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我爷故事选-无章节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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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奶听完那人的话,也不理人家,扭着脸,胳膊缩在怀里,盘腿坐着,好像啥事儿都没有。

    那人最后没要我二姑。我二姑迄今也没成家。我二姑信上了基督,接受了洗礼。我二姑跪在地上,神甫在胸前和脑门子上画着十字,劈头盖脸给我二姑浇了一盆子水。我二姑仰起脸瞅着天,一口一个感谢主,水珠儿淌下来,分不清是泪还是雨。我奶家终于有了魂儿往天上去,不往旮旯钻的人。我为我二姑祈祷。

    早晨起炕,我奶跟我爷说:“下顿没劈柴了,再烧就该烧大腿了。”

    我爷瞅着我,“这不有个小工吗。”

    临近晌午了,我奶召唤我跟她去板棚子。

    我奶指着一堆截成半尺来长的木头段儿,“劈这些。”

    我把木头段儿抱到院中间。

    我奶指着墙脚又吩咐我,“捎着把小树也劈巴了。”

    我爷上吊拽死的歪脖子小榆树已经干巴了。

    我奶扭头进屋去了。

    我的腰都窝得酸了,才将木头段儿劈成一截儿一截儿的零碎烧柴。

    我喊我奶,“奶,劈好了。”

    “先搁着,我出去检查检查,再倒弄回板棚。”

    我奶出来,掐掐着腰,用小脚的尖儿去扒拉柈子块。

    “太长了,炉膛放不下,全返工。”

    我奶的胳膊在胸前抱抱着靠在门框子上监工。

    我只好又撅起腚,劈下去。

    我奶又发话了,“败家子,这么窄巴,能禁得住烧吗?”

    小人书《半夜鸡叫》里面的地主周扒皮,就鸡蛋里挑骨头地对待长工。

    “我不干了!”

    我把斧头往地下很很地一摔,去板棚拽出铁锨,在窗台下挖起来。

    “你敢撅奶奶的房子,等你爷回来,去报告派出所。”我奶双手拍着大腿。

    我是要挖我三姑给我的滑石。没几下,石头就露出了。石头还是硬邦邦的,跟埋下的时候没有啥两样。

    我把没变成滑石的石头撇上房顶儿。

    后来,我爹给我三姑寄糖果,我在信尾歪歪扭扭地加了一句,石头咋没变成滑石。我三姑回信说,糖果收到了,石头没到时候,埋到日子才能变成滑石。现在,我三姑给一个她称为插友的男人做情妇,那男的有老婆,还有女儿。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有种说不出来的伤感。

    我出了大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天不会没有一丝儿的云彩。我爹是骗子。我们老孙家没有一个好人。

    “你个养汉×生的小鳖子子——”

    我奶像装神弄鬼的巫婆一样扯着嗓子骂我,拖着腔儿,“子”的后面多了一个“子”字。

    我出了胡同儿,我奶最后一句的骂声从板障子缝儿穿过,也满是尖利的刺儿,扎到我的耳朵里。

    “你个转轴×生的小鳖子子,早早晚晚得进笆篱子,蹲大狱!”

    [后记]

    谨以此篇小说,纪念深埋在山东省龙口市大原村我大姑家地头儿上的我爷和我奶。初稿于2006年4月5日清明节,定稿于2008年4月5日清明节。

    作者简介:孙且,本名孙世群,1963年生人,现任教于黑龙江广播电视大学。已经发表的小说主要有:

    中篇小说《通往东方红的铁道》,发表在《小说林》2005年第1期上,获得哈尔滨第八届天鹅文艺大奖文学类三等奖。

    中篇小说《我爹在1968》,发表在《小说林》2006年第4期上,《小说林》副主编何凯旋发表的评论《1968年的乐趣》刊登在《黑龙江日报》“天鹅”副刊和《小说林》2007年第1期上。

    中篇小说《柳芭的牛奶和向日葵》发表在《作家》2007年第4期上。

    中篇小说《老尼古拉耶维奇的银扣子》发表在《清明》2008年第1期,《人民文学》编辑付艳霞的评论《充满忧伤的成长旅程》刊登在《文艺报》2008年2月16日“看小说”栏目上。

    中篇小说《偏脸子的8848米》和《有轨摩电车》发表在《北方文学》2009年第3期上,黑龙江大学教授叶君的评论《想象哈尔滨的方式》刊登在同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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