音大得她都担心玻璃碎了。一团毛直接躺倒在窗台上。那姐们儿以为鸟死了，给我打电话，上来就问：“你那手头有富余棺材吗？”我很沉着说：“你打算要什么材质的？”她说：“怎么也得水晶的吧！”我脑子里瞬间想了想尺寸告诉她：“你去超市，巧克力柜台，把里面糖送我，塑料盒子归你。鸟装里就能直接出殡了。”正严肃而按部就班地讨论料理后事细节呢，勺子在电话里大喊：“哎呀，没死！”我要求她打开手机face time功能，看见那鸟还真摇摇晃晃站起来了。

    勺子是志存高远的人，养鸟都恨不能给培养成刑侦大队的。我把我亲手调教的会解鞋带会撕纸的鸟送给她，但她问我：“这东西放出去能不能自己飞回来？”人家长翅膀自己有脑子又不是回旋镖，被我质问良久，她吞吞吐吐：“你说，在这鸟腿上要捆个摄像头能把图像回传吗？”我告她，这上秤比麻雀还轻的东西能有多大条腿捆摄像头啊，想航拍得养大老鹰。

    吭哧半天，勺子说现在养个孩子真不省心。“你是想让鸟跟踪你们家孩子吗？”她瞪眼看着我。我接着说：“花大力气跟踪你老公还算是有所作为，你跟踪个上初中的孩子干吗啊？”

    我是看着勺子的儿子茁壮成长的。因为家境不错，小勺子打上幼儿园开始就不上说中国话的小班，可谁能想到，这孩子打骨子里热爱自己的国家，学了那么多年英语，到头来考试还是全班垫底。这让勺子觉得脸上无光。勺子为了培养孩子的艺术修养，从五岁开始让他学钢琴，我每次去他们家，勺子都得把孩子揪出来现场演绎，我对那流畅的旋律佩服得五体投地，可回回勺子都咬牙切齿：“不自觉。天天练琴得逼着，求着。你光看弹曲子了，学一个曲子得花好几千。你想吧，一小时四百，学会一个曲子上六节课。几千花完会弹了吧，你要平时不练，没几天就给你忘精光。”艺术之所以那么高大上，一定是因为贵啊。吹口哨没成本，你看有人学吗？现在的孩子都跟音乐家似的，钢琴是起步，还有小提琴、古筝、古琴等等，这些乐器，你要穿着老头衫演奏都觉得对不起五线谱，一上台不是礼服就是旗袍，连衣服都必须上档次。

    说这话的时候，勺子的儿子正给花盆换土。那面庞俊朗的少年根本就不像他妈说的那么顽劣。可是，哪个家长愿意自己的孩子当个普通花匠呢？都恨不能一路尾随着重点学校的大军高歌猛进。勺子满脸无奈，“以前对孩子还期望挺高的，可是随着他越长大，我们的期望值已经越降越低了。只要能身体好，不危害社会就行了。可我又不甘心，打小花了那么多精力培养他，到头来一点儿效果都显不出来。”

    有一天，勺子特别兴奋地告诉我，她可以监控儿子的行踪了。因为手机有这个功能，同一个注册号的手机能彼此用GPS定位监控。而此时，勺子的儿子已经成为一个小绿点儿在他母后的手机屏幕里移动。

    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在跟自己较劲。就像大苹果皮上面那个“福”字，聊以自慰的决不是口感和营养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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