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郑的盘算是,先给儿子找家政府单位去实习,熟悉熟悉工作环境,等到秋天再参加公务员大考。总之一定要当公务员,必须当!今年不行明年,明年不行后年。
老郑的儿子倒不以为然。老爹常为此事唠唠叨叨,儿子会不耐烦,有天没忍住,脱口而出讽刺他:您当这是愚公移山呢?什么今年不行明年、明年不行后年的……老郑一时有点儿蒙,张口结舌,不过很快眨巴眨巴小眼睛,坚定地说:叫你说对了,就是愚公移山!
20世纪50年代末,老郑生在农村。70年代,像许多与他同年的农村青年一样,为了“农转非”参了军。白驹过隙,转眼退伍了,到京城某公家单位当了个科员,稳稳当当喝茶看报。开始还挺美,后来,经商大潮涌起,同村的一个青年外出做买卖,成了万元户。这事儿刺激了老郑。
一个月黑风高夜,老郑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彻夜未合眼,心算了一本小账——喝茶看报是舒坦,可十年不吃不喝,能不能攒下10万块都没准儿。自己怎么也比那位同村青年脑子好使吧?他连算盘都不会打,计算器没用过,心算就更甭提了,他都迅速发家致了富,我怎能自甘堕落?
一夜考虑的结果,老郑放弃公职;自我“流放”成了个体户,选的营生,是包工头。仗着当了几年基建工程兵,对建材市场熟门熟路,部队的营长、团长什么的,家里又都正待装修,而老郑家乡在江苏,江苏人一向以做活儿细致出名……天时地利,就这么定了。
不到两年,老郑超过了同村万元户青年,成了村里的首富。老郑荣归故里,修了祖坟,续了家谱,家里摆了流水席,大鱼大肉全村人敞开吃,老郑美的呀。
老郑揽的活儿越来越大,从家庭装修到楼堂馆所,从分包工程到总包工程,挣得也越来越多,俨然成了个做大买卖的。老郑在北京成了家,生了儿子,住房越换越好。新房子住着,旧房子不卖,租给同乡出来打拼的人。
看似生活越来越好,可老郑渐渐有点困惑,晚上一到家,越来越疲惫,越来越没心气儿。年龄增长只是原因之一,更主要的是为了揽更大的活儿,老郑需要和越来越大的单位、越来越大的官打交道。原来是科长,后来是处长,再后来,甚至是局长。而每迈一个台阶就意味着,老郑赔出的笑脸越来越假,花在送礼公关上的钱越来越多。就这,人家的脸色还越来越黑,“甲方”越来越不好伺候了。
原来老郑也累,不过只是身体累;现在身体照累,心更累。心累又直接影响身体,顿顿要请人吃喝,每喝又必醉,否则甲方不派活儿。老郑血脂高了,还得了糖尿病,摁摁小腿,一个大坑儿就陷下去,肿得不成个样子。老郑觉得,自己眼睛越来越小了,那是天天逢迎各级领导干部,挤笑容挤的,眼部周围的肌肉都快痉挛了。
可是,放弃么?老郑没那魄力。儿子还小。况且自己是农民出身,京城没根基。虽说挣了不少钱,但心里总不踏实,何况儿子还在上学。再苦不能苦儿子,老郑继续熬。
开始是想,再熬几年,儿子大学毕业工作了,就退休不干了。后来某一天,老郑看着儿子拿回来的成绩单,上边一堆喜庆数字,陡然想到:要让儿子去当公务员!只要是公务员,就有机会做各种“甲方”。老子当了那么多年“乙方”受的气、挨的苦,儿子一定要当甲方挣回来。必须这样。
现在,老郑最大的梦想是,和生意圈的朋友们聊天时,自己能一脸自豪地说:不行我帮着问问我家少爷?我家少爷现在可是公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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