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进舞场后,赖福禄的目光就一直没有离开韩雪,怕她溜走。
“你老盯着我干什么?”
“你今天晚上打扮得真漂亮!把我迷住了。”
“是吗?我就是让你这个‘布尔什维克’跟‘资产阶级小姐’跳舞,你不介意吗?”
“哪里哪里,爱美之心人人都有,你打扮得越漂亮,我越高兴。”
晚八时整,乐队奏起了《歌唱祖国》。赖福禄亟不可待地要跟韩雪跳舞,遭到她的嘲弄:“乐队奏这支曲,是国庆舞会的惯例,表达对祖国的祝福。你连这也不懂,你看大厅里有人跳舞吗?”
赖福禄“唰”的一声做了个立正动作,扬起头,跟着乐曲唱了起来。周围的人听他唱得跑了调,有几处歌词也没有记住,嘴里只是“乌里乌拉”的,都转过头看他的洋相。
奏完《歌唱祖国》的乐曲,乐池里传来民乐演奏的《喜洋洋》。顿时,成双结对的同学们挤满了整个舞场。乐池里忙着演奏的姚惟诚,从人群中发现赖福禄正在和韩雪跳舞,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看着看着,他暗自想到:“天哪!赖福禄与其说是跳舞,倒不如说是一台推土机推着韩雪在舞池里横冲直撞。”姚惟诚想得没错,这个擅长鼓噪政治的赖福禄,在包括专业知识、文化素养等方面却乏善可陈,甚至令人咋舌。至于艺术,他更是缺乏这方面的细胞。今晚跳舞,既跟不上音乐节奏,更谈不上什么舞姿,不断地遭到周围跳舞者的白眼。
班上的同学,今晚来跳舞的还有袁玉枚、林晓兰、陈玉桂、马浩天、汪怀民、杨有旺、江涛等。他们中,袁玉枚被同学们称作“舞场皇后”。请她跳舞的几乎都是外系的“舞林高手”。汪怀民等几个男同学只能跟林效兰、陈玉桂两个女同学轮换着跳。有几次汪怀民走到韩雪的面前,想邀她跳舞,赖福禄又叫他“离远一点”。
韩雪这阵子跟赖福禄跳舞,不是撞人就是脚被他踩,窝了一肚子的火。但她始终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反而使赖福禄感到“受宠若惊”。他搜肠刮肚,想找一些好听的词汇向她献媚,无奈自己学疏才浅,也吐不出什么好的词汇,竟然说出了“你是一朵绽放的花蕾”。她听后“扑哧”一笑,然后问他:“既然是花蕾,怎么会绽放呢?”她原以为他会自觉没趣,可他那脸皮厚得跟城墙一样,没有一点被羞辱的感觉,反而说她的笑声“比驴脖子上挂的铃铛还好听”。
她问赖福禄:“今天晚上你说尽了恭维我的话,是不是还有别的话要说?”
他一听这话,那张厚脸皮竟然也变红了。憋了好长时间,心虚地没敢说。
须臾,乐池里又传来了《送你一支玫瑰花》的乐曲声,韩雪这次主动地跟赖福禄跳舞,他自然眉飞色舞。
“你知道乐队演奏的是什么曲子?”
“不知道。”
“蠢货,连这首名曲也不知道。”她在心里骂他。然后又对他说:“我告诉你吧,这是《送你一支玫瑰花》。你知道送玫瑰花意味着什么?”
“玫瑰花味道香呗。我们老家就用玫瑰花瓣做玫瑰糖,包出的包子可好吃。”
韩雪心想,这家伙真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要是姚惟诚,一定会说花香袭人,真情求爱。
忽然,赖福禄站在舞厅中间不动,似是有话要给她说。她猜中了他的心思,便问他“你是不是还有话要说?”
他终于鼓起勇气,吐出憋了好久没说出的话:“我们之间的关系——”
“是同学关系呀!”韩雪抢先打断他的话。
“能不能把同学关系往上拔一下?”
韩雪一听这话,想给他回答“你是睡梦中娶媳妇,想得倒美”。可她没有那样说,只是问他:“你是否有点操之过急?”赖福禄忙回答“不急,不急”。韩雪一语双关地告诉他:“说实话,你在政治上的表现实在是‘太出色’了,令我‘自惭菲如’。但在其他方面我对你了解的还很不够。等我了解透了,会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那才叫‘瓜熟蒂落’。”
“那得等多长时间呀!”
“怎么?你要是等不住那就算了。”
“不不不,我等,日月长在,何必人忙。”
听了韩雪说的“瓜熟蒂落”,赖福禄心花怒放。乐曲声终了,人们纷纷回到了场边,唯有他一个人还在人群中手舞足蹈。袁玉枚瞧着他那精神病态,喃喃地说了一句“真丢脸”。而捂着嘴发笑的韩雪,听到学生会主席宣布休息半小时时,已意识到该实施下一步计划了。
赖福禄出完洋相,来到韩雪身边时,她蹲在地上一边摸着自己的脚一边说:“你跳舞的时候,踩我的脚不下十次了。现在,我的双脚疼得不能再跳了,咱们换一种娱乐方式好不好?”说完,便站了起来。
“今天晚上我的一切行动听你指挥。”他一听是“娱乐”,便想入非非。
“跳舞不是你的特长,我想知道你还有什么特长?”
