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杰

    周末。又一个周末。天空是蔚蓝的，蓝得让人奢望张开翅膀。夏成觉得在北京是难得拥抱这样的天空的。

    他进了超市。他喜欢这儿的不慌不忙和随心所欲，货架上琳琅满目的物件和五彩斑斓的色彩，让他心情充实而平实，他能在这儿触摸到生活的质感。浓浓的豆浆香气弥漫了整个食品区，吸引了人们对这个作坊里各种豆制品的兴趣。夏成过去要了杯鲜豆浆，顶着白厨帽的小伙计机灵地边为他找着钱，边招呼着凑近的顾客：

    “小姐！您要点什么？”

    “哦，半块豆腐！”

    这“半块豆腐”不仅让窗口内的小伙计一愣，也让夏成感到惊奇。

    “半块豆腐！小姐，这豆腐只有整块的，还没见谁买半块豆腐的。”

    “我一个人吃不完一块豆腐，拿回去也是扔了。”

    “搁冰箱里呗！”

    “我不吃冰过的豆腐，也不可能连续吃两天豆腐。”

    “也是啊，这就为难我了。”

    “我给整块的钱，你切给我半块就行了。”

    “哟，那不更为难我吗？我不能这样做买卖。”

    “我也要半块豆腐！”夏成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冒出了这么及时的一句。

    女孩大大的眼睛瞟向他，夏成微微一笑。女孩苍白的脸涨得绯红，不禁将脸侧了回去，带了几分诡笑。夏成感觉全身内外有种被唤醒的清新。

    “嗨！哥们儿，您真仗义，这我就好办了，一切两半，一共1块2，在这儿付钱。”

    夏成将手里刚才找还的零钱递了1块2过去。女孩见状，赶紧将正在包里翻寻零钱的手抽了出来，慌忙递过去一张100元的钞票，付了她应付的那一半。

    “何必这么在意？6毛钱而已。”夏成顺势陪行着女孩，一边吸着他温热的豆浆。

    “我又不认识你！”

    “怎样才算认识？”

    “没想过！”

    女孩的冷漠让夏成觉得自己像个无赖。但如此一来竟激起了他的勇气。而女孩却推着她只装有半块豆腐的推车快步向前走去。长长的货架间，一个瘦弱而固执的身影。

    周末。又一个周末。天空不再蔚蓝，空气里混杂着尘土的味道。傍晚的超市里，叶日目光迷离地游移在人影中，看着每辆流动的推车里满满的精彩，人们在挑这些东西的时候，神情总是专注而朴实。也许这就是幸福！叶日心里想。可是，她又能为自己做点儿什么呢？也像大多数的“他们”一样，带着周末的闲暇做一顿精致的晚餐？想想，她什么也不会做，也没有人品尝。也许，会有朋友记起她，约她共进晚餐？可她似乎还没太明白朋友的概念，偶尔的那几个熟人，也只有牵强的寒暄，她宁愿自己一个人待着。

    又是一股浓浓的鲜豆浆味扑鼻而来！叶日想起了上周末那半块豆腐，还有买另外半块豆腐的男孩。无意中一抬眼，竟看见一面镜子里自己灿烂的笑容，而紧接着的一刹那，她被镜子里冒出来的另一张脸，惊得一阵错愕——夏成失措地接住从嘴里滑落的吸管，样子像个惶恐的孩子。

    “我刚才还在想会不会遇到你呢。”夏成说着，快速地吸了两口手中的豆浆，“其实我觉得这种想法挺天真的，但我刚才还是一直在找你。”

    “找我干吗？”叶日的口气还是那么冷漠。

    “找你一块儿买豆腐。”

    女孩听着男孩一本正经的口吻，有意识地瞟了一眼叼着吸管的夏成，不禁咯咯笑起来，透着几分诡异的淘气，就像他第一次看见她时的笑容。

    “所以，我们至少不算陌生。”

    “你接下来是不是想说我们算是很有缘分？”

    “那当然——我比较俗套。”

    “再接下来，我们算是朋友？”

    “错，再接下来是买豆腐，我们最多也就是豆友。”“我答应要跟你一块儿买豆腐了吗？”

    “很难让你撞上一个跟你一样只需要半块豆腐的人的。这样的机会很难得！你考虑清楚。”

    女孩突然停住了脚步。夏成回过头，看见女孩苍白的脸，还有寂寞的眼神。

    夏成的心有点痛。

    女孩又走了，推着她空空的车子。夏成依然停在那儿，直到女孩消失，直到他的吸管里发出空吸的声音。

    夏成徘徊在货架间，捏瘪了豆浆杯，他觉得自己像个幽灵。但他觉得女孩更像个幽灵。一个没有魂魄附体的幽灵。

    夏成离开了出口，空着手，他不知道自己该买什么。

    “你准备怎么吃豆腐？”女孩霸道地挡在门口，递给他装着半块豆腐的小袋子。

    “小葱拌豆腐。”夏成接过厚实的豆腐，拿在手里很舒服，“你不会告诉我，你也是这么吃的吧？”

    “当然不会。本来我想问问你该怎么做家常豆腐，我试过很多次，可就是不像。看着最传统最家常的一道菜，可就是很少有人能做好。”叶日又折回头说道，“对了，你欠我6毛钱，不，你还是欠我半块豆腐吧！”女孩笑着走出了超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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