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站不停-梦里依稀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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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还是那样美好,就如一场梦。

    梦往往会叫醒每一个人,

    无论贫穷富有,美丽丑陋,

    勇敢懦弱,成功失败。

    每个人的梦境里,

    一定还有另外一个自己,

    珍视它,

    然后忏悔过去,祈祷未来。

    一

    “那儿!就是腰里拴着一根红色绳子的那个,那就是我爷爷!”小小郑兴奋地对同学说。

    “哦,我外婆原来也喜欢来这里跳舞呢!”同学也得意地说。

    “不过千万别让我爷爷看见!”小小郑下意识地摸摸挂在胸前的那把很精致的、亮闪闪的钥匙,“我还要早些回家呢,不能玩太久了,否则的话,我爷爷就再不会让我自己放学了,那我就太惨了!”

    二

    小小郑的学校离家步行约半个小时。爸妈每天早出晚归地工作,前几年他一直都是由爷爷负责接送的,直到五年级的开学,小小郑才提出自己独自上学放学,并信誓旦旦地向爷爷和爸爸妈妈保证,坚决不和同学们在放学路上打闹,一定会遵守交通规则。终于获准了,小小郑高兴坏了,心想自由的日子就要来到了,可以在学校门口的那一排琳琅满目的文具店转悠转悠了,也不必那么早就回家做作业了。

    老郑看接送的使命完成了,便执意不再去大儿子家住了。其实他早就想回到自己家,尽管老伴不在身边,但住在自己家,可以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唱歌跳舞,很久没有去操练了,手脚怪痒痒的。

    于是,大儿子给小小郑配了一把钥匙,用绳子串着挂在他的脖子上。同时,大儿子也叮嘱老郑常回来住住,免得寂寞没得人说话。

    大儿子还叮嘱老郑,出门的时候,别忘了带钥匙。

    三

    一年来,老郑每天下午都要到中心广场去,那里有很多喜欢运动的老同事老朋友,老郑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就是和他们见个面,娱乐娱乐。

    这天下午五点半。老郑像往常一样回到家,照例在零星的几把钥匙里摸出了那把有些锈迹的十字孔钥匙,插进了第一道铁门的锁孔。接着,找出一把崭新的钥匙——这第二道门是两个儿子硬要换上的防盗门,当初老郑认为花这钱没必要,还和他们争了好一段时间。

    沏了一杯茶,打开了电视,锁定熟悉的戏曲频道。

    老郑哼着黄梅戏走进了厨房。

    米没了,老郑挠挠头,又摸到了那日渐稀疏的银发。“那瓶生发水一点用处也没有,那公园推销的小姑娘啊,就晓得骗我们老头子的钱。”老郑嘀咕着走进了书房。

    他用钥匙打开了那个带锁的抽屉,想找出洗发水的发票,准备买米时找那小姑娘评评理,抽屉里面都是些老郑认为比较重要的物品。终于找到了那张发票。

    正关上抽屉的刹那,缝隙中瞅见一个红色的东西。仔细一看,是枚红色的五角星,有些脏了。

    老郑左手拿着那串钥匙,右手拿红星。看了看,笑了,皱纹交织在了一起。他很自然地陷入了回忆……

    四

    老郑上小学的时候,全国上下正沉浸在大炼钢铁的火热劳动氛围之中,爸妈都在一家钢铁厂工作,每天都灰头土脸地干活,早出晚归。老郑兄弟俩每天都是自己上学放学,回家后负责把煤球炉烧起来,把米饭煮好,然后等爸爸妈妈回家。

    “放学不能太晚回家,还有,记得带钥匙啊!”爸妈每天都要叮嘱。

    那天,兄弟俩放学后,跑到学校附近的江边拣漂亮的鹅卵石去了,直到晚上六点才到家,恰巧妈妈因特殊情况提前回了家。那一晚,爸妈把哥俩训了一顿。差点就被没收钥匙,要知道如果那样的话,小哥俩就会被勒令在学校的教室里等爸爸妈妈接他们回家。

    为了提醒他们按时回家,爸爸妈妈在老郑的钥匙上,串上了一枚红色的五角星,崭新、漂亮。妈妈说,五角星就是毛主席领导的革命队伍的象征,看到它,就像看到毛主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否则就不是毛主席教导的好学生。

    从此,那枚红星就一直闪耀在钥匙旁,不久,老郑当上了劳动委员,多了把教室的钥匙,每天负责值日后锁门和早晨开门,同学们都很羡慕他。

    不知多少次,老郑都骄傲地在心底说:我有五角星,我一定要成为好学生!

    五

    上世纪九十年代,人们对老郑的称呼先是“小郑”,后来变成“郑厂长”。老郑也逐渐成熟,年轻有为了,在一家小有名气的纺织厂当上了厂长,事业越干越有劲,也越来越有压力了。他身上的钥匙,也越来越多——厂长办公室的钥匙、抽屉的钥匙、保险柜的钥匙、厂长信箱的钥匙、家里挂锁的钥匙、自行车的钥匙……

    老郑把那一大串钥匙别在了腰间。每一次捧着那串钥匙,他都觉得是沉甸甸的。

    当年的那枚红星,被他珍藏在带锁的抽屉里,也珍藏在他的心底。不久,一把精致的瑞士军刀出现在他的钥匙串中,那是结婚纪念日老伴送给他的礼物。那段时间,好像刮起瑞士军刀风,尤其是年轻人,都喜欢别着一把小的瑞士军刀。

    同事们都说,郑厂长真前卫,钥匙串都那么气派。

    而老郑总是憨憨地一笑。

    几年后,渐渐地,钥匙串中的钥匙少了,直到有一天,老郑只剩下三把钥匙——办公室的钥匙、自行车的钥匙和家里挂锁的钥匙。老郑的厂子改制了,卖给了一家私人老板,他和几个留守的厂领导被安排在由一个大仓库改建的办公室里办公,每天的任务就是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纠纷和迎接五花八门的检查。

    不久,老郑退休了,他解脱了,也清净了。

    老伴去年去了深圳——他们的小儿子前年才成家,去年有了一个宝宝,由于儿子儿媳都在一家外企工作,忙得无法照料孩子,想请他老两口过去帮忙。老伴决定去,但老郑说自己又不会带孩子,也不适应那里的生活,再说,家里也要人照看,于是仍旧待在家里。

    老郑把自行车卖了,如今的他,又少了一把钥匙——车钥匙。

    六

    老郑用那苍老的手反复摩挲着那枚布满岁月痕迹的红星——它也老了,不再闪耀了。老郑拿出别在腰间的钥匙,零星的几把钥匙,是那样的暗淡无光。

    老郑突发奇想,把那枚红星再次串进了钥匙串中,和那把旧瑞士军刀一起,揣进了口袋。摸摸口袋,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找来了一根早已没用的电话线,将放在口袋里的钥匙串和裤腰带系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向下弯曲的弧度。“怎么看怎么像年轻孩子们拴在裤子上的‘狗链子’啊。”看了半天,第一次觉得,还挺时髦的。

    一起跳舞的朋友们都说,咱们老郑也学会时尚了,也知道弄这玩意儿了。老郑还是那样憨憨地笑着说,唉,哪里哪里,拴钥匙的而已。

    从此,每个像老郑一样的老头儿都把各种各样的绳子用来拴钥匙,也都故意弯成一个弧度。

    七

    新的学期开始了,小小郑六年级了。这天他和两个同学放学路过广场,远远地瞅到了爷爷,还有爷爷腰里的那根红色的钥匙绳。

    “那儿!就是腰里拴着一根红色绳子的那个,那就是我爷爷!”小小郑兴奋地对同学们说。

    一个同学笑着对小小郑说:“呀!这群老人家真搞笑,瞧他们的裤腰上那些五花八门的绳子,好老土哦!尤其是你爷爷的那根,还是红色的呢!”

    另一个同学乐着对小小郑说:“不,是可爱!你不觉得,这在他们之间是一种流行吗?就像我们流行的拴裤链一样。”

    小小郑没有回答他们,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挂在胸前的那把精致的、亮闪闪的钥匙,想起什么似的,飞快地拉着同学朝回家的方向疯跑而去。

    胸前的钥匙绳被风吹起,飘扬在脖子的后面,不一会儿,几个小小的身影就消失在人群里。

    吴然,儿童文学作家、散文家,曾获中国作协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宋庆龄儿童文学奖、冰心儿童图书奖、陈伯吹儿童文学奖。

    关登瀛,作家,中国少年作家班副主任,中国少年作家班高级班导师。

    吴然:这篇小说构思极为巧妙,通过钥匙串反映了祖孙两代人所处的时代风貌,而笔墨又重点放在爷爷老郑身上,读来耐人寻味。爷爷老郑以一种跳跃的方式回忆与钥匙串有关的一些事儿,正是这些事儿串起了老郑爷爷的人生轨迹或者说人生记忆。

    其中,有钥匙串上的配饰,如童年时代的红色五角星,当厂长时的瑞士军刀;有钥匙串上的钥匙由少到多,又由多到少;等等。所有这些曾经打开过他人生之门的钥匙,烙下了一串时代的或者说岁月的符号。正如所谓“洗发水”,不会再染黑“稀疏的银发”,过往的岁月,特别是宝贵的童年,不会再回来了,爷爷老郑“那枚布满岁月痕迹的红星——它也老了,不再闪耀了”。

    但是,这不是一个忧伤的故事。爷爷老郑用一根红色绳带,“把那枚红星再次串进了钥匙串中,和那把旧瑞士军刀一起”,他和一群老伙伴们快乐地过着晚年的日子。作者赋予钥匙串丰富的内涵,关于时间、关于岁月、关于责任、关于人生等等。

    这些,都让小小郑“若有所思”,而最终“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挂在胸前的那把精致的、亮闪闪的钥匙,想起什么似的,飞快地拉着同学朝回家的方向疯跑而去”。一个具有象征意味的结尾,似乎还在延续新的故事。

    最后,我想说,这篇小说的语言简洁漂亮,十分难得。作者是有才华的。祝贺她!

