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回家二话不说,上前就甩给了妞妞一个耳光。孩子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当着外人的面出手。
“我让你不听话,让你逃课!小小年纪就不知道学好,今天我非揍死你不可!”
小鹿赶忙跑过来好言相劝,怨他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手打人。
牛大夫像头暴跳如雷的狮子,半天始终不依不饶。
妞妞挨了爸爸的一顿打骂,哭得死去活来,小身体抽搐得着实让人心疼。小鹿连拉带拽,好不容易才把牛大夫从妞妞的房间里劝了出来。
“你就别再添乱了,好不好?我这是在教育孩子,再这样惯着她,那还得了!”
牛大夫依旧余怒未消。
很明显,他的话里包含着那种难以排解的苦闷和焦虑。当他以这种方式跟小鹿说话的时候,几乎把对方当成了家中的一分子,抑或孩子的妈妈。男人在跟孩子发火的时候,总是这种口气,好像女人在他们眼里,只懂得一味地娇惯和袒护。
也许,这里面还隐藏着另一层意思,那就是白天小鹿对他有些带搭不理的,中午他本想约她出来解释昨晚聚富宫的事,却被她婉拒了。或许意识到小鹿还在生自己的气,牛大夫的火气才多少压住了一些。不管怎么说,人家确实帮了他很大的忙,尤其最近两天,自己祸不单行焦头烂额,若不是她肯替自己照顾妞妞,真不知又会怎么样呢。
他忽然发现小鹿已经泪流满面。这一天他确实过得浑浑噩噩,小鹿又何尝不是。网络图片和流言蜚语在医院里到处流传,她被熊副主任临时抽出来整理材料制作展板,表面上看,事情跟她没有丝毫关系,可她心里其实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他,替他着急。
当小鹿抹着眼泪跟他诉说衷肠时,牛大夫心里顿时有种深深的愧疚感,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的确很差劲,太鲁莽了,一点儿不讲方式方法。再怎么说,也不该当着她的面打骂孩子。或者,与其说他挥动愤怒的手掌是为了教训女儿,倒不如说他是在借机发泄自己郁闷至极的情绪。
牛大夫随手扯过几张抽纸,固执而又笨拙地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然后,才像个犯了错的大男孩似的低声下气地说:“对不起,怪我刚才一时冲动。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啊,我不是故意的。”
小鹿别开脸去,轻轻擤了擤鼻子,然后才望着他说:
“我知道你这两天心情不好,可你知道妞妞在外面受了多大委屈吗?孩子不过就是忘了带琴谱,生怕老师发火,才不得已逃了课。后来妞妞实在没地方去,就跑到少年宫附近的一家商场里转了一圈儿,没想到让一个胖保安拦住了。那家伙怀疑她偷了东西,非要没收她的书包,还让孩子把衣服裤子全脱了搜身。妞妞死死抱住书包不撒手,那保安非要硬抢,妞妞被逼急了,就咬了那家伙一口。后来,商场经理又让妞妞给家长打电话,不然就不放她回家。当时妞妞害怕得要命,又不敢跟你说,才用商场的电话打给了我……”
现在全都明白了,牛大夫完全能够想象,刁钻的商场保安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孩子的。别的他不敢说,妞妞这孩子从不偷偷摸摸的。他的钱夹和手提包经常随便扔在茶几或饭桌上,从来没有丢过一分钱。孩子有什么需要会及时跟大人讲的。此外,妞妞的书桌上还有一只泰迪熊储钱罐,他们会经常往里面塞些零花钱,这些钱全由孩子自己支配。穷养小子富养女,他也基本上认可这种理念。孩子在外面受了那么大委屈,而自己的表现实在是太差劲了。
一时间竟百感交集,牛大夫只是默默地抓住小鹿的手,攥得紧紧的,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此时,她也是泪水涟涟的样子,很容易让他把她想象成一个女儿,事实上她的年龄至少比自己小一轮。他不知道自己对她的情感到底如何,仅仅基于同事或师徒间的友谊,还是正如这一瞬间所产生的类似父女间的浓浓爱意?他说不清楚,毫无头绪,但他真的不想轻易放开这双暖暖而又细腻的手。
小鹿一直待在妞妞的卧室里,一会儿哄孩子吃饭,一会儿帮助检查当天的功课,中间还陪着去卫生间洗漱,直到妞妞上床睡下以后,才悄悄出来,随手关好门。
牛大夫始终待在客厅看电视,音量小得几乎什么也听不到,他不过是盯着电视屏幕发呆。小鹿说她这就准备回去了,牛大夫才慌忙起身拦住她,低声说:
“你别走了,就留下来吧。”
小鹿抬头望着他,眼圈微红,神情忧郁,迟疑半晌才说道:“要不是妞妞给我打电话,我想自己可能不会再来这里的。”
牛大夫愣了一下,赶忙去拉她的手,她却下意识地缩在背后躲开了。
“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我现在心乱如麻,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也许我真的遇到了大麻烦。下午做手术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要是有一天我出啥事了,你能不能帮我照顾女儿,现在我坚信你一定能的,对不对?”