他的右手不停地在头上抓来抓去,一时想不起咋回答,便信口开河地说:“喝酒是我的特长,一次喝上一斤酒别人还闻不出酒味来。”
“果然是酒色之徒!”她庆幸自己言中了,顺着他说的话激将他:“你吹牛皮不贴印花,我不信!你先回宿舍找个盛酒的瓶子,然后去小卖部,我掏钱买酒,到你宿舍去喝,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海量。”
赖福禄一听,大喜过望。心想:“只要两个人喝得一迷糊,说不定就能……,这真是天助我也!”
韩雪见他出了舞厅,就来到乐池,在姚惟诚的耳旁小声地说:“十二点后我来跟你跳舞。”然后匆匆离去。
出了舞厅,她一看手表,还不到十点。当她来到小卖部门前时,赖福禄在焦急地等待。
“你怎么才来?”他笑嘻嘻地问她。
“我说,你们男人的心真粗,我不是给你说过了吗,我的双脚疼。你这样马虎,我怎么跟你交朋友呀?”
“你批评的完全对,以后我一定关心你。现在咱们打酒吧!”说着,他把吃饭用的大茶缸递给营业员。营业员用半斤的提子往茶缸里倒了三提子散装高粱酒,茶缸已满了,报价两元七角五。韩雪付了钱,让他接过酒,就往外走。
“是不是再买上一合香烟,喝酒才有气氛。”
“那你自己买呗。”
“我兜里今天没装钱,你给我买上一包,也算是好事成双。”
“寡廉鲜耻!”韩雪差点把这话说出口。为实施她的计划,还是把买酒找的两毛五分钱递给了他。
赖福禄得寸进尺,又乞求道:“要过国庆节,最好是买六角钱一包的中华烟,表达我们对祖国的祝福。”
“怎么?不想买,把钱还给我!”
“我买,我买。”他一边说着,一边买上了一包黄金叶牌香烟,刚好两毛五。
赖福禄小心地端着盛满酒的茶缸,领着韩雪高高兴兴地回到他的宿舍。一进门,他看到小个子李正拨弄着一个小收音机,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直播的国庆联欢会实况,就恶狠狠地对他说:“你一不去看电影,二不去看戏,一个人蹲在宿舍干什么?是不是偷听美国的什么之音,还不赶快去大礼堂看戏!”
韩雪一听他给小个子李乱扣帽子,气不打一处来:“你只会给别人扣大帽子,而自己把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直播的国庆联欢会说成‘美国之音’,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再说,他那个破烂收音机还能听到‘美国之音’?对别人马列主义,对自己自由主义,这可是个品质问题!我是不会喝酒,你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呢?我要让小个子李留下,陪你喝酒。你要是不给我这个面子,我也回?”
赖福禄心想,让小个子李留下来,自己跟韩雪还有什么好戏唱呢。但此时,他哪里敢得罪韩雪,连忙说:“行行行,就照你说的办。”
韩雪从桌子上找了一个喝茶用的玻璃杯,倒满了酒,双手端到赖福禄的面前,装出一副郑重其实的样子给他敬酒:“为了祖国的繁荣昌盛,为了你的‘锦绣前程’,为了我们的‘友谊长存’,干杯!”
见到韩雪这样恭敬、热情地向他敬酒,他也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端起玻璃杯,直接把嘴伸进酒中,像毛驴饮水般吸进了半杯。剩余的没法吸了,就端起杯子,头朝后一仰,把它全部灌进肚里。小个子李也借花献佛,把满满的一杯酒举到他的面前。但他怕把自己灌醉后失去与韩雪难得的幽会,只喝了一口。韩雪要他一视同仁,把酒喝干。赖福禄实在赖不过,又喝了一大口,再也不喝了。韩雪说他狡猾,就起身要回。赖福禄一把拽住她,然后提议猜拳,谁输谁喝。韩雪提醒他,猜拳行令是违犯校规的。小个子李提议出手指头“大压小”,既简单又不出声音。
“可是我不会喝酒呀。”
赖福禄在自己的胸脯上拍了一巴掌,给她壮胆:“你怕什么,跟小个子李划拳,你输了,我替你喝酒;跟我划拳,你输了由小个子李代你喝,这不就行了吗。”
猜拳开始了,他们三个人轮流过关。轮到韩雪与小个子李猜拳时,她背对着赖福禄,先给小个子李示意自己要出的指头。这样,她划了六拳,输了六拳,全让赖福禄替她喝了。他们喝了不到一个钟头,灌进赖福禄肚里的酒至少超过一斤。他的脸由开始的红色变得煞白煞白的;说话时舌头上好像缠了裹脚布似的吐不清字;一双黑眼珠已失去了转动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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