    关登瀛:这篇记叙爷爷一生生活经历的文章,近似小说,可我还是说它是散文。散文有抒情写景的,有记人记事的,这篇作品是记人记事的散文。作品围绕一点即钥匙串来写,即围绕钥匙串组织材料,形成结构,把祖孙两代人的故事和一个家庭的生活境况,通过讲故事的方式描绘了出来。文章以描绘爷爷的经历为主线,把一个担任过厂长、和善可亲、爱子如命,又善于在老年调节自己生活延长寿命的爷爷的形象描绘得很真实,把自己成长的过程也予以真实地展现,而文章的开头结尾又是以同学的对话来展现。在这篇文章中,看得出13岁的作者的写作,是朝着写小说的方向迈进的。如果把爷爷的音容笑貌再描绘出来,文章就更活泼了。

    飞翔的梦

    一

    晁爽,小名“小翼”,1985年冬天出生在赣西北的一个小县城里。出生的那天,全家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可是,几个月后,家人发现他每隔一周左右就发作一种怪病:眼珠老盯在一个地方不动,不时全身痉挛,还发出怪怪的痴笑声。到医院检查才发现,他得的是先天性癫痫,这个消息令全家人遭受了重重的一击。

    可是,大家发现晁爽长得很俊俏,出生在中国的他,脸上却嵌着一双水蓝色的大眼睛。这双眼睛,是他全身上下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上帝将他降临到人世的时候忘了给他什么东西,但也赋予了他别人所没有的东西。小翼对收音机里的音乐旋律很敏感。只要音乐一出现,他的小手便随着节奏转动,非常可爱。

    但,他患的这种病让他接受知识的能力变得实在太差。

    2岁时,才听得懂话。

    3岁时,会一些基本发音,例如:哦,啊,呜。

    4岁时,对于一些不算复杂的话已经可以懂,但由于性格内向,他很少与爸爸妈妈以外的人说话。

    “小翼该怎么办啊!他也不小了,都4岁了!”一天,爸爸坐在椅子上,对着妈妈叹息道。

    “唉!带他去治治吧,就怕……”妈妈没有再说下去,她发现,一双蓝色的眼睛正在注视着他们。

    小翼倚在门边听着爸爸妈妈的谈话,不知怎么的,他的眼角滑下了一滴泪珠。他用手指甲不停地抠着门把手。这一幕,被妈妈发现了。

    妈妈蹲在了小翼的面前。

    “小翼,听妈妈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也将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孩子!瞧!你有漂亮的蓝眼睛,别的中国小孩有吗?其实呀,你有很多的优点别人都没有!现在你的身体不好,但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

    “对!对!你是最棒的!”爸爸也附和道。

    可是,小翼的心情却没有因为爸爸妈妈的开导而变得开朗,他皱着眉头,低头不语。

    没过一会儿,小翼抬起头,他奔出了房间。门上,小风铃因他身体的触碰“叮叮咚咚”地响成一片。

    铃声中,小翼听到了妈妈亲切的话语:“也许我们也该试试,只要我们能够给小翼的,就尽力而为吧……”这句话,小翼能感觉到妈妈是在心里酝酿了很久才倒出来的。

    小翼匆忙过完4岁生日。此时,爸爸妈妈已经凑好了治病的钱。

    那天,爸爸妈妈牵着小翼的手,带着简单的行李,望望简陋的家,坚定地踏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在牵手的瞬间,小翼能感觉到,爸爸妈妈的手是饱经风霜的。

    二

    一上火车,小翼兴奋地拿着票寻找属于自己的座位。坐定后,他望着窗外的风景,从来没有坐过火车的他开心极了,妈妈一直把他搂在怀里。晚上熄灯的时候,小翼就睡在爸爸软软的小腹上,疲惫的他们以各自不同的姿势在火车的摇晃中渐渐地入睡了。第二天,车窗外刺眼的阳光把他们弄醒了。不久,广播告诉他们,火车即将停靠在终点站——北京西站。小翼贴在车窗前的玻璃上,看着渐渐慢下来的火车,看见渐渐出现的陌生城市。车厢里顿时喧闹不堪,大家都拿好了行李。有的提着行李站在吸烟区猛吸几口手中的烟准备下车;有的想起什么又在行李包里翻腾着;有的用手护着大包小包,警惕地望着周围的人;有的急性子拉着行李箱在人群中穿梭。满是提着行李行走的人,满是忙碌着的乘警和车站工作人员,在与阳光截然不同的出站通道灯光所照耀的尽头,是出口处举着各种牌子挤成一团的人群。

    “嘿,你好!”一位陌生人猛地拍了拍爸爸的肩膀,那人身边还有一个小女孩文静地站着,冲着小翼甜甜地笑着。

    小翼怯生生地望着女孩,嘴里发出浅浅的“你好”二字。

    爸爸看见那人便激动地叫了起来:“哎呀,莫大哥啊,你终于来了,来来来,这是我老婆,这是我儿子小翼!”

    小翼明白了,这可能就是爸爸说的那个在北京做包工头的叔叔,他和爸爸很早就认识。小翼轻轻地喊了一声“叔叔”,对那个小女孩,小翼终于也笑了笑。

    爸爸紧握着叔叔的手。叔叔很热情,告诉我们他女儿已经五年级了。

    妈妈站在一旁打量着这两个男人。也许,爸爸和叔叔站在一起真的很不匹配——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个身穿西服,一个穿着夹克。小孩也一样,一高一矮倒不说,一个身穿嵌着小水晶珠子的T恤和超短裙、靴子,一个上着有缝补痕迹的白色短袖汗衫,下着棕色中裤和黑色塑料凉鞋。

    不知过了多久,大家才结束了方才的热乎劲,想起带小翼看病的事儿。他们打车来到了一家医院,从高耸的门诊大楼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可以判断,这是一家大医院。

    “这个病属于世界疑难病种,很难治愈,只能靠药物控制,并且要长期服用。”身着白大褂的医生说,“还要注意不要游泳、骑车或在室外高处行走,避免突然发作时不必要的危险,饮食要忌牛、羊肉和辛辣食物……”医生看了看爸爸妈妈,“当然,心情是最主要的,不要让孩子情绪波动,这个,我想你们父母应该知道的。”爸爸妈妈一个劲地点头。

    医生让小翼做了脑部CT和脑电图,一脸严肃地在处方上龙飞凤舞地给小翼开了三个月疗程的中药丸和西药,并嘱咐说西药以后可以在当地买,中药可以凭病历复印件向医院汇款邮购。

    小翼从今天开始要天天吃药了。

    虽然叔叔极力挽留爸爸妈妈和小翼第二天去天安门广场玩玩,但他们都没有心情去,只在叔叔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下午,他们便心事重重地踏上了回家的火车。

    三

    他们又回到那熟悉的小县城了。

    一天,爸爸突然朝正在洗衣服的妈妈说出了一个重大的构想:“我们是不是应该申请指标再生一个孩子呢?”

    妈妈先是一愣,没有做声。

    爸爸说:“这样的话,我们一方面可以把希望寄托在老二身上,另一方面也可以让老二照顾照顾小翼啊!”

    妈妈若有所思地说:“也许,是个会照顾哥哥的孩子啊!”

    爸爸看着天花板,语重心长地叹气道:“是啊……”

    一年后,小孩出生了!

    又是个男孩,没有和小翼一样的病,也没有蓝眼睛,但和小翼一样,也对声音特别敏感。

    小翼现在有一个弟弟——晁杰了,小名叫“小飞”,和“小翼”有着一样的含义。

    爸爸每天要去厂里上班,妈妈要照看襁褓中的小飞,因此,爸爸妈妈就把小翼暂时放在外婆家住。每个晚上,等小飞睡着,妈妈就要去外婆家看小翼,给小翼带喜欢吃的零食。每个周末,爸爸都要带小翼到小飞身边一起玩。

    一晃2年过去了。外婆的心脏不好,需要好好养身体。一直和外婆待在一起的小翼又回家了。那时小翼虽然快8岁了,但却无法自立,尤其是一个月几次的发病,让他的记忆力远远不如同龄人。爸爸妈妈经过慎重的考虑,决定把小翼送进一家私人托管中心。等小飞再大一点了,就把小翼接回来。

    这天,妈妈带着弟弟来到托管中心去看望刚来一个多月的小翼。妈妈抱小飞累了,一到托管中心,就把他放在小翼的床上。

    小翼冲过去,阻止了妈妈,一开始,妈妈以为他变得自私了,脸色立刻阴了下来。

    他摇摇头,摆摆手,慢慢地吐出一个字:“脏!”说罢,便拍拍床单,呛人的灰尘充满了房屋,妈妈抱着小飞直往后退。见此情景,妈妈不忍心了,眼泪唰唰地往下淌。妈妈刚想坐下来,好好看看自己的儿子,小翼却又一次阻止了妈妈,这椅子太破旧了,他慢慢地告诉妈妈:“这个椅子不安全,平时这里的阿姨都不坐的,都给我们小朋友坐,我都有几次坐断了椅子的脚,阿姨却只是拿胶带粘一粘。”妈妈不再犹豫了,她知道,小翼必须回去,与其把他寄托在这里,还不如让他自己待在家里。妈妈把小翼接了回去。于是,小翼和小飞两兄弟开始在一起生活了。

    一天,小翼又发病了。

    当时小翼在家玩,小飞在睡觉。突然,小翼感觉晕乎乎的,慢慢地,他重重地倒在了地上,身体剧烈地抽动着,上下两排牙齿紧紧地咬着。小飞睡得浅,被吵醒了,于是迅速跑向发出声音的房间。只见哥哥躺在地上,牙齿咬得厉害,舌头咬出了血。他情急之下想用手把哥哥紧咬的牙齿掰开,却被哥哥咬着了,他忍着痛,脸也涨得通红。等到哥哥慢慢清醒的时候,小飞的手已经出血了。又过了几分钟,小翼筋疲力尽地望了一眼弟弟,便安静地睡着了。

