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

    张建回忆起第一次看到万嘉宝的时候，她正揪着隔壁小胖子的耳朵把他往门口的白菜堆上撞，两颊红红的一片，配上脑袋后面细细的小马尾辫，活脱一个水萝卜。这是张建对万嘉宝的第一印象，那年他14岁，她9岁。

    搬到这条胡同之后，张建变得有点沉默寡言，新学校的小学和中学在一个校区，学校门口有两棵树，一棵是槐树，另一棵还是槐树。新学期开始没多久，他就连续三次看见万嘉宝在树杈上坐着。

    这哪是女孩，分明是只猴子！

    可偏偏那一段，这只猴子每天晚上都要来隔壁的张家蹭吃蹭喝。张建向父母表示不满，结果还被斥责了一顿：“宝儿爸妈最近都是晚班，来咱家吃几顿饭怎么了，还轮不着你这小屁孩闹意见！”

    日子一天一天，学校门口的大槐树长叶落叶，小孩子们每天只想着漫画、冰激凌和周末放假，从来都不曾意识到自己的成长是多么迅速的一件事。

    后来张建考上了外地的大学，又顺利地保了研。研二那年春节回家，他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瘦高的女孩，穿一件明亮的鹅黄色羽绒服，正在往他家门框上贴火红色的金字对联。

    “你这是……”张建走到她身后，话还没说完，眼前的女孩猛地一转身，吓了他一个激灵。她有一张他不认识的脸，细碎的刘海儿，眼神明亮，而看到他的时候她却捂着嘴惊叫起来：“张建！张建，真的是你啊！我是嘉宝。”

    晚饭时张建从母亲口中得知，在他离开之后，嘉宝一直没有走远，进进出出像是自家的女儿。

    后来张建在一次研讨会上认识了袁菲，一见钟情。隔年的春节前夕，两个人便牵着手一起回家，席间其乐融融，俨然一家人无异。饭后袁菲进厨房帮张妈妈洗碗，张建和父亲坐在客厅看电视聊天儿。

    “你女朋友，长得和嘉宝有点像啊。”父亲无意中的一句话，惊住了张建。

    怪不得，第一次看见袁菲时心中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还以为如木石前盟，原来这张脸早在记忆深处有了模版。起初的不经意，也是无形丝线在冥冥中牵引着。

    “哦。”张建应了一声，“嘉宝，她现在干什么呢？这次回来也没见到她。”

    “上班了，当导游。去年嘉宝爸爸脑溢血去世，她大学没念完就工作了。”父亲叹了口气，没再多说。

    大年三十，从早上就开始洋洋洒洒地下起鹅毛大雪，张建五点就醒了，隔着窗户看见外面白茫茫一片，忽然很想出去走走。穿上大衣出门，发现雪地上竟有人早早地留了一串脚印，抬头看过去，就这样又一次遇见了她。

    “万嘉宝！”他先开口。

    她穿着石榴红色的大衣，长发微卷，在大雪纷飞中回过头，对着他灿灿地笑。后来两个人不觉走回了曾经的学校，隔着铁门栏杆看，操场上铺了厚厚的雪。

    “听说你上班了？”

    “嗯。累死了，一星期爬五回长城！”她说的时候依然像只小鹿，神采奕奕。

    张建闻到一阵清甜的香味，悠然弥漫在空气当中。“你洒香水了？”

    “嗯，迪奥的。”

    “这么腐败？！”

    她扮个鬼脸，眼里却是顽皮又坚韧的神采。

    张建指着眼前落满雪的大槐树：“还敢爬吗？”

    嘉宝撇撇嘴：“没问题啊，我这身手，那还不是盖了帽的！”

    他笑着走过去掸落她肩头的雪花：“行了，妹妹，晚上来家里吃饺子吧，我们都等你。”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