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卫

    我们单位是个文化单位，虽然没有什么大权，但总算是政府的一个组成部门，所以我们局长陶某人很得意，说我们是一级局。这天，接上级通知，要求所有的行政和事业单位中，必须按百分之一的标准，安排残疾人工作，如果没有落实，则要上缴应安排人数的工资。

    这下，我们局长坐不住了，因为我们单位没有什么大权，因此经济上比较紧张。局长至今还坐个破车，多少次想换车，因为上级不拨这笔钱，单位也没有其他经济来源，只好望车兴叹。如果再上缴一个人的工资，那就更困难了。

    单位不大，才十几个人，因此无论按什么标准，最多也就是安排一个残疾人，因为文件上写得很明白，不足一人的，按一人计算。就在局长想了三天三夜，召开党组会、支部会、局长办公会、行政会，等等，仍然解决不了问题时，他找到了我。不是我在这些会上不发言，是我没有资格参加这些会。我是一个作家，准确地说是被这个局当人才引进来的。以前我在一个乡里当兽医，学的是畜牧专业，可我更爱文学。这些年我连续在报刊上发表了一系列文学作品，我要求调入文化单位，顺带也就解决了进城的问题。我们局长见我真是个人才，就把我调了进来，而且特许可以不坐班，但必须完成单位的材料撰写。我幸福得要死，因为有了这个好位置，我进城不久，就找到了女朋友，是城里一所学校的老师，幼师毕业，能歌善舞，长相俊美。为了感谢局长大人，我多次请他喝酒，感谢他改变了我的命运。这一喝就喝成了朋友。我脑子灵，时不时地给他出点子，他把我当成了军师，十分器重。

    局长要召见我，我屁颠屁颠地跑去。局长叫我坐下，然后叫我读这份文件。不到十分钟，我就把文件读了两遍，然后见局长愁眉不展，便道：“局长，这有何难？不就是安排个残疾人吗？我们给上级汇报，就说我们单位已有残疾人在工作。”

    “可得报上姓名、性别，落到实处啊。”

    “这又有何难？我不相信，我们单位这十几个人，没有一个是残疾的？”

    “那你说谁是残疾？”

    “比如老王，那次他出过车祸，走路还一拐一拐的。”

    “比如老杨，他们夫妻几十年没有孩子，算不算残疾？”

    “再如老沈，眼睛900度近视，算不算残疾？”

    我的话把局长说得直点头。我说：“你只要动员他们到残联办个证，再让单位给予工作上的照顾和经济上的补助，我相信他们会同意的。上面只要一个就行了，我们完全可能超额完成任务。”

    局长夸我聪明，真是办法总比困难多。

    接下来，局党组分工，找这几个同志谈话，可结果就不容乐观了，这三个人没有一个愿去办残疾证的，有的说他不是残疾，有的说他不想要那个补助，有的怀疑是领导让他提前离岗设的圈套。总之，我的好点子没有落实。局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于是召开全局职工大会讨论。

    会议上，局长读了文件，特别地讲了意义的重大，要求必须完成上级交办的任务。还讲了我们局有的同志本来就是残疾，但不顾全大局，拒不承认云云。他说，现在不是讲民主吗？今天我们就选个残疾人出来，不然会议永远开下去。

    这事儿新鲜吧？选残疾。

    局长叫办公室主任给每个人发空白选票，然后要求无记名投票，一票只能选一个，不能弃权。

    大伙儿面面相觑，就像是选人大代表那样严肃。

    结果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因为得票最多的是我们的局长——8票。局长当场气得浑身发抖，喉咙里像牛一样发出低吼。接着，意外发生了，只见局长脖子一梗，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局长被送进了医院。这件事很快传了出去，惊动了纪委和监察局。于是，他们派出一个工作组进驻我们单位，调查事情的来龙去脉。

    因为是单独调查，很多人就敢说实话了。他们说我们局长是残疾人，千真万确。工作组说我们局长四肢健全，体检也没有发现什么大毛病，怎么是残疾人？

    他是心理残疾。

    这下面面相觑的是工作组的人，因为大家列出了一系列的事实：

    局长喜欢偷窥。

    局长听不得带“不”的话。

    局长硬要亲自当单位出纳。

    局长要每个人记住他的生日、他老婆的生日、他女儿的生日、他父亲的生日、他母亲的生日、他岳父的生日、他岳母的生日、他舅舅的生日……因为这些生日，大家都得去送礼！

    不等大家说完，工作组的人再也听不下去了。

    因为这时我们局长在医院已经被诊断为轻微的精神分裂症，已经是正经八百的残疾人了。我们单位的指标当然完成了，是我们过去的局长，因为现在他不是局长了，是我们单位的留局察看的一般科员。要不是为确保我们单位有一个残疾人，新来的局长早把他调出去了。

    大伙儿的心情很复杂，他们在想，新来的局长千万别也心理残疾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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