小鹿明显吃了一惊,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讲。她急忙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按在他的上下嘴唇之间。他立刻感受到了一个女人的柔情和体恤。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似乎也像个大男孩更加需要她的呵护。
“千万别这样说,我想事情总会解决的。”
她忧心忡忡地望着他,欲说又止。
“这两天要是没有你,我可能已经崩溃了,我说的这些都是真心话。中午我以为你生气,不肯出来见我,就一个人胡乱开车跑到郊外,满脑子空白,在路上把一条活生生的狗给轧了,自己竟然一点儿都没觉察!以前我觉得自己风光无限,无所不能,现在看起来,这些东西都是虚的。当麻烦缠身时,所有一切转眼间就一钱不值了。这年头,人人顾自己,墙倒众人推,我现在觉得自己特别渺小,就像地上的蚂蚁一样,没有任何力量,谁想蹍死我都很容易,就像我开车碾死了那条狗。最可怕的是,尽管这些年所谓事业有成,衣食无忧,回家有大房子住,出门有汽车开,可我发觉自己变得越来越冷漠,甚至有些冷酷。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也会见死不救,眼看着一个生命那样完结,却无动于衷。可能,我真的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那天撞车后,我大概真的像网上说的那样又自私又冷酷,没有同情心,一心只想着自个。这也许就是藏在我身后的那条尾巴吧,一不留神没夹紧,正好被好事者抓了个正着。我真是咎由自取啊!你还记得那天中午在你那里,我躺在床上休息,你给我脸上的伤处化妆,我忽然觉得你真的很像我的大救星,在替我医治身上那个可怕的毒瘤。我真的非常感激你,尤其是在那种特殊时刻。”
牛大夫几乎一口气说完,情绪多少有些激动。她的眼神也不像先前那么冷淡和忧郁了。他听见她轻声问道:“我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吗?”他使劲点点头,然后就不顾一切地张开双臂,将她紧紧地拥入自己的怀里。
“亲爱的,我真的再也离不开你了,我要跟她离婚,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他信誓旦旦地在她耳边说着。
“不知最近你看出来没有,妞妞这孩子真的很喜欢你。”
小鹿的目光幽幽地闪了两下,半晌无言,任由对方把自己搂得快要窒息了。
第二天一早,牛大夫正在开车送女儿上学的途中,司马院长的电话便十万火急地打过来,听口气比往常可严肃多了,命令他一刻也别耽误赶到院里见他。因为发生了昨晚的不愉快,妞妞多少还记恨着爸爸,一点儿不想跟他说话。牛大夫倒也不以为意,小孩子嘛,过一两天自然就好了。
脑海里不时地会浮现出昨夜缠绵时的情景,他跟小鹿在家里过夜还是头一回,可以说与上一次在她房里手忙脚乱匆匆行事相比,昨晚的欢愉来得充实而又绵长。小鹿身材略微有些偏瘦,但皮肤却细腻光洁,乳房和臀部自有一种和谐的圆润与丰满。另外,在她左侧腰肢靠近髋骨的地方,有个非常明显的胎记,宛如一朵绛紫色的玫瑰花隐秘绽放。平日在医院里,小鹿的头发跟大多数女护士那样盘起来,深藏在帽壳内,可一旦到了床上,那瀑布般的长发乌黑柔软。当她静静地躺在他身下时,缭绕不绝的发丝如锦缎一般绽开,愈发衬托出一个年轻女人的妩媚与娇柔。他简直像个贪恋的懵懂少年,一遍遍抚摩和亲吻她的身体,聆听她发出的轻微的娇嗔与呢喃。她始终温柔地舒展双臂,从后面搂住他的脖颈,将自己赤裸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他那由于兴奋而热汗淋漓的脊背上。
几乎一整夜,两个人都如胶似漆耳鬓厮磨,感觉就像白天一旦降临,一切都将烟消云散。早晨天蒙蒙亮,小鹿便悄悄起床,匆忙洗漱后蹑手蹑脚离开了。那时,他尚在睡眼蒙眬中,觉得她真的很善解人意。她采取这样的方式无论对谁都有好处,万一女儿醒来后有所察觉,到时候就不知该如何收场才好,所以,他俩都必须谨小慎微。一个年届不惑的中年男人的性生活,竟要以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获得满足,无论如何这都让他在兴奋之余感到惴惴不安。他的脑海里不时地会浮现出“通奸”这个词来,由此承受着来自内心深处对远渡重洋的妻子的一丝愧疚。他已经无法克制对小鹿的那种欲望,伦理和道德的意识变得异常淡薄,现在似乎只剩下拥她入怀这件事,最让他觉着有把握,完全可以胜任。
“快看看这篇报道吧,这下你可成大名人了!”