    小飞用餐巾纸包着出血的手指,此时才觉得很疼很疼。

    由于药物的控制和全家人周到细致的照顾,小翼发病的频率减少了,智力也一天比一天好。3年后,弟弟从幼儿园毕业了。爸爸妈妈决定让11岁的小翼和6岁的小飞同时读一年级,经过校长和班主任的允许,小飞和小翼成为特殊的同桌同学。小飞非常懂事,他和哥哥一起上学、过马路,帮哥哥熬药、高处取东西、端茶送水、喂药、敷伤口……

    后来,爸爸的工厂改成了股份制公司,经济效益好了起来,爸爸当上了财务经理,妈妈也找了份适合的工作,家里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了,他们搬进了新的住宅小区。小翼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好,更重要的是,小哥俩还有了一个共同的爱好——唱歌。

    四

    在一个夏天的晚上,哥俩共同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成立一个演唱组合,并且要开始学电声乐器。“我们永远都要在一起,永远都要为我们的梦想而祈祷并努力着。记住!我们的梦想!”小飞拉起小翼的手,潮起潮落般地说着。

    小飞说:“我们长大了,一定要成立一个乐队,名字就叫‘Brother’吧。”

    “当然!”小翼快乐地回答。

    爸爸妈妈把仅有的一点积蓄拿出来,给他们哥俩买了一把电吉他和一台电子钢琴,让他们跟着两位在当地小有名气的老师,一边学器乐,一边练发声。

    小翼和小飞每天一放学就赶紧做功课,然后拿出2个小时的时间刻苦练习,周末还到老师家回课。3年后,他们在县里举行的演唱比赛中拿了第一,在全市业余歌手比赛中获得一等奖。

    可是,事情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完美,2001年,他俩遭遇了一次意外。

    那天放学后,小翼和小飞一起在菜市场里给妈妈买盐,路过一条狭长的小巷。忽然,在一个拐弯处,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带着一帮人,什么也不说就把小翼和小飞劫持到一辆货车上带走了。

    小翼只知道,他们穿过了大街小巷,有的地方亮堂堂,有的地方黑漆漆。突然,他们停住了,好像是一扇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接着,几个人把麻袋解开,把小翼和小飞拎出来绑着扔了进去,便走开了,门紧锁着。

    他们躺在冰凉的地上,向紧锁的大门抱怨着。小飞忽然灵机一动,很费力地从裤腰带上拿出他的瑞士军刀,一不小心,划伤了手,小翼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小翼靠在了弟弟身边,和他一起拨动着瑞士军刀中的一把尖锐的小刀,把紧捆在身上的麻绳割断了。

    经过一番努力,门外的自由已经遥遥在望。可是,突然耳畔传来的一阵阵脚步声把他们的心都提了起来。他们回到了原地,胡乱地把绳子撒在身上,就像捆起来了似的。

    门被打开了,是那个男人。他端了两碗白饭,没有筷子,菜也没有。

    “快吃啊!别耍什么小把戏!”

    “我们怎么吃?都被绑起来了。”小翼反问了一句。

    “少废话,给吃的就算不错了。”

    “哼!我们招你惹你了?”

    小翼看着男人走了,便继续开动锁,可是,前功尽弃,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现在只有等待。小飞站起来试着开动窗子,嗬!这帮人还真健忘!窗子都不锁!

    还好这是一楼,啪,他们从窗台上跳了下去。他们找了个电话亭,拨通了110,说出了自己的方位,等到挂机的时候,一转身,便傻了眼。

    男人叉着腰,嘴巴冷冷地朝一边斜着。他是在生气还是在笑,还是在哭啊?!

    小翼、小飞又被押到了另一间废弃的停车场内。

    男人走了,小翼看见他走远了,于是又准备逃出去。这个停车场有个木质的大门,他们便准备把它撞开;可是,要撞开停车场的大门,力气有那么大吗?他们开始找家伙。在停车场的一个角落,有一个破烂不堪的工具箱,他们把它打开,在里面找到了一把生锈的锯子。他们很艰难地把门弄开了。

    他们跑了出去,但是,一到大门口,小翼就突然感觉脑后被重重地击了一下,顿时两眼冒金星。他晕了过去。

    五

    小翼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医院暖暖的病床上的。也不知道躺了多长时间。

    过了一会儿,小飞走了进来,看起来很疲惫,他对小翼说,那些男人是贩卖儿童的,刚刚他们的老巢被110给端了。小飞握着小翼的手,以祈祷的语气说:“我们永远都要在一起,永远都要为我们的梦想而努力。哥哥,你会好的。我们会好的。记住!我们的梦想!”但小翼被打得很重,以至于现在几乎失去记忆了,只隐隐地记得他亲爱的弟弟。

    不久,小翼回到家中养病。

    小飞把心爱的吉他找了出来,每天放学回家,他都要在小翼的身边,弹唱起哥俩以前曾经合唱过的《对面的女孩看过来》《外婆的澎湖湾》《真心英雄》《天堂》等曲子。轻柔的歌声飘满卧房,也不断叩击着小翼的心房。偶尔,小翼的嘴唇会颤动几下。

    “我们永远都要在一起,永远都要为我们的梦想而努力。哥哥,你会好的。我们会好的。记住!我们的梦想!”小飞的话回荡在小翼的脑海深处,轻轻地拨弄着小翼沉寂的思绪。

    全家人都相信,终有一天,一种神奇的力量会让小翼苏醒。现在就当小翼是在梦中吧。

    那一定是一个飞翔的梦!

    董胜,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少年作家班导师。

    有梦的人生是幸福的,尽管唇边还留着苦涩的滋味。小说《飞翔的梦》叙述得自然委婉,笔下的小翼、小飞兄弟俩都很坚强,很阳光。

    小说开头交代小翼刚生下不久就被发现患了先天性癫痫病,他虽然对音乐旋律敏感,但接受能力差,这就意味着小翼将面临病痛的折磨、考验。小翼父母带着儿子到了北京大医院治病,这一情节设置为下文小飞的出生做了铺垫。小翼父母知道儿子的病需要长期治疗。小飞聪明、勇敢,这个可爱的小男孩在哥哥发病时,手指被哥哥咬伤了竟安慰哥哥,小飞这一人物性格的形成与父母的言传身教分不开,一家人有着化不开的亲情。小翼和小飞在温暖的家和学校的培育下,健康快乐地成长。他们用行动渐圆了美好的梦想。如果小说在这儿结束也可以,小翼、小飞身上有着同龄人所缺乏的优点,这也是该文闪光之处。生活的不可预料性发生在小翼兄弟俩身上,二人被歹徒劫持后机智、果断,自救了又遭遇险情,文中故事情节一波三折。

    作者所塑造的人物比较完美,结局有些伤感,但仍能看到希望。非常完美的人在现实生活中很难找到,小飞身上有着难能可贵的品质。小说在叙述上有的情节可省略,如后半部分描写可简洁些。

    桑树天

    屋后是一大片翠绿翠绿的桑树。翠色欲滴,晃人眼睛。

    琳丫头,进屋吃饭!娘总是按时开饭。

    琳子瘪瘪嘴。娘,你总是不让我把最后几棵浇完,它们总是在晚上偷偷跟我咬耳朵,说它们口渴。

    傻娃,你还小,壶儿都端不起,哪要你给它浇?它们比你岁数大。娘每次都这样说。

    娘,爹呢?今天早上还看他在屋里收拾东西呢。

    你爹呀,说是进城找活儿去了吧,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就去了,你爹啊……唉,恐怕这月不回了,快过年了,真希望你爹能回家过年喏!

    哎呀,又不回!上次那故事他还没给我讲完呢!琳子不高兴了。

    又要听啥故事?你爹那点破故事都要给你讲烂喽!

    嘻嘻,琳子笑了。

    琳子八岁,早该上学了。可村里就那么一个学堂,私人办的,小茅屋在螺儿山脚的旮旯里卧着。教书的王先生是个惰性十足的人,他脑子里全是知识,就是不会教,只会睡觉,要不就是吃。

    赶在爹在家没事,琳子马上开口想和爹娘商量——

    爹,娘,我要念书!

    琳丫头,不是爹娘不让你念,你个丫头念啥书?何况那教书的王先生是家家户户都知道的大懒人,只怕是学不到东西哟!

    不,不嘛!我要去!

    罢了罢了,让她去吧。

    琳子很孤独,每天都是趴在床前看着那一片片桑树,从早到晚,每天都是这样。一天不看到它们,就怪难受的。看树,似乎成了琳子的一种习惯。

    琳子进了学堂,终于知道了学堂是怎么一回事。交了几个朋友,琳子总算不孤单了。她的生活中多了驴蛋、小宝、田甜。

    冬天来了。驴蛋、小宝和田甜在琳子家门口喊着:琳子!来玩雪!来玩雪!

    琳子往窗外一望,三个小脑袋正在晃来晃去,她知道是谁。我功课还没做呢!她应道。

    怕啥?先生又看不到你,就算看到你玩雪不做功课他也懒得管不是?再说了,你爹娘不会说你的!

    他们知道,爹娘本来就没有期望琳子的功课如何如何好,他们只图琳子能有好朋友玩,不像以前那么孤孤单单也就顺心了。

    那……那好吧。她换了双娘刚做好的棉鞋,便蹦蹦跳跳地出了院子。

    路上,全是雪。骡子拉的车儿吱吱地驶过,那骡子哼哼唧唧的,好像在叫:冷死啦!冷死啦!你这主人,冷死骡不偿命唷!

    驴蛋扑哧一声笑了,然后大家都笑开了。小宝抓起一把雪,揉成个硬邦邦的雪坨儿,朝田甜扔去。

    呀,谁?好你个臭小宝,看我咋收拾你,别跑哟。

    啊呀啊呀!田甜姐你别动怒哟,我……

    没等小宝说完,田甜早已把自己揉的大雪坨不由分说地扔到了小宝的脸上。

    驴蛋毕竟是小宝的好哥们儿,于是他也揉了个雪坨,准备报仇。田甜不好惹,就找琳子吧!他想。

    啪!雪坨击在了琳子的背上。琳子也不甘示弱,她抓起一大把雪,揉成好大个雪坨扔出去,如她所愿,砸中了驴蛋。

    驴蛋驴蛋,极品笨蛋!驴蛋驴蛋,极品笨蛋!……田甜和琳子喊着学堂里大家随口编的专门对付驴蛋的顺口溜。

    田甜琳琳,天天灵灵,天灵灵,地灵灵,妖怪田甜和琳琳!小宝喊道。驴蛋也跟着起哄,一起叫着:田甜琳琳,天天灵灵,天灵灵,地灵灵,妖怪田甜和琳琳!

