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消息-寒林已觉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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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俯视和仰望一棵树,完全不同,在冬天。如同我们说话,“你”和“我”不同。安徒生闲话多,让人感觉随意。他说夜莺,一开口就说:你大概知道,在中国,皇帝是一个中国人。我只读这一句就得笑着停下来,因为我也有话要扯:那当然,难不成中国的皇帝是一只东北虎。扯几句闲话有什么不好,你看,我们的日子都是东拉西扯,枝枝蔓蔓的,仿佛一棵枝杈斜逸的树。王尔德写夜莺与玫瑰,说:因为哲理虽智,爱却比她更慧;权力虽雄,爱却比她更伟。我一句都接不上,因此不敢多读。

    开花的树和结果的树也不一样,当然不是在开花的时候,也不是结果的时候,如同学生时代和现在不同。那时只在意一句“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仿佛赶时髦,现在只想着树木的新芽发于落叶之前。吉田兼好说人生在世,来日方长的想法片刻都不能有。所以要辨别出它们的不同,最好不要选春天,也不要选夏天和秋天。冬天或许不是它们最美丽的时刻,但冬天的枝子,哪些将在春天开出花朵,哪些只是萌芽,一目了然。

    无雪时,我在高原的林中闲逛。眼前是平铺的浅褐色旷野,一览无余,树林依旧是一张线条简洁,风格冷硬的铜版画。西风沿着河道从远处刮来,仿佛一些失明的鸟。鸟儿已少,几只守林的花石头雀在树枝间无处遁形,又无处可去。寒鸦例外,它们是天空中一些没有秩序的黑色符号。我不能跟着风转悠,风的方向不明确。朽叶覆盖着一条有目标的路:走进去,穿出来。一只灰兔,一群雉鸡,孩子或者农夫。谁曾经在小路上循规蹈矩,谁又旁逸斜出。

    林木清寂。

    大片青杨。高原的土著,它们的枝子总是戳向天空,这种角度挂不住缀冰。如果在院中,那株杏树的横枝斜条上会吊出晶莹剔透的冰柱。若是早晨,屋檐上也有冰柱,但总比树枝上的要粗大些,不透明,泛点浅红和淡黄。午后,会有雪水沿着冰柱掉下来,溅在青石台阶上。也有麻雀跳到院墙上,举了喙,砺刀般嚓嚓嚓反复磨拭。

    我跟随小路行进,冬天却在随树木转移。

    原本是有花纹小松鼠的,它们应该回到青杨的枝子上,背条大尾巴,抱着一个个胖大的芽枝,一边啃一边思考才对。

    松鼠思考什么呢。我想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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