司马院长在他对面发话时,满头的银丝几乎根根乱颤,办公室里始终有种嗡嗡的回音。
“我一开始就叮嘱过你,要保持清醒,保持清醒。你呢,到底跟那小记者胡扯了些什么!”
司马院长说罢,随手将一份晚报啪地扔到牛大夫面前。
牛大夫简直傻眼了,脑海突然一片空白,眼前赫然出现黑体的新闻标题让他不寒而栗。《一位医者的“本能反应”》,副标题《冷漠的交通肇事者》,让他如坐针毡。
文章以新闻调查的形式,详细披露了本市一位年迈老者被私家车撞倒致伤的始末。由于肇事司机对伤者态度冷漠,最终引起伤者家属极大不满,并当街与肇事司机发生激烈冲突,直到110民警赶到现场,事态才得以控制。事件图片很快被网络上传,引发网友们纷纷跟帖热议。记者随后走访了肇事司机,即本市妇幼保健院外科主任牛某某。牛某某一再强调,自己身为医生,当时并非见死不救,而是伤者始终死搅蛮缠不予配合。而所谓的当街殴斗,其实是对方首先施暴,牛某某甚至还声称,自己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或本能反应。截至发稿前,老者的身体状况基本稳定,其亲属中有一人鼻梁骨严重骨折,尚在进一步治疗中。文章最后似闲笔一般,提及了当前医疗卫生系统开展的行风医德大评比活动的背景资料,还指出医院不能仅仅把活动精神写在墙上、挂在嘴上,医者的本能反应首先应该是救死扶伤,任何时候都要经得住社会和良知的拷问。要始终以一颗仁者之心,来对待那些最需要关心和帮助的弱势群体……
看来,自己昨天实在是低估了那个高颧骨的女记者,对方不露声色又循循善诱,他却像一个毫无社会经验的愣头青,稀里糊涂就掉进了人家精心挖好的陷阱里,成为一个被装进套子里的倒霉蛋。最令他无法容忍的是,报道所配发的图片竟然来源于网上,且正是那晚自己陪冯梅离开聚富宫时的大特写。照片上的男人一只手从背后搂着女人,脸上有种说不出的关爱之情。而那个女人正柔弱地贴向男人的身体,微微低垂着的头,又极像是一位当红女星,生怕被狗仔队拍到她与男友出双入对的私密情景。这该死的记者!早知如此,昨天他真该断然拒绝那个狗屁采访,没想到自己竟那么愚蠢地上了人家的贼船。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忽然觉得自己终于被那枚迟到的炸弹炸得粉身碎骨了,这颗炸弹很可能是从周一傍晚撞车那一刻,就被悄悄安装在他身边,并被人暗中启动了倒计时引爆装置,他却始终蒙在鼓里。
老半天,牛大夫双手端着报纸,木鸡样呆立在司马院长面前。又或者像爆炸现场的幸存者,虽然毫发未伤,可一双耳朵却什么也听不见了。司马院长再说什么,他都毫无感觉。唯独那头代表着绝对权威的银发,正在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中不停颤抖。事情到了这一步,院长似乎也无计可施。
牛大夫现在多像一条奄奄一息的鱼,被人捕捞后赤裸裸地挂在网络这张大网上,任凭风吹日晒,任凭所有人指指戳戳,直到彻底死亡或被风干。至于报纸上的画面,也让他猛然意识到,现在被悬置于大庭广众之下的人,无疑又多了一个,那就是老同学冯梅。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人家也卷入其中。如果可能的话,他真想立刻杀了那个女记者,为何不经允许便擅自使用这张照片?不过,很快他又意识到,就连相片也是人家设好的一个圈套。记者离开他的办公室时,好像特别提过“照片上你爱人很漂亮”的话,而他当时却不置可否,那么,他几乎等于是默认了自己跟照片上女人的关系。实在是荒唐至极!他真的悔恨不已,司马院长一再让他头脑清醒,可他倒好,一点警惕性也没有,压根就没有领会领导的意图。事到如今,害己且害人。
“我看这样吧,你尽快把手头工作跟熊副主任交代一下,最近你是无论如何不能再来单位了!”