    于是他们边叫边跑,边打边躲。忽然,小宝那银铃似的声音突地一下子没了,过了几秒,传来婴儿般的哭声。哇哇哇……呜呜……哇……呜呜……琳子立刻反应过来,刚才他们玩得正起劲的时候小宝在田边的土坑边拾雪。不会是掉到坑里了吧?于是他们疾步向坑边奔去。

    是的,小宝掉入了坑里。这坑好深哩,怎么办?琳子对小宝说,别怕,我们会想办法的。琳子说罢便解下不远处绑在树上拴牲口用的绳子,对田甜和驴蛋说,咱们用绳子拉小宝上来吧。

    小宝却只顾着哭,抓着绳子不动。于是琳子跳下坑,让小宝踩在自己的肩膀上,把小宝接了上去。可琳子呢,她看了一下坑沿,然后抓着绳子三两步点着坑边的土上来了。

    小宝衣服脏了,回到家,被他娘骂了一顿。娘问,你怎么搞的?这么脏?下的雪难道是黑的么?你娘这么大岁数了,还头一回听说有黑雪呢!

    唏嘘中,小宝说不出话来,只能像那骡子一样哼哼唧唧的。

    你倒是说话呀!哑巴啦?!

    哼哼……哼……哼……

    哦,我知道了,肯定是蛋伢子带你到什么地方鬼玩了一顿?!

    小宝摇着脑袋。

    那就是甜丫头?

    摇头。

    哦,是疯癫癫的琳丫头吧?

    这时,小宝不小心打了个嗝,大概是冷了吧。刚想摇头,却被娘听成了“唉”,于是娘便肯定了这个猜想。不管小宝怎么摇头,摇成拨浪鼓了,娘也不相信。于是娘说,以后再不许跟琳丫头玩,要被娘发现,你就给我小心点!

    第二天,琳子去找小宝,想问他没事吧,有没有感冒。

    小宝看见琳子,便摇头,然后背过身去。

    琳子不明白为什么小宝变成这样,她以为是大家去玩雪,被她娘骂了一顿,于是小宝不开心。可小宝却和驴蛋、田甜依旧打打闹闹的,琳子从此被孤立了起来。

    回到家,那一片桑树又成为琳子唯一的伙伴。

    现在,琳子的功课越来越好,教书先生愿意教的她全会了,琳子突然觉得这个学堂的学习进度太慢了,又向爹娘提出一个大胆的请求:我要去城里念书。

    丫头,你先将就一下,爹娘不是不让你念书,是没有那么多钱给你交学费和住宿费呀,就算是……

    别说别说!琳子跑到床前,在枕头底下翻出一个小布兜儿,说,我攒的零花钱,爹娘收好,我想念书。

    娘接过布兜,一看,里面顶多三十个铜板,对于一个小孩来说,算是很多很多了,可是对于城里的生活,却是很少很少。

    罢了罢了……我和你娘商量商量,你去睡吧,啊。

    好亲爹,好亲娘,求求你们快思考,快——思——考!琳子随口说出了一个童谣般的令儿,还在地上用木棍歪歪地画上了“插图”。

    爹娘笑了:这娃,真逗。

    于是,娘托在城里做保姆的娘家亲戚,去了一大户人家做保姆,并在城里的一个角落里租了一处破旧小茅屋先住了下来,门前竟然还有一小块难得的空地,这里离爹打工的地方也不远。

    进城,对于琳子来说,是一个拥有快乐的代名词。

    城里,有串串透红透红的冰糖葫芦,琳子要,娘给买,看在琳子头一回进城的分儿上,爹娘破例给她买。琳丫头,你好生念书,别惹事,乖丫头,爹娘穷死了也甘心了,娘说。

    城里,有好多五彩缤纷的风筝,飘在天空中,顺着若隐若现的风筝线往下找,是一群伢们在嬉戏。旁边,一个风筝摊子,看在琳子满心好奇的劲儿上,爹娘又给她买。琳丫头,你好生的啊,只要你出息了,爹娘就算是欠债给你买,也不要紧,爹说。

    城里,对于琳子来说,一切都是充满向往的。

    来到了新学堂,怎么说也比村里那懒先生的小学堂好呀,办学堂的是城里鼎鼎大名的大富豪周有财,家有一男娃一女娃,男娃周大发,女娃周小芳。周有财有钱到了极点,学问也差到了最高境界。最令人笑掉大牙的是,他儿子回家问他什么是《红楼梦》,他不假思索地说是红楼美人春梦。儿子第二天到了班里,居然跟先生“攀谈”起来了。

    琳子这个班大概有十来人吧,教书先生是个姓陆名五的瘦弱男子。她们的女头头是周小芳,她脾气倔,娇气得死,对琳子这样的乡下娃是不屑一顾的。

    那天,琳子有事情去找周小芳。

    小芳,先生叫我来跟你商量……

    切!周小芳撇过脸,嘴巴微微动了一下,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

    顿时,琳子蒙了——我在她们眼里竟是这样的令人……讨厌?

    你……

    什么你你你的?结巴啦?结巴就去治呀!哪个不让你去的啊?哈哈,是没钱吧?周小芳怪笑不已。

    小芳,我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

    我是哪样的人啦?蠢人嘛,我还没那么笨;懒人嘛,没二胖那么懒;聪明人嘛……嘻嘻!

    围过来凑热闹的人都笑了。周围全是笑声,可琳子却没有听到,仿佛和她们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但总感到声音在耳畔回荡。她闭上眼,两行泪水从她的脸颊滚下,她的小手紧紧地攥着衣襟。忽然,那一片片的桑树闪过她的脑海。于是,她飞快地回到了家中,打开床底下那个盒子就翻个不停。终于,她找到了她要找的东西——小袋子装着的种子。她拿起一把爹当年在乡下地里干活儿时用的旧铲子,开始在自己屋前的那块空地上挖掘。几个小时过去了,她只挖出了一个小浅坑,可是瘦小的身子仍继续执着地挖着。

    傍晚,她终于如愿以偿地趴在了自己的窗台上,欣慰地看着那块被她动过的土地。夜里还舒舒服服地进入了梦乡……

    她的小树苗儿,正在土里慢慢地萌发,经过了层层厚土,终于见到了胜利的曙光。这地面太难钻了。啪!地面裂开了,小苗儿钻了出来,可那块口子却越来越大,渐渐地,把琳子的房间吞噬了。奇怪,吞噬了琳子的房间,它好像就心满意足了,于是罢休了。就这样,琳子来到了树苗上面,树苗越来越高,越来越高,渐渐冲破了云天,来到了人人向往的天国。在那里,琳子不再是受人歧视的乡下娃,她成了这个城里尊贵的小客人。

    ……

    醒醒,琳丫头!琳丫头,醒醒!醒醒!

    啊?哦。一醒来,琳子就立刻冲到屋外,不顾娘叫着“冷呀!穿衣服!”她就是想看看桑树是不是真的长大了。

    答案是:没有,苗都没出来。于是琳子又垂下头回到了屋里。

    干啥呀?琳丫头,你昨晚又做啥好梦了呢?睡得这么香,娘叫你几声了都不醒。

    哟,别提了,要多好玩有多好玩,我上天喽,那里好多人哩!可逗了!有个头戴皇冠、身穿龙袍的人在和一只手拿金色棒子的猴头攀谈;一只憨态可掬的大肥猪身穿铠甲,在讨身穿纱衣抱着兔子的一位美女的欢心;一位漂亮的姐姐头上顶着五彩的光圈,手提一篮彩色的石头正在补一个大大的“口袋”。

    你这丫头,专爱做瞎梦,这猴头能听懂人话?猪有人性?在集市上卖个好价钱还差不多哩!这彩色的石头,就更别提了,石头能缝衣裳?

    娘,你不懂,这和先生讲的什么故事差不多……咦,叫什么来着?什么西什么记的……还有什么女什么补天……

    好好好,你好好念书……好啦,上学去吧!

    那,娘再见!

    嗯,去吧去吧。

    街市上,依旧是那么的嘈杂与喧闹,琳子捂着自己的布包——她在村里可没见到过这么多人,多少有些害怕,要知道,邻居张婆婆总说很多人贩子专拐卖有钱人家伢子——尽管琳子家并没有钱。

    这些天来,琳子始终都是在同学的嘲笑中念书,眼泪湿了袖子一遍又一遍,情绪耽误学习一次又一次,而这样的苦日子却是一天又一天。

    每天,都是小桑树陪伴她。

    过了一年,班上新转来一个女同学,据说也是个乡下娃,这回,琳子在家高兴了一个晚上——她将有朋友了——可能是唯一的朋友!

    可是,事情并不是这样令人欢喜,可以说,反而令人沮丧。

    那女孩正是原来村里和琳子最要好的田甜,可是——

    咦?是你!田甜!琳子马上握住了田甜的手。

    田甜却把手轻轻地抽了回来,说:你是……

    你不认识我啦?我是琳子呀!

    琳子?不记得了。

    说完,田甜便走到了周小芳桌前,看见田甜说了句什么,周小芳立马眉开眼笑,拉着田甜就出了屋子,琳子追出去,倚在门口。看呐,她俩玩得多么开心!班上都是一对一对、一堆一堆的“死党团”,可是……琳子突然感觉,只有她是最最多余的,琳子彻底失望了。琳子顿时像被一个恶狠狠的凶八婆拎着桶子,从头顶倒浇了一盆冷水,冷极了,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春天来了,小桑树终于长出了一棵小苗。琳子欣喜若狂,她隔几天就去浇一次水,期待着小桑树快快长大。

    这段时间,学堂搞绘画比赛,要求人人参与。这天集体出去到郊外练习写生。

    现在,周小芳和田甜是死党,关系好得要命。这周小芳也不知道是图个啥,居然还把她娘传给她的一块怀表带来了。这不带还好,一带呀,大家都知道了,她们班的人像炸了营似的跑来观赏,要知道,这镶着一圈儿钻石的怀表在他们看来可是稀世珍宝,可琳子不稀罕,躲得远远的,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躲。

    周小芳和她爹一样,爱炫耀,她把怀表递来送去,让大家都来看看,她是多么有“资产”。琳子真是看不惯。真是老天有眼,到了下午,她的怀表弄丢了。可是她却怀疑是琳子偷的!

