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荣汉《风风雨雨选村官》评介

    读了纪实文学《风风雨雨选村官》（载《山西文学》2000年第12期），感到十分喜悦。一种是读到一篇好文章之后的那种喜悦，一种是看到基层又出现一位新作家之后的那种喜悦。

    选村官，写的当然就是农村村民直接选举村干部的事。选举题材的小说见过不少，纪实文学则不多见。作家们和读者们都会想，如果不编故事，那种见惯了的“上头定人选，下头划圈圈”的选举，无非是划票、唱票、计票那一套，有什么写头，有什么看头呢？

    始料未及的是，河津市城关镇党委书记魏荣汉把他一年来直接领导、直接参与的本镇十几个村子的选举过程，写成一篇三万字的纪实性文学作品，写得如此高屋建瓴，深邃独到，而又摇曳多姿，情趣盎然，读后使人受到了深刻的思想启迪，得到了满足的艺术享受。就这种题材而言，实在是很不容易的。

    我们知道，对生活进行深入独到的思考，是作家必须具有的基本素质。魏荣汉没有作家头衔，而是实实际际的基层官员。他去解决本镇十几个村子的选村官问题，不是为了去找写作素材，而是他必须承担的工作职责。为了完成这些工作，用心竭力，上下奔走，策划部署，苦口婆心，甚至拍桌子吵架，体验着基层干部的烦恼和无奈，可不能像有些作家下乡体验生活那般潇洒。

    而他又不是一个事务主义者，不是一个一般的基层干部。他对自己面对着并深入其间的生活现象进行了具有相当高度和深度的思考，像一个称职作家那样的思考。面对农村中种种严重的难解的矛盾，面对广大群众日益高涨的民主要求，他从根本制度上去思考，从政治机制上去思考，在省里没有实施办法，市里没有具体研究的情况下，以一个“品外官”的芥微之身，为建立农村崭新的政治机制而呐喊，为实施农村最重要的法律而行动，为在农村推行先进的民主思想而努力工作。那些政治家们才经常使用的专用名词如“时局”、“潮流”、“民主政治”、“法律实践”等等在这位最基层的国家干部的头脑里翻腾，从而令人折服地得出如下结论：选举——放开手脚让农民选举，依照法律，按民主渠道实行村民自治，党委、政府从处理日常琐事中超脱出来，在更高层次上加强领导和指导，为农村长远发展开辟一条通道。经过一年时间的艰苦工作，城关镇所属的十几个村子的选村官工作胜利结束。这胜利是经过多少风风雨雨才取得的呀！拦砸车辆、打架斗殴、集体上访、挨门下访、金钱贿选、武力竞选……说激烈火爆、急风暴雨毫不过分。面对这一切，魏荣汉都进行了深入思考，精心擘划，采取正确的策略方法去应对，从理论和实践的结合上证明了自己的结论，证明了农村民主势在必行，农村民主切实可行，农村民主有待完善，农村民主任重道远的大道理。有他三万言的文章在，我们谁也不会觉得这是官话套话，而是魏荣汉在一年实践中得到的真知，从而让我们广大读者受到一次民主思想的教育，完成了一部成功文学作品的社会功能。

    当然仅有思想不能说就成了作家。足够的文学描写功力是一位作家必须具备的又一基本条件。《风风雨雨选村官》的艺术描写，是完全达到一部文学作品的艺术水准了的。魏荣汉的艺术描写功力是令人称道的。文学描写的基本要素——结构安排、情节设置、细节运用、语言风格等，这篇纪实文章都有上乘表现。全篇文章用时序性结构，从事件起因到事件发展，到事件结论顺序写来，虽说平实，而那种起承转合、收放抑扬、环环相扣、层层递进的文笔，文学功力较差的人，是很难写得如此到位的：作者一到城关任职，突发事件接踵而至，干群矛盾由来已久，百法用遍收效甚微……欲扬先抑，一下就引起了读者注意。后来经过反复调查研究，山重水复，柳暗花明，“海选”村官方略已定，下面就一个村一个村次第写去，最后得出农村民主势在必行的题旨所在，布局谋篇浑然天成。情节设置主要以村为单位，各具特色，有详有略，一个村有一个村的具体情况，一个村有一个村的具体人物。每节篇幅都不长，但情节都能引人，人物都很生动：城北村选举前的剑拔弩张，风雨欲来；高家湾村候选人资格的肯定又否定，否定又肯定；小关村两败俱伤，异军突起；西关村的武装竞选，公安介入……最激烈处还有米家湾的对策较量，镇干部羁难，读来让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不得不佩服作者捕捉生活的能力。细节和语言的运用，也多有让人击节之处：镇里在选民登记中有一条规定，“娶回的媳妇登记，嫁出去的姑娘不登记”。某村的一位女青年没结婚却生了娃，又不是嫁出去的姑娘也不算娶回来的媳妇，村里不能肯定，姑娘便质问：非婚生子女受法律保护，不予登记选民有何法律依据？让人忍俊不禁又不得不严肃对待。某村子两位老人到不了会场，委托家人投票，当天晚上突然去世。第二天进行第二轮选举，还能不能投票？一部分人说昨天老人委托投票，今天当然还投票；另一部分人说从昨天投票时到老人去世前，谁知道老人改没改主意？难题摆在镇干部面前颇费周折。你不得不感慨生活的复杂与鲜活。还有非农户和外来户也要选举权，法律没有明确规定，镇干部答复不是不答复也不是。作者就囫囵写道：“外来户非农户，我们就‘哪呼依呀呼’了。”这么生动的语言怎么想来？说起镇里准备选举办法，书记起草，人大主席和镇长修改，民政局领导审批。上上下下十多次反复，最后秘书请示下一步如何办？书记回答说：“送克林顿先生审阅，看看美国的民主有没有达到这种程度？”幽默又中肯，让人过目难忘。人物形象塑造虽然着墨不多，但每个村子都有站得起的人物。单说小关村的三位候选人：原主任目光远大，有经济头脑和发展意识，要把集体收入投资到新的经济增长点项目上去。这竞选纲领不能说没有竞争力。而另一位候选人则迎合村民注重现实利益的保守心理，承诺要每年分给每个选民1000元钱，这方案吸引部分选民动了心。原主任见此情况干脆退出竞选，表现了“合则留不合则去”的大度；另一位候选人善于分析大众心理，以自己的智慧和务实态度赢得民心；而后来又跳出来一位第三者。他起初藏而不露，冷静观察，待两种意见相持不下时伺机而动，最后终于当选，表现了更为彻底的务实精神和善于把握时机的过人机智。这三个人可以说都是一定程度上的较成功的农村人物形象。

    一篇最容易弄成流水账的纪实文学，魏荣汉写得有声有色，引人入胜。既有深刻的思想力量，又有生动的艺术描写。所以我说，这篇作品是篇好作品，这位作者是位好作家。可见作家不作家，不在于名号和头衔，而在于是否具备作家的基本素质。你具备了这两种基本素质，写出了在这两方面都达到一定水准的作品，你就称得上是一位作家了。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对这篇作品和魏荣汉本人的评价，就不算是溢美之词。我对魏荣汉同志不了解，也不认识，只见到刊物上八个字的简单介绍：“基层干部，现居河津”，就只能就作品论作品了。大家还是找找他的作品看看就了解了，也就会了解作为一个同行的我是多么的喜悦了。

    《运城日报》2001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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