司马院长说话时,没有忘记用清瘦的手掌使劲往后捋了捋那头风度依旧的银发。
“只能静观事态发展了。现在我决定,从今天下午起,你就在家休息吧。”
牛大夫已如惊弓之鸟,唯有低头诺诺连声。
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牛大夫现在就是那颗最龌龊的老鼠屎,无疑这下院里的大检查大评比要泡汤了。牛大夫注意到司马院长做出这个重大决定后,先微微地闭了闭眼睛,随即双目又忽然睁开,然后迅速打电话让他的秘书备车,说他有急事马上得去趟厅里。也许,事情真的已经恶化到无药可救的地步了。一切简直像极了一场噩梦。但愿这仅仅是个梦!
熊副主任的脸上始终挂着那种很沉重的表情,感觉像是突然听到某个亲友传来的噩耗那样措手不及。牛大夫跟他交代科室工作时,他一再插话:
“我个人对院里的安排保留意见,凡事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吧。路上天天都在发生车祸,要是就因为这个不让人家工作,那还不得人人失业,天下大乱?再说,我本人业务水平确实有限,恐怕挑不起这个重担。”
牛大夫对此不置一词,只是尽量稳住心神,把自己该交代的事项逐一向对方讲了。
熊副主任最后摁了一下他的肩膀头,带着惜别的口吻说:“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我呢只当是临时替主任看两天家吧,等你回来,咱还一切照旧。”
牛大夫苦笑一声,就默然转身离开了熊副主任的办公室,心里忽然有种豁出去的快感。
走廊里不时晃动着病人和医护人员的身影。每当有熟人跟他打招呼时,他都木讷地点点头,或牵强地挤出一抹笑容,反正照片和采访都见报了,酵母已经开始发酵了,自己的形象还有那么重要吗?现在他多少有点儿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感觉。怕有什么用,事情不可能更好了。车祸、拘留、网络、报纸、记者、挨批、停职休息……坏事一股脑地都冲他来了,还有那如火如荼的行风医德活动,所有这一切足以让他这个外科大夫身败名裂,卷铺盖滚蛋。
很多时候,牛大夫简直不敢回想自己是怎么一步步当上医生的。当初读本科和读研先后用去了他近十年的青春光阴,他从成千上万页的医学专业书堆里奋力突围出来,由一名普通的实习医生,干到如今受人尊敬的主任医师。原以为这是一份再体面不过的工作,可现在他觉得一切都完了,理由却简单得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所谓幸福的生活,一夜之间便制造出一个不幸的倒霉蛋来。他现在倒是多少有些感激司马院长的精心安排,毕竟自己在这条战线上鏖战多年,总是那么忙忙碌碌没完没了,现在终于可以“因祸得福”消停一阵了,不用成天绷着那根“安全第一”的神经了。至于后面的事情,那就听天由命好了。
接近中午光景,牛大夫匆匆收拾了一下桌面,就悄然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牛大夫一边低头往停车场方向快步走去,一边掏出手机打给冯梅,但那个号码已变成空号,他这才想起冯梅丢手机的事。
说起来都怪那该死的手机,那晚要不是为了去寻它,也许一切就没有现在这么复杂了。可见,人有的时候为了那些身外之物,才让自己陷入两难境地的。因为一时半会儿联系不到冯梅,牛大夫想也许该亲自去一趟她的单位或家里,毕竟这件事非同小可。他俩的照片见报后,周围的人又会怎样看待冯梅,还有她的丈夫,想想看,她一个女人家,处境似乎一点儿都不容乐观。他现在不能光顾着自己,如果可以的话,他至少应该去帮忙澄清一下事实。但转念又想,怎么解释呢?向谁去诉说呢?谁还会信他的话?我俩真的是清白的,根本不像大伙想的那样,都怪晚报记者无中生有。我们不过是偶然碰见的,天地良心,事情就这么简单……听听,多么苍白无力,说出来恐怕连傻子都不会信服!