    琳子,说!我的怀表呢?!

    你的怀表?我怎么会晓得?我又不是神仙。

    周小芳迅速抓起琳子的领子:你还说谎?!

    我没有!

    你让大家评评理,你看,今天我把怀表带来的时候,大家都来看,你不看,不就是想等到怀表到手了再慢慢欣赏么?

    我……

    你别说!让我说完!你看你,一个乡下妞,我的怀表足够对你有吸引力。你说,啊?你安的是什么心?

    啪!一滴泪水落到了地上。

    你就会哭!哭!哭!哭!哭死你!

    哇……琳子越哭越厉害了。

    先生来了:喂,吵啥吵啥?

    她怀表丢了,非说是我偷的!

    没有!周小芳立刻反驳着。

    先生说:小芳,“偷”这个字不是你现在应该用的字,再说了,你是来念书的,这么贵重的东西怎能带到学堂来?胡闹!

    明明就是她偷的!

    你怎么能说是她偷的?

    就是她!

    嗯?

    我也不知道,凭我的直觉。

    你的直觉就是认为琳子是个坏娃?

    小芳,以后别这样了。说罢,先生走了。

    一直低着头的周小芳猛地抬起头,瞪了琳子一眼,拉着田甜就走了。

    田甜也瞥了一眼琳子。

    她们的眼神令琳子永远无法忘记。

    终于,漫长的一天结束了,琳子回到了家,她第一次感觉到书包是如此的沉重,是什么东西那么重呢?

    她又趴在窗台上,细细端详着那株小桑树苗儿,它好像也长高了些,可是有点打蔫儿,是好些天没浇水的原因么?琳子心里一片黯然,一种莫名的气息在她胸口堆积。

    五年过去了……

    这天,是琳子最不开心的一天,她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事情会跑到她的身上。她娘住院了,给爹送饭的时候被车撞了。

    她恨那辆高傲的吉普车,那辆车,疾驰而过,一瞬,地上洒满一片红色……从此,她的娘,失去了双脚。

    在那间病房里,娘紧紧攥着琳子的小手,缓缓说道:丫头,娘……娘又连累你了。

    没事。没事,真的。琳子说出这几个字,她心里怪不舒服的,可是,此时此刻她又能抱怨什么呢?她死命忍着,不让那透明的液体掉下来,可是,两行眼泪还是不争气地从脸颊划过,吧嗒,吧嗒……掉到了娘那粗糙的手上。

    娘也哭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

    爹?!你咋来了?

    工头放我两天假,孩子她娘,你还好吧?

    还好。她爹,跟你商量个事情,琳丫头,你先回去复习功课吧。

    哦,好。

    琳子没有回家,她躲在病房门口,偷偷听着——

    她爹,我这样子要养很久的,医院我们住不起,还是回乡下去吧?

    让琳子在家照顾你?

    只有这样了,你又要干活,赚钱养家,不过,琳子会答应吗?

    咱家琳丫头长大了,懂事了。

    此刻,琳子在门外,悄然落着泪,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觉得自己被城里的那些目光逼得连气都喘不过来,明明可以回到与驴蛋、小宝一起听懒先生讲课的日子,可她喜欢城里,这里一切都是那么的惹人喜欢。但此时此刻,她沉默了。

    不久,琳子随着家人搬回那长满桑树的村子里,搬回那小溪潺潺的泉水边。

    他们回到原来住的那间简陋的屋子,屋后,那一片片桑树被砍了,剩下一个个黄色的树桩,映衬着灰色的天空。琳子捧着课本倚在窗前。突然,她发现天空似乎泛起了一片朦朦胧胧的绿色——那几年前翠绿翠绿的桑树正闪着耀眼的光芒……

    孟翔勇,作家,北京大学青年作家班主任,中国少年作家班主任。

    作品展示了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一个乡下女娃琳丫头的成长路程。

    这个时代对于我们今天的孩子来说是陌生的,对于作者来说也是陌生的,因为她还只是一个小学生。

    可喜的是作者把握了这个时代的生活,可见她的间接积累能力较强,她的想象力、提炼生活的能力使她有可能以今天的生活为蓝本对几十年前的社会完成一次文学的嫁接。

    主人公琳子在家乡的私塾里读书很好。和很多乡下的孩子不同,她读出了兴趣,于是她又到城里去读书。但是她在城里的学习生活却遇到了挫折:她没有朋友,被人歧视,甚至被诬陷,就连昔日的乡间伙伴到了城里也换了一副嘴脸——和城里人一道来欺负她。可怜的琳丫头只好把生活的希望寄托在梦中,寄托在小小的桑树苗上。

    作品的结尾寓意很深,为了琳子能在城里读书,娘失去了双脚,无奈,他们又回到了乡下。又回到了他们那简陋的房屋,一切如故,只有那翠绿翠绿的桑树林闪着耀眼的光芒。

    是的,城里和乡下的太阳本来就是一个,可为什么城里人就容不下我们的琳子呢?她爱学习,渴望友谊,她不会伤害任何人。叫我们掩卷思索的是历史的车轮已经辗过了几十年,社会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可今天的琳子依然在重复昨天的故事。

    我们每一个人的身边都会走过打工族的孩子,只要我们伸出自己的双手,那城里的太阳就会变得和乡下的太阳一样温暖。而这只是我们的举手之劳。

    换脑以后

    【原文】[英]罗斯马瑞·廷帕莱

    【续写】佐佩

    手术极其成功。大卫·卡逊疑惑不解地瞧着镜子里那个肤色黝黑的漂亮男子,说:“大夫,我要看我本人。”

    “你看到的就是你本人,卡逊先生。”穿着白大褂的华莱大夫平静地说,“一场交通事故使得你体无完肤,但你的脑子却完好无损。正好医院存放着一具体态健美的男人的躯体,他死于大脑损伤,于是就移植了你的脑子。卡逊先生,这完完全全是你本人,只是身体不一样罢了。”

    大卫注视着“他”的身体,那手指白皙修长,不像他自己原来粗短的小手。他用这双不熟悉的手抚摸着自己不熟悉的面孔。这是多么异乎寻常的体验啊!不错-新鼻子是笔直的,而旧鼻子的鼻梁中间有一个鼓包;眉毛比原先的浓了;现在的下巴是直挺挺的,而他自己的下巴却是往后缩的;嘴唇饱满了;牙齿-是齐的,他原先装的是一副假牙。他还注意到左胳膊肘内侧有一个像胎记一样的红星状小疤,他过去可从没有长过这玩意儿。

    “你现在成了标准的美男子了,你得好好珍惜才是啊!”华莱大夫说。

    “我妻子——她知道这一切吗?”

    “你妻子只知道你的‘空中公共汽车’在拥挤的空中航道上失事了,你身体的哪一部分都没有修复好。”

    “我妻子对我的死有何想法?”大卫问他。

    “我不知道,她表现得很镇静。当然了,她有她自己的工作。”

    “可不是,赛拉有她自己的工作。”大卫苦恼地说。他那自以为当了寡妇的妻子是个演员,她总是事业在先,个人生活在后。而他爱赛拉胜过赛拉爱他。他长得不英俊,他娶赛拉时正当她时运不佳,因而她被他的体贴和爱怜感动了。婚后不久赛拉时来运转,青云直上,他在赛拉的生活中也就处于次要地位了。他只能暗自嫉妒那些跟她一起演戏和拍电影的英俊的男演员,他是竞争不过美男子的……而他,如今也是一个美男子了!大卫出院了,他想作为一个陌生人重新与他妻子认识并且赢得她的爱情。

    当他在拍摄现场重见赛拉时,缕缕旧情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两眼牢牢地盯着她,使她不免也用带着疑问的眼神注视着他。等拍摄完毕,他的“新我”以“旧我”从未有过的胆量迎上前去,说:“我对你敬佩得五体投地,卡逊太太。你愿意和我一起吃饭吗?”

    周围的人哈哈大笑,满以为他会遭到拒绝。可她却优雅地说:“当然可以。”

    吃饭时,赛拉取笑他:“你总是这么大胆地跟女人搭话的吗?”

    “我一生中从来没有过。”

    “真是这样吗?”

    “真的,赛拉。”他把她的名字叫得不免亲切得过分了。他马上说:“我叫理查,理查·新勇。”

    “从你对待我的样子来看,你似乎认识我。”

    “我看过你拍的所有电影。”

    “还有别的原因,我也觉得我们似曾相识,可是我又从来没见过你。这一阵我一般不接受邀请,自我丈夫死后,我一直独来独往。”

    “我听说了你丈夫的事,我很难过。”

    “他生前我没有好好待他,真可怜,可如今也晚了,后悔莫及啊!真好像是一场梦。”

    以后,他向他的妻子求婚。再以后,他俩结婚了。

    就在结婚当天,忽然祸从天降。

    正当夫妇俩从婚礼大厅出来时,一个女人冲出人群,喊道:“裘罗德——裘罗德——”大卫倒退一步,说:“我不认识你,我不叫裘罗德。”

    “他们告诉我你已经死了!他们干吗骗我?裘罗德,你是我的丈夫啊!”

    “不,不,你认错人啦,”他说,“我是理查·新勇。”

    “你不是。你是裘罗德·透纳。你确确实实是我丈夫……你左胳膊内侧有个胎记——一个红星一样的小疤。你有的,是吗?”

