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很久以前，青藏高原一片青葱苍郁，人们并没见过白雪这种东西，那时人和动物生活在一起，在高山之上，共享一片丛林，但是后来人们渐渐不满足于身边世界，觉得应该到更远的地方去，应该将那些地方据为己有，于是人们抛下动物离开高山，并且开始争斗杀伐。人们很快忘掉曾经一起生活的动物，但是动物们并没有忘记人类。每隔一段时间，一些动物就跑下山去看看人类。可是，很多人已经为地界和财富红掉眼睛，并且将掠夺的对象转向动物。动物们就提心吊胆地选择一些夜晚去看看人类。不看不行吗？我问。不行，人类曾经向动物们说过，我们要在一起。为什么人类要说这话而动物们不说？因为人类会说话。后来呢？后来老天看不过，就在动物们悄悄来看人类的时候，下起雪来，目的是要将动物的足迹留下，好让人类看到，让人类回忆起以前。人类记起以前了吗？没有。动物们开始失望，来到山下的次数越来越少，雪也就越来越少。

    那时父亲为证明这个故事的可靠性，说有一个下雪的夜晚，他忙着回家，在一片沼泽地里迷失方向，父亲一直走，但就是到不了家门，天快亮的时候才找到家门。第二天，人们看到沼泽地里一圈圈的脚印，里层是父亲的脚印，外层是狼的脚印，后来当父亲的脚印消失在家门口的时候，狼脚印才折回去消失到远方。那晚的雪就是为了证明狼曾经想看看我而落的，父亲说。

    雪果真是越来越少。十一月，高原的冬天也算到了中间，整日寒气凝结，却只落了一次雪，也是鸡爪雪。那个早晨起来，看到白色屋顶，也看到云杉挂起一个个雪爪子，近处的山一层白一层黄呈现出梯田模样。雪到底是雪，落了薄薄一层，空气便清新凛冽。出门，有意识地低头寻觅地上的脚印。鸟雀的爪印是看不到了，更为杂沓的，是人的脚印。沿着小路走出去许久，才看到不知名的一些小脚印，轻轻点着，向着远处的河道跑去。想起去年此时，我曾顺着一些小脚印走上遍布云杉的阴坡，在山顶的高山杜鹃丛中，与一只灰黄色的藏狐相遇，我看到藏狐眼里流露出惊恐和哀伤，那是我从没在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过的。于是放弃跟随这些小脚印看看究竟的念头，掉头回走。好在耳边传来红嘴鸦在不远处的啼叫，抬头看见喜鹊的窝也没有从树杈上搬走，想着猫咪依旧等待着这窝里有雏儿探出脑袋，于是又希望大地依旧能变换出它的另一副模样，像以前那样。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