这年头,人的思想要多复杂有多复杂,一个个巴不得看谁的笑话找乐子呢。最重要的是,假如人们早已经习惯了把假的当成真的,把无当有,把无聊当有趣,一切言辞都将是徒劳的。一个只顾疯狂追逐利益最大化的时代,又怎么可能诞生良知和智者呢?单凭司马院长一大早怒气冲冲的口吻,已经证明了这一切。我现在去解释只能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越涂越黑罢了。既然我的世界已是一片漆黑,那我也只能选择在黑暗中沉默不语!
汽车发动后,一阵难以抑制的情欲突如其来,牛大夫几乎觉得不可思议,不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怎么会往那方面去想。可内心越是想压抑,身体的反应就越发明显,那个地方甚至有些蠢蠢欲动了。汽车刚一倒出停车场,他便急不可耐地给小鹿去电话,说他有重要的事情跟她商量,让她务必下楼到医院外面的马路边来。他就在车里等她,不见不散。
秋日的阳光灌满了小鹿的房间。
两个人刚一进去,就听见窗台上发出咕咕的声响。几只不知从哪里飞来的野鸽子,正在靠南边的玻璃窗前探头探脑,踱来踱去,活像一群诡秘而执着的窥视者。仿佛做贼心虚一般,牛大夫心里顿时掠过一片阴云,鸽子恼人的咕咕声,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些极爱搬弄是非的女人,一丁点儿破事只要经过她们的嘴巴,都会被无限制地渲染和夸大,直至唾沫变成一片汪洋。
于是,牛大夫快步走到窗边,呼啦一下将窗帘拉上了,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跑进上次他休息过的那间卧室,顺手也把窗帘一一掩好。唯独这样他才感到可靠。
小鹿的目光多少有些奇怪,但她嘴上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刚从外面带回来的饭食放在桌子上。晚报事件让他们不得不选择这样的策略,万一在公共场所用餐,再节外生枝遇见什么熟人,那无异于雪上加霜。
牛大夫径自走到小鹿面前,二话不说一下子抱起她直奔卧室。
“看你急的,咱们先吃饭嘛,待会儿菜都凉了。”小鹿在他怀里娇嗔道。
牛大夫已经不顾一切地把她压在床上,开始一门心思解她的衣扣,执拗地撕扯自己的裤子。
“亲爱的,我啥也不想吃,现在就想要你,要你……”
牛大夫简直像低劣的三级片里的色情狂似的迫不及待,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十分夸张,就连亲吻也变得有些欧美剧情化了。
当牛大夫终于感受到,那种由于男性贸然的原始进入而充盈起来的肉体的裹挟感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他体内缺失的那一部分正如饥似渴,远在异国的妻子早已不能给予,突然受挫的事业让那一部分变得更加空虚,现在他比以往任何时刻都需要这种被完全充盈的快感,或者,必须人为地主动去填充那一可怕的虚空。
换句话说,当他在大白天里掩起窗帘,迫不及待地跟小鹿完成一次性爱过程的时候,他才多少能感觉到自己还算强大,不会轻易地被现实击垮。由此他又想到,难怪古往今来那么多男人终日沉迷于女色,或许,他们都曾有过跟他此刻一模一样的需求和渴望。他现在一心只想抱着这个年轻美丽的女人,最好跟她一起融化掉,从而轻易地逃避开无聊而又无休止的现实纠缠。不过,这种事似乎从一开始就打上了某种兵荒马乱的印记,在他跟她无尽缠绵的时候,脑子里总会不合时宜地蹦出红颜知己、乱世情侣之类的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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