    赛拉钩住他的手臂说:“理查,她是谁?你是有这样的疤痕。”

    赛拉用害怕和迷惑不解的目光瞅着他。

    大卫让赛拉在旅馆里等他,然后平静地对透纳太太说:“我们离开这里好好谈谈吧。”

    大卫仍旧没有说他究竟是谁,但是他告诉她所发生的交通事故、医院的手术以及他的脑移植手术。这虽然很残酷,但他不得不告诉她这些事情。最后,华莱大夫又做了证明。

    听完这些,透纳太太泣不成声,她猛地展开双臂扑向大卫:“我才不信呢!裘罗德……我亲爱的……”她直盯着他的眼睛,继而又突然面带惧色地缩回身子,喃喃自语,“不,那眼睛后面是一个陌生人,一个活在我丈夫身体里的陌生人。”她哭泣着跑出了房间。

    大卫回到他与赛拉约定度蜜月的旅馆,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我一直在骗人。我该对赛拉说实话吗?她会因害怕而不敢见我吗?

    赛拉没有走,安详地在房间里等着他。

    大卫深深地吸了口气,鼓足勇气说:“赛拉,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关于我的身份问题。”

    赛拉直盯着他的眼睛,脸上柔情脉脉,表情非常丰富,仿佛瞬息就可以漾出一个微笑。

    “瞧你的眼睛,”她柔声细语地说,“一点不错,人们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你本人就在眼睛后面往窗户外面瞧呢。”她调皮得像个小孩,“你要向我坦白一件什么事呀?关于你的身份……大卫?”

    【续写】

    “我……不……哦,没什么。”理查·新勇本想说他就是那个大卫,可是直到他们从饭馆分手也没有勇气说出口。

    一天,理查·新勇和赛拉在一家咖啡屋聊天,引起了橱窗外经过的一个男孩的注意,那个男孩打量了好半会儿后飞一般地跑了进来。

    “父亲!你为什么让他们告诉我你死了?”那孩子的脸上带着一丝痛苦。

    “你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呀!”理查·新勇辩解道。

    “不!你就是我的爸爸裘罗德·透纳!我是麦唐莱·透纳!你真的不记得你的儿子了吗?”孩子已经开始哭了。

    “我……我真的不是你父亲!这里一时无法说清,但我的话是真的!”

    “哦,是吗?”那男孩疑问中又带着悲伤。

    大卫递上名片:“也许我们可以约个时间好好谈谈。”男孩很无助地站了一会儿后,抹着眼泪像阵风似的跑走了。

    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受华莱大夫所在医院的邀请,理查·新勇参加了为庆祝华莱大夫行医三十年而举办的一个酒会。

    意外的是,赛拉、麦唐莱及透纳太太居然也出现在酒会上。

    当华莱大夫在大家的瞩目下走上台进行了一番慷慨陈词后,他的目光开始变得异常柔和,他示意理查·新勇来到聚光灯下和他站在一起,然后向来宾们细细讲述了自己最成功的这例大脑移植手术。

    现场一片寂静,理查·新勇走到赛拉面前,两人不禁拥抱在一起,麦唐莱及透纳太太含着眼泪微笑着走了过来,他们抚摸着理查·新勇的臂膀感慨万千。

    四人终于相拥在一起,身后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角 色

    “赵小语,今天下午放学过后,和孙岚一起把那个校园舞台剧《亲如一家》排演一下,五四青年节快要到了。”课后,李老师对文艺委员赵小语说。

    下午,十几个同学都按时到齐。“同学们,各就各位了,我们准备排第一幕了……”赵小语指挥着,“孙岚,你该出场了。”

    “这个角色,还是让别人演好了,我……不想演。”孙岚淡淡地说。原来,她早就对自己在舞台剧里演的这个角色有些嗤之以鼻了,加上有几个死党在她耳边鼓噪说这个角色是彻头彻尾的配角,由她这个班长演简直就是掉价。

    赵小语有些生气:“这个角色,也是很重要的!”

    孙岚沉默不语。赵小语和她对视了一下,皱了皱眉。

    下午的排演异常沉闷。

    第二天,放学铃响了,李老师临走前叫孙岚去领奖品——前不久,学校刚举办了“走进春天”全校大合唱比赛,班级得到了二等奖,全班每位同学都有奖品——一套精美的文具盒。

    路上,一帮刚接到篮球队通知下楼去开会的男生不小心迎面撞到了孙岚,哗啦一下,一大袋文具盒全部应声落地,四散开来。

    几位男生赶紧低头哈腰赔不是,一位男生问:“这些,就是我们的奖品?”

    “是啊,怎么啦?”孙岚有些生气。她蹲下身和男生们一起捡着,刚捡好文具盒,此时二楼有个女孩叫孙岚给她捡刚掉下来的一只毽子,孙岚用力地扔了几次,才好不容易把毽子给扔了上去。期间,几个男孩好像和孙岚说了句什么就一溜烟地跑了,孙岚没注意听便上楼回班上去了。

    孙岚把文具盒搬上讲台,准备等全班同学到齐之后再发。

    坐在前排的赵小语走上前:“还是我来吧,反正每人一个。”赵小语是文艺委员,她来发文艺活动的奖品也是应该的。孙岚也就没有理会,就回到座位收拾课本去了。

    赵小语在发奖品的时候,有不少同学不在教室里,于是她就把奖品放在每个人的桌子上,发到最后一排的时候发现少了3个。

    “孙岚,后面有3个同学都没有啊!是不是你少领了?”

    “没有啊,我都领了啊,不是50名同学吗?”

    “是啊,问题是,现在只有47份奖品啊,是不是你弄丢了?”

    “没有啊!……”

    赵小语没好气地说:“那怎么办?你在学校少领了,还是自己丢了?”

    “怎么可能?我……”孙岚很委屈。

    “孙岚,你看你,弄错了还不承认。”赵小语站起来,声音变得很大。

    班上顿时喧闹起来,有说赵小语不该那么说的,有怪孙岚做事不细心的。

    这时,李老师来了:“你俩在干吗啊?!要不跟我去办公室说吧。”

    办公室里,班长赵小语显然略占上风,有心理优势,咬定是孙岚粗心,在学校少拿了,或者弄丢了。而孙岚铁定说自己没拿,并且在学校领的时候还反复点了数,是50份。

    李老师和蔼却有几分严肃地说:“孙岚同学,你以前办事都很细心的,这件事你确实没有做好啊!但你也别着急,你再回忆回忆,要不我去团委再问问那里的老师?”

    孙岚无话可说,但却无可奈何,急得都快掉眼泪了。

    正在这时,那几个打篮球的男生气喘吁吁地跑进办公室,灰溜溜地来到孙岚面前,说当时在捡完奖品的时候,他们把自己的那3份奖品先拿走了,当时他们朝正在扔毽子的孙岚喊了一句,以为孙岚听见了。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真相大白。

    次日,李老师就“奖品风波”分析了一番:“首先,我要表扬赵小语和孙岚两位同学,她们对待工作都非常认真负责;其次呢,针对昨天我随意批评孙岚的错误,我正式向孙岚道歉!三位男生自作主张地拿走奖品,在此提出批评!第三,全班每个同学都是这个班子大家庭的成员,在每次活动中都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希望大家和睦相处,互相配合,共同进步!”

    台下掌声一片。

    赵小语此时递给坐在邻组前两排的孙岚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对不起,是我错怪了你!让误会随风飘走,让友情地久天长。

    “哦,对了,你们策划的舞台剧,都排好了没有?每个参演同学的角色都演得好不好,到不到位?”李老师关切地问,眼光朝着赵小语这里望着。

    赵小语站起来:“李老师,我们正在抓紧排练,大家都很尽力,只是还有几个小环节我们还要琢磨琢磨!”

    “报告老师!我们的舞台剧就等比赛拿奖了!”一个男生笑嘻嘻地喊道。

    孙岚坐下来,回头朝赵小语这里望了望,对着赵小语莞尔一笑。让孙岚没想到的是,赵小语点了点头,也对她报以了一个灿烂的笑脸。

    关登瀛,作家,中国少年作家班副主任,中国少年作家班高级班导师。

    读了佐佩的《角色》,使我感到作者在努力创作角色,制作角色。

    她把角色融化在平时生活中,如领来的奖品丢了三个形成的矛盾,从而展现人物性格,又从解决这些矛盾中,表现班级的团结。

    希望在多写多练中进一步提高写作水平,写出更优美的作品来。

    猫 眼

    小宇喜欢透过防盗门上的猫眼看外面的世界。

    他觉得那就像看哈哈镜一样。甚至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猫,悄悄地、安静地观察外面的世界。

    很小的时候,每当家里的门铃响,他就会拿着属于他的那个小板凳,站在板凳上,踮着脚瞧外面的人,告诉爸妈谁来了。

    或者有时候,一听到外面有动静,就会下意识地猜——“咯咯咯”清脆响亮的声音,一定是楼上那个长发披肩的漂亮阿姨穿着高跟鞋上楼了;“哒哒哒”不紧不慢的声音,一定是那位整天在腋下夹着一个公文包西装革履的伯伯上楼了;而“啪啪啪”则是隔壁的大哥哥跳着楼梯格儿上来了。

    没事的时候小宇也看,观察外面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每次经过的人如果随意瞟一眼小宇家的猫眼的方向——哪怕只是随意扫过来,就会让正在里面窥视的小宇心如小鹿乱撞,下意识地低下头躲闪——莫不是他发现了我?

    有一天,小宇家的猫眼突然没有了,门上只有一个空空的洞。而原因,谁也不知道,家人怀疑:是别人恶作剧,把它抠掉了吧?

    爸爸哭笑不得:算了算了,咱们再买一个吧。

    半个月后,小宇家的锁眼被人塞进了东西,弄得连钥匙都插不进去,多亏小宇的妈妈费了好一番劲,才弄出了黏糊糊的异物。一看,原来是一块嚼过的口香糖!

    真恶心!谁这么没素质呢?小宇抱怨道。

    如果说上次的猫眼是“自然脱落”的话,那么,这次的口香糖难道是自己“跑上去”的吗?

    除非火星撞地球——不可能吧?

