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消息-长耳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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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象有一种鸟,它总像夜晚一样来到。它披着黑色大氅,翅膀平展,不扇动,它从不在一个地方长久停留,它柔软地飞,旋转,直到给所有事物:绿绒蒿、墙、灯盏、流水和松涛,染上丝绸一样的幽暗。它甚至用细密润泽的羽翼,遮挡这些事物的口鼻,使之眼睛大睁,而声息全无。它让老人幻灭,让青年喑哑,让幼童惊惧。但它从不带他们走,它只带走他们的睡眠和夜晚。

    如果唱歌是抒情,我宁愿相信它不是。它的歌声是带着病痛的呻吟。而这病痛,不剧烈,也没有和缓的时刻。一支箭搭在弦上,吱呀着,幕布还不能拉上。在幼年,我经常在一个又一个夜晚,听见它这样低沉的呻吟,像一个贴着悬崖的黑影子,飘浮着长袖,反复来去。

    说白一点,长耳鸮的啼叫仿佛是庞大魔兽发出鼻音极重的“哼——哼——哼”声,猫头鹰的叫声则多些俏皮:“咕咕——喵,咕咕——喵”。

    听一只鸟鸣叫,然后想象它的样子,不切实,也容易让人糊涂。但这种方式具备弹性,鸟在想象里,有无限飞翔的可能。只是,在以后,想象力逐渐被事物的原本模样破坏,一只鸟不得不露出原形。现实中的鸟,它是那样娇小,羽毛素朴,眼神无辜,它在人们的白昼中茫然,然后在人们的夜晚,悄然飞起。它叫长耳鸮。

    我唯一一次见到一种长耳鸮,在一个小镇汽车站门口。我去坐车,一位穿着深蓝色棉袄,敞开衣襟的男人朝我走过来,靠近我时,拉开衣襟,小声询问:买不买,一只十五元。我看清它怀中正揣着一只浅灰色小鸟,光盘一样的黄绿色眼睛,褐色瞳仁,圆脑袋,耳际两撮羽毛竖起。我早先曾经查过长耳鸮的图片,一眼认出。我问那男人,鸟从何处来。他一脸得意,说在松林,用弹弓打下。又补充说,在白天,这鸟什么都看不见。我伸手抚摸长耳鸮的羽毛,光洁柔顺,身体有些微颤抖。忙着去坐车,在车上,我才想起,我可以将它买下,给它治好伤,然后放它去松林。又下车,去寻找那男人,不曾找到。再去坐车时,心情陡然灰暗。

    在青海高原,长耳鸮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杏(hénɡ)虎。这名字与它的啼叫声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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