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警摇了摇头,从人群里伸进一副手铐。
春生会意,在老蒋耳边叫道:“爹,快跑!”
一边是患难与共的儿子,一边是举着手铐的警察,老蒋很容易做出选择。
他坦然地平举起双手。
老蒋在人民群众惊诧的眼神中穿过护城河桥,突然停了下来,问道:“他死了吗?”
两个民警面面相觑,不作回答,只推着老蒋往前走。老蒋像驴一样定住身子,道:“如果他死了,你们就不用押我去监狱了,杀人偿命这个事我懂得。如果没死,让我去看看。”
小于打了一通手机后,带着老蒋来到人民医院的重症病房。
孙细九头部被绷带扎着,他的头从来没有像这样被一个东西紧紧拥抱过,让他如此温暖过,他在温暖中昏迷几天。现在他被一个声音唤醒了。他睁眼一看,是他在被击倒前没有看清楚的那张脸。
“我平时连只虱子都不忍捏死。”老蒋对着孙细九,像对着墓碑,郑重解释道。
孙细九虽然只剩下五官露在外边,谁也不能肯定他能否说话,终于在老蒋面前,他的嘴巴张开:“可是你几乎打死我了。”
“这是个误会,我心里想打的不是你。”老蒋这几天的想法已经很清晰了。
“那么,你想打谁?”孙细九问道。
“不知道。”老蒋低着头,这个问题他想了几天一直没想出答案。
“你会赔我钱吗?”
“不会。”老蒋淡淡地回答。
两个人无语,用眼神对峙着。在生死决战之后,互相默默倾诉衷肠。
“我七十了,什么都不怕。”老蒋由衷地掏出心里话。
“你属龙?”
“是呀,你呢?”
“我也是。”孙细九眼里闪过黯然的光。
老蒋眼里发出一阵喜悦的光芒,在他眼里,做寿的人是最大的。他仿佛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兄弟,激动叹道:“真的是……有缘!”
“有缘?你可要了我的命。”孙细九鄙夷道。
“我真不是想砸你的……你这人,都是寿星了怎么还出来干这事呢?”老蒋愧疚念叨道。
“我喜欢这份工作。”孙细九无限眷恋地睁着眼睛,似乎在回味着砸墙的快感。不出这事的话,他也许能每天出去打砸,到年终能够剩个两三千,这个寿年指定过得妥妥的。
孙细九动了动自己的手,发觉还能抬起,缓缓伸出,摸了摸老蒋的手铐,感受一下金属的锐利,疑惑道:“这是真的吗?”
老蒋把手铐举到孙细九眼前,点了点头,一副如假包换的表情。
“该!”孙细九道,“你砸了我的头,还砸了我的寿酒!”
“本来,正月农历初五,我也要在家摆寿酒的。”老蒋抱着同病相怜的歉意道。
以孙细九的伤势,这个年肯定在医院耗上了,虽然现在的生活比他一辈子的生活都好,但是他实在不想在医院度过这么要紧的时光。他与老蒋缘分颇深,他还是对老蒋是一百个不满意,如果现在不是举手投足都困难,指定要跟老蒋干一架,这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得出来。
这一点老蒋看在眼里,他用戴着手铐的手,握住孙细九留着血迹的手,道:“到时候我叫我儿子给你送碗寿面,意思一下,哦,活了七十了,不做寿说不过去。”
孙细九双眼一翻,似乎被戳中痛处,突然暴怒道:“你是说我没有儿子吗?我也有儿子!”
老蒋没想到自己的好意却惹了马蜂窝,立马解释道:“我只是……我的一点意思嘛,是吧,怎么说我还是对不起你的。”
“其实,我儿子不知道在哪里,也不知道狗屎饿死了没有。”孙细九只暴怒了一瞬间,一股悲伤就使他平静下来。
老蒋只听懂他一半的话,以一贯的耐心劝慰道:“就是嘛,我让我儿子来照看你,七十寿辰,一辈子只有一次。”
孙细九像机器人一样拙笨地点了点裹得严实的头,内眼角突然渗出两点泪,颤抖着问道:“你呢?”
“我儿子孝顺,他会到牢里给我安排的。”老蒋面带微笑,笃定地回答,仿佛说的是一个天堂。
小于和小曹听了半天,没明白两个老头到底要解决什么问题,怕节外生枝,催促道:“走了走了。”
孙细九突然揪住老蒋,像一个饿疯的孩子揪住奶妈一样,饥渴地问道:“你说,到底谁会给我赔偿?”
老蒋无以言对,他深情而遗憾地看了孙细九一眼,抬起镣铐,像抚慰婴儿一样用手指拭去孙细九眼角浑浊的泪星。
责任编辑石华鹏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