    一天,小宇放学回家,在楼道里瞥见住在三楼的那个读高中的大哥哥,正在一楼的那户门前捣鼓什么。

    回家后,小宇告诉了爸爸妈妈。

    不知道为什么,以后的日子里,在那个大哥哥面前,小宇总是可以趾高气扬地装作很高傲的样子。小宇第一次鄙视一个人。

    从此,只要一听见三楼那位大哥哥回来的声音,小宇就会冲到防盗门边,从猫眼往外看。

    有一天,小宇在公交车站,瞥见站牌上有张没有被清除干净的小广告——“红外线微型防盗猫眼摄像机,139××××××××”。

    这使小宇想到了,如果猫眼上也能装上类似这样的摄像机,那么,那些恶作剧的人,不就“一目了然”了?

    过了不久,很多人都开始津津乐道这样的猫眼摄像功能。

    小宇的爸爸喜欢新鲜玩意儿,就想方设法在网上淘到了一个这样的猫眼摄像机,安装后从外形上看不出和普通的猫眼有什么区别。

    一周后,爸爸在查看视频后终于发现,用口香糖恶作剧的人,最大的嫌疑对象就是七楼那个刚搬进来的小秃头,他经常有意无意地随手把烟头或口香糖丢在小宇家门口,有一次还把眼睛对准小宇家的猫眼瞅来瞅去,还露出坏笑。对于三楼的那个大哥哥,小宇基本上可以信任他了。

    一天吃饭时小宇问爸妈:那个猫眼,把楼道里经过咱家的人的状态都照下来了,那大家不就没有隐私了吗?

    爸妈一时答不上来,小宇更是一团疑惑。

    这个问题,在空中环绕着,等待着答案。

    关登瀛,作家,中国少年作家班副主任,中国少年作家班高级班导师。

    我很希望学员多写些故事,进而学会写小说。写小说,实际在写人,只不过是写人的故事、事件。写好事件不易。

    这是我读了佐佩的《猫眼》之后想到的。这篇故事里,写出了小宇的好奇——通过猫眼看外面的世界,也写出了猫眼的变化——被堵、换上摄像头,更写出了小宇成长中的思索。

    多写人和事,就会逐渐提高写小说的能力。

    老 壶

    近日市面上又掀起了一波收藏热。

    这天,谭谦才受朋友老李之邀,参加了一帮收藏发烧友的饭局。

    谭谦才在税务局当个小干部,过几年就要退休了,最近也时时想着退休后能给自己弄些些什么爱好,例如养养花种种菜什么的打发退休时光。但他从来没有了解过收藏这方面的东西,心想,权当是蹭顿饭。

    他压根没想到这顿饭会完全改变他日后的生活。

    起初,他只是默默坐在老李边上,看着老李跟那群发烧友碰杯、寒暄,这些发烧友看起来大都是收藏圈内人士,他们的交谈句句不离古玩字画、奇玉怪石等玩意儿。有的穿着格外体面,全身名牌,小肚子挺挺的,一副私企小老板的架势;有的穿着休闲,衬衫外搭马甲,戴着深色贝雷帽,胡子拉碴,散发出一股艺术家气息;当然,也有几个像老李和谭谦才这样,怀着崇敬和好奇的粉丝。后来,谭谦才试图和他右侧的一位看起来年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说上了话,这男人的穿着比较简朴,属于那种一看还不够资深但属于圈内的人士。

    “您好,我不太了解收藏这方面的窍门,呵呵,您能否给我介绍介绍?嗯……最近都流行些啥呀?”谭谦才探头对那人说。

    那人看了一眼谭谦才,抿了口酒,略微一笑,说:“最近都在收老壶呢,您有兴趣?”

    “哦……也不是,就想了解了解。收藏这些玩意儿真的能赚钱吗?”谭谦才一直都很质疑收藏的经济效益。

    “这要看您怎么收藏了,您要是不了解市场,没针对性地收,该出手时不出手,想赚大钱,难。像我们吧,肯定都是要先判断好市场上即将流行啥,在价格还没上去之前买进,再在日后高位卖出,这样赚钱的可能性才会大一些。”

    谭谦才缓缓地点点头。

    “您要是有兴趣,把这当投资也行啊,这不就跟炒股差不多吗?”那人摇了摇手里的酒杯,又跟桌对面的人搭讪去了。

    谭谦才这顿饭吃得心里痒痒的。

    回家路上,谭谦才问老李:“你说像我这样的经济条件,想要收藏的话,赚钱和赔本,哪种结果的可能性大些?”

    老李拍了拍谭谦才的肩膀:“哟,谭谦才,咋了,也想搞收藏了?”

    谭谦才尴尬地笑了笑:“唉,这不是马上退休想找点事打发嘛,看你们个个弄得神乎其神的,又是聊艺术又能赚钱,我觉得挺不错的。”

    老李说:“没问题,你看我退休才三年,光靠收藏东西赚的钱都能给儿子买辆国产车了。”

    回家后,谭谦才坐在沙发上,呆望着平日喝茶的那只雕花老茶壶。

    妻子见他这副样子,停下手中的活儿,问他:“咋了这是?”

    谭谦才一愣,抬头问妻:“你说咱这老茶壶会不会是古董?我要有一些这样的老壶,倒腾倒腾,说不定得赚好些钱呢。”

    妻子鄙夷地笑了声说:“我说你这是想钱想疯了,别做梦了,就这壶,是我爸当初送给你这当女婿的,最多也就比你岁数大点,能有啥价值?你一百块钱卖出去都不知道谁会要呢!”

    “老李他靠买卖古董都发啦!他起步也才三年。”

    “你踏踏实实把这最后几个月工作干完,退休后去你们单位的老年活动中心打打麻将就得了,别整这些东西了。儿子刚在北京成了家生了孩子,以后肯定有用钱的地方,这要连本都赔进去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谭谦才摆摆手,“好好好”地应和着,继续端详那把老壶。

    次日,谭谦才拨通了老李的电话。

    “喂?”

    “喂,谭谦才啊?”

    “是啊。你来看看我家这壶值不值钱呗?”

    “你家还有老壶?行,下午得空儿了我就过去。”

    这天下午,老李来了。谭谦才赶忙用袖口擦擦壶身,小心翼翼地递过去。老李左看看右看看,摇摇头说:“恐怕值不了多少钱。这壶是多久的?”

    谭谦才不好意思地笑着摸摸下巴:“可能……也就六七十年吧,是祖上传下来的。”

    老李撇撇嘴,说:“兴许可以赚点钱……不过咱先得给这壶再加工加工。”

    谭谦才面露喜色,赶忙应了:“你要怎么加工?”

    老李说:“我帮你弄吧,你就在家等着,过两天我拿过来给你瞧。”

    谭谦才迟疑地望了望老李,笑着答:“好好好,多谢了。”

    过了三天,老李揣着壶来了。

    “你看看,怎么样?”老李得意地笑着。

    “哎哟喂,这可真跟老古董一样嘿!”谭谦才发现这把壶看起来比以前更老更旧了。

    “唉,这壶里的茶垢……多难看啊!”谭谦才指着壶,抬头看看老李。

    “我说你咋脑子这么转不过弯儿来呢?古董古董,卖的是啥?不就是卖它的老,它的旧?这茶垢显得历史多悠久、多古老啊。这价钱不就一下上去了?”

    “噢,也是!”谭谦才欣喜地打量着自己的这把老壶,暗暗佩服老李,“那你看,我这要怎么卖?”

    “明天你跟我到一个收老壶的老板那儿去吧,他收的东西,价格都挺高的。”

    “好好!就这么说定了!”

    老李走后,谭谦才的妻子从厨房出来,用围裙擦擦手,走到谭谦才跟前,轻声说:“你傻不傻?造假的东西,你不怕人家看出来啊?”

    谭谦才捧着老壶,躺倒在沙发上:“你不懂,我这壶可是真家伙,只不过稍加包装,看起来年代久远些而已,再说,这些老板肯定也没什么水准的,反正他们有钱呗,看着有古董味儿的就统统买回去,总会有几个买对了的。”

    第二天,谭谦才小心翼翼地把老壶用旧衣服裹着放进一只布袋子里提着出门了。

    老李果真认识个大老板,他跟大老板聊了几句就把谭谦才的老壶引出来了。老板捧起老壶,左看看右瞧瞧,连说不错不错:“你开个价吧。”

    老李盯着谭谦才。

    谭谦才看了眼老李,说:“我?”

    老李用手比画暗示了个“8”。

    “哦……哦,我开价,八千……吧?”谭谦才把刚刚在路上与老李商量过的报价说出来了。

    老板不以为然地看了看谭谦才:“扯,这壶值八千?”

    谭谦才顿时起了一身冷汗,支支吾吾憋不出话来。

    老李见状,对老板笑了笑,说:“邱老板,我给你带东西来也不是第一次了,谭谦才跟我很有交情的,他的东西我了解,这可是明末官窑产的,你看这壶口、壶盖、壶身的做工,假不了,值这么多的!”

    老板犹豫良久。

    谭谦才说:“要不七千五吧?”

    老李皱了皱眉,盯着谭谦才。谭谦才又出一身冷汗,但也确实觉得不应该太坑人了。

    老板想了想,再看看壶,说:“好吧,七千五就七千五。”

    出了门,老李责怪谭谦才沉不住气,就快到手的钱被他弄少了五百。

    谭谦才憨憨地笑了笑,说:“老兄弟,七千五足够了,人家愿意买已经不错啦!我还得谢谢你呢,我老婆还说一百块卖出去就不错了,现在我可赚足了!”

    说着,谭谦才抽出五百块钱给老李:“给你买酒喝。”老李浅浅一笑,推辞了好一阵,最后才说:“好吧好吧,我就收下了,你以后可得长点记性,想赚钱就别不敢开高价,他们那种大老板才不稀罕这点钱!你以为他刚刚是不舍得出五百呐?谁沉得住气谁就赚大钱哩!”

    谭谦才笑着说:“好好好,我记住了。多谢你了啊,以后收藏这窍门还得找你教教我呀!”

    老李说:“哎呀,我们老哥俩还客气啥,我要有发财的好机会,自然会叫上你的!”

    谭谦才连连道谢,心里早开成一朵花了。

    回到家,谭谦才就歪在沙发上,两脚架在茶几上,得意劲儿不可言喻。妻子买菜回来刚一进门,他就把装着那七千块钱的信封从外套的内衬口袋里拿出来,在妻子面前晃了晃。

    妻子狐疑地拿起信封,拆开。“呀,这么多钱啊?哪来的?”

