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高峰

    牙齿才刚刚松动的时候，父亲就用呵斥的语调提醒孩子啦——牙齿掉了不许用舌头舔，否则牙长歪了找不到对象娶不上媳妇儿，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小孩子悄悄用舌头推了推松动的牙齿，疑惑着问：舌头能舔歪牙齿？牙齿可是硬的，舌头那么软，软的怎么可能把硬的舔歪呢？

    父亲眼睛一瞪，当然了，水滴还石穿呢！人从乳牙然后换牙，牙齿生了两轮吧，可人到老了还不是牙齿掉光光，你见谁舌头老掉过吗？

    想想有道理，可是……

    母亲的悄悄话也来了：可得记住了，下面的牙掉了要朝上面扔，扔房顶上；上面的牙掉了要朝下面扔，扔床底下。可不能扔反了，否则新牙长出来不是大龅牙就是地包天，丑死啦！

    脊背一阵发冷，大龅牙和地包天电影里都见过，长成那样，演电影都只能演丑角，不要不要！虽然上面下面听着有点乱，但是分不清这个的话，后果太严重了。再说了，这总比奥数题要简单吧。注意，一定要注意！

    上面的牙掉了，扔床底下，可是哥哥不肯，吓唬道：牙是有根的，你把它扔在床底下，它要是生根发芽怎么办？啊，那怎么办，要不埋在树底下吧，这样安全一些。有了办法，就高兴了，才不理哥哥为何在背后笑得直不起腰。

    可下面掉的牙要想稳稳当当扔到屋顶上，的确有点儿难度，瓦房上面没有草，扔一次，骨碌碌滚下来摔到地上，好像牙床都跟着疼。几次三番，不知是扔过了屋顶滚到了屋后的草丛里，还是侥幸被哪个瓦片挡住了，终于如愿。

    可是，掉牙的那个地方好奇怪啊，软软的、空空的，那个深深的小洞过几天竟然能长出一个花骨朵般的新牙？真是太神奇了！

    忍不住舔一下，试探着看看它有什么反应。忍不住，又舔一下，好像新牙露头了哦……算了算，一不留神竟然舔了那么多次——啊，真的长成自己最讨厌的大龅牙了……一个激灵，梦醒了。

    掉牙长牙的日子里，梦真是出奇地多，好在长成大龅牙的噩梦还是少数，最多的是梦见自己从卤味店偷了只又大又肥油光光的烧鸡，刚咬了一小口鸡皮，就被人家发现了，那么多人，举着棍子刀子追啊撵啊。那么着急，可总也跑不快。糟了，前面是一堵墙，轻功，轻功呢？吓醒了，才发现睡觉时腿蜷着，难怪跑不快又飞不起来。

    伸直腿，接着梦……

    身轻如燕，翻墙越树，轻巧地落在一棵百年老树的树权间，慢慢啃着黄澄澄的烧鸡，抬头看看远处的蓝天白云绿草——哪怕真的是在做梦，这也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梦。

    嘣！一个响指敲在额头——啊，数学老师怎么会出现在面前？还满脸讥讽的笑容——哦，上着课呐！教室里哄堂大笑。男生们笑笑也就算了，谁上课没打过瞌睡呢。奇怪的是那些女生，突然之间羞涩了，笑就笑好了，却红着脸，捂着嘴，像是突然成了陌生人，犹抱琵琶。这时能做的动作，只可以是羞愧地低下头，认错。这一低头，才发现口水早已洇湿了胸前的一大片衣服。

    一起玩儿时大家互通有无，商量出一个相同的结论：换牙并不是什么好事，除了麻烦，还是麻烦。

    可是晚上再睡觉时，却没梦了，反倒是睡到半夜，小腿抽筋把自己疼醒了，哇哇乱叫。父亲母亲都醒了，笑吟吟地安慰，没事，长个子啦，要熬点骨头汤补补钙。

    长个子要疼的吗？那花草发芽、小麦抽穗、小树长枝疼不疼呢？

    这种问题不是数学题，是没有正确答案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每个人又都不服别人的答案。疼就疼吧，长个子还是好事的，不然什么时候能上中学，可以轻松把篮球扔进篮筐呢？而眼前最起码的好处就是终于可以换下那条裤子了，那还是哥哥穿过的，早就又旧又难看了，可母亲一直不说给换条新的。

    终于有一天，早上起床，眯着眼睛穿了衣服，忽然感觉裤子短了一截，裤脚几乎到脚踝上面了。汹涌而来一阵惊喜，于是拉开嗓门大喊：妈、妈！裤子短了！

    母亲看了又看，笑了，一边上下调着裤子，一边感叹：还真长个子了哈！说着说着，又乐了，干脆一把扒下了那条裤子。

    孩子兴奋地坐回被窝，憧憬着：也许母亲早就做好了一条新裤子，只等着这天的到来呢。新裤子有几个口袋呢？当然越多越好，卡片、弹弓、零钱、玻璃球……最少要有四个口袋哦！

    漫长的等待过后，母亲终于回来了，笑意盈盈地说：来，我把裤脚给你放下来了，凑合凑合，明年给你做条新裤子。

    看着那道颜色明显不一样的裤脚，孩子啊，真是哭的心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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