    “你没见我那宝贝壶没了么?七千!”谭谦才打开电视,心不在焉地答道。

    “能卖这么多钱?”妻不信。

    “不然呢?”谭谦才瞥了一眼信封,“下午你就存到银行去。”

    自此,谭谦才开始处处留心家里的老东西,凡是他觉得值点钱的物件都想方设法卖了。后来干脆也去外面淘宝,经常去一些集市上淘一些老壶回来。

    但渐渐地,谭谦才发现这差事还真不好干,这一个月以来,他不仅没赚多少钱,几乎还把之前赚的那七千给贴进去了,家里摆满了一屋子没卖出去的老壶。不过,按老李的说法是:“万事开头难嘛,慢慢来,你才刚入门呢。”所以,谭谦才也并不担心自己会吃多大的亏。心想后头尽是发财的日子呢,不急!

    又是一次收藏发烧友的饭局,谭谦才去了。

    这次,谭谦才不再是只坐在一旁默默无闻的局外人,他开始默默接受那些老友口中对自己“大收藏家”“艺术家”的称谓。一位姓钱的收藏家对谭谦才说:“大哥,您老也收老壶吗?最近我收了好几只老壶,都是官窑出的,您看您有没有兴趣?”

    “啊,这样啊……嗯……”谭谦才有些犹豫和怀疑。

    “我反正也不打算发多大财,既然大家都是一起的,都是朋友嘛,朋友分点蛋糕是应该的嘛。”钱先生脸上堆满了笑容。

    第二天,谭谦才接到钱先生的电话:“喂,谭大哥,您看您今天有没有时间,到我这边来看看老壶啊?”

    “好吧,我正好有空。”谭谦才揣着他的皮夹就匆匆出门了,妻子想阻止却没来得及开口。

    妻子愈发气愤了,拿起电话拨通了老闺蜜程忆莲的号码:“这日子没法过了,一屋子的破壶,有什么用啊,他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啊!就是那该死的老李!说带他发财去,老谭就连姓什么都不知道了,我觉得那帮人多半是坑咱钱呢!”

    程忆莲连忙安慰说:“你别这样说,你家老谭可能就一时心血来潮,过阵子就会好了。”

    “我看是不可能了!”

    这边,谭谦才已经到钱先生家里挑选老壶了。说实在的,谭谦才一点经验都没有,虽然淘了一个月的集市、地摊子,但每次都是凭感觉买,哪个好看、哪个看起来沧桑就往家买,真伪正赝从来是看不懂的。这次也一样。

    他挑了一只紫砂壶——至少看起来是紫砂壶,壶盖和壶嘴各雕了一只蜥蜴,壶身用祥云装点。他觉得这只壶应该是好壶,厚重沉稳,比他平时淘的那些壶都显得沧桑和有质感。

    然而,价格却吓了谭谦才一跳。钱先生开价七千。

    “大哥,我给您七千已经是看在我们的缘分上了,都是朋友了,前几天有个大老板出八千五我犹豫没有卖,我正后悔呐!”钱先生一副无奈的样子。

    “这……”谭谦才看见这壶爱不释手,犹豫不决。

    “大哥,您看,这壶也是把好壶啊,以后若是碰到了出手大方的老板,您卖它个一万二万,说不定人家也会买的。到时候有您赚的啊!您看着,掂量掂量?”钱先生捧着壶,看着谭谦才。

    “我……我没带那么多钱啊。”谭谦才还是有些怀疑,怕自己吃亏上当。毕竟家里买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壶,也不知道有几样是真的,这回要是买个七千块的假货回家,那真是亏大发了。

    “没事没事,我找人给您送家里去,到您家里拿钱也成。”钱先生咬定了谭谦才,定要把东西卖出去。见谭谦才还是没有肯买下的意思,于是摆出一副极不情愿的表情:“老大哥,我也知道,我们都一样,没有那些大老板那样阔绰,但我以人格担保这是正品,这可是我从山里老家翻出来的宝贝啊,祖传,一般人我哪舍得这么点钱卖出去?这不是我最近要进货手头紧,您要是真心想要,我六千五卖给你,您要是不想要,也就算了吧!”

    谭谦才想了想,觉得还是赌一把吧,便说:“小兄弟,我就买下了,五千五行么?”

    钱先生皱了皱眉,长叹一口气,说:“好吧好吧,以后大哥你可不能再这么砍价了。”

    谭谦才就这样又给家里添了把老壶,一把五千五的老壶。

    一天,谭谦才在办公室无意间听到同事说:“听说下个月,那个着名的海归大收藏家刘彦平要来我们这儿呢,据说还要在我们这儿收几样老壶!”于是,谭谦才立马打电话给老李告诉他这个消息。

    老李说:“谭谦才,这可是个好机会,咱可不能错过。刚好也从这真正的大收藏家那里取点经啊!”

    于是,谭谦才开始整理家里的那些老壶,便宜的有几十上百元的,贵的有这把五千五的。他自言自语:“终于有机会了,花了这么多代价,总得有点回报吧?”

    妻子见谭谦才如此,也不再管了。平日里,她也开始打点零工,挣点过日子的钱,不再对谭谦才抱有希望了。再过几天,儿子带着媳妇孙儿就要从北京回这里探亲来了。

    这个月,谭谦才整天无所事事,单位里也没多少事情给他干,于是每天就盼着大收藏家刘彦平快来。而他的妻子天天忙里忙外,为儿子回来收拾房间做着准备。

    “明天,大收藏家刘彦平就来了!”谭谦才像打了鸡血一样,在家里走来走去,不停地对妻子絮叨。

    “明天,你儿子媳妇和孙子就回来了!”妻子白了他一眼,生气地说道,“你什么都不关心,就知道你那个大师大师,整几个破壶,了不得了!”

    “你懂什么!等明天我卖个好价钱,给孙子买好吃的!”谭谦才进了书房,又开始对自己的那堆老壶做最后的整理。

    收藏家的见面会在ABC购物广场的一楼举行。谭谦才早早地就去了,坐在了第一排中间的位置上。同他一起去的还有本地收藏界的许多老朋友。

    “海归就是海归,大收藏家就是大收藏家,瞧这架势!”谭谦才四处打量着会场,富丽堂皇,高朋满座,直到他朝思暮想的刘大师出场。

    “大家好!相信大家对我已有所了解,我就不多做自我介绍了,我也了解到你们这里有很多收藏爱好者,最近也有很多人收藏了大量的老壶,我此次来的目的,一是宣传我们博古斋的收藏事业,二是来收集购买一些紫砂老壶……”刘彦平个子很小,没什么气质,但一身西装革履以及手腕上那只闪闪发亮的金表,以及忙前忙后的工作人员,充分显示了他的地位和财富。谭谦才羡慕得不得了。

    终于等到收旧壶的环节了,主持人请藏友们上台介绍一下自己的藏品,谭谦才很得意,他第一个上场宣传他的老壶。

    一番讲解后,没想到,他的老壶,没一样是刘彦平认同的,刘彦平轻声告诉他,他的老壶全是赝品,包括他那只五千五买回来的。

    谭谦才气得当场就把他的那几只几十元买回的老壶给砸了,骂骂咧咧地提拎着花五千五买回来的老壶的袋子冲出了会场。

    回到家,打开门一看,儿子一家已经到了。

    儿子见谭谦才脸色非常难看:“爸,你怎么啦?”

    谭谦才支吾着径直朝里屋走去,放下袋子,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

    “听妈说您最近喜欢收藏了?都收藏了些什么?给我见识见识?”儿子本想缓和一下老谭的情绪,没料到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什么狗屁东西!全赔了!全是假的!”谭谦才终于忍不住了。

    “我早就提醒过你了,既然你能骗别人买你的壶,别人也能骗你买。现在知道上当了?长记性了吧!”妻子从厨房里扔出这句火上浇油的话。

    “你说了有什么用!现在家里啥都没了!全没了!”谭谦才跺着脚,几乎要瘫坐在地上。

    儿子连忙搀着谭谦才,拍拍他的后背,说:“爸,爸,别着急,您的壶呢?……全没了?”

    “我砸了几个!刘大师说我的东西都是假的!赝品!”

    “哪个收藏家?”

    “刘彦平!”

    “爸……算了,您也别气了,他说您的东西是赝品,您看他这名字‘彦平’喊起来就是‘赝品’,我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他原先也在北京收藏圈子里混过一段时间,大忽悠,您跟他较什么劲啊?只要您知道回头就行。收藏这种东西,靠的是时间累积,没啥能在短时间发大财的,但我们现在所谓的收藏只要有大资金一炒作,就是一阵风。我小时候,奶奶不是也说过么,不是自己劳动所得的东西,终是守不住的。”

    谭谦才望了望儿子,长叹一口气。

    顿时,这几年那支离破碎的记忆如同那摔碎的茶壶,直戳着谭谦才的心。他抬起头,看着此时杵在一旁、眼神定定地望着他的老伴儿。他突然发现,这几年来,老伴的笑容少了,皱纹多了,他竟全然不觉。最后,谭谦才望着一桌丰盛的菜肴发愣……

    “爸,你看这是什么?”谭谦才瞥见儿子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小纸盒,里面里三层外三层包着一样东西,谭谦才定睛一看,竟然是谭谦才最早以七千五卖出去的那把祖传的老壶。

    “怎么,它怎么会在你那里?”谭谦才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爸,你把这只老壶卖出去后不久,妈就告诉了我,说这是你们当初谈恋爱的时候,外公送给你的第一份礼物,非常有纪念意义,让我想办法给赎回来。于是,我们通过老李找到了买主,他起先不肯卖,说价格已经上去了,后来我们出一万才把这壶赎回来。老李也把你给他的五百中介费还给我们了。不过,我们几个约定这事不能早告诉你,你那时正豪情万丈搞收藏,怕你生气。”

    谭谦才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赶紧接过这把老壶,仔细端详后才喜出望外:“老太婆、儿子真是好样的!我老糊涂了,想钱想疯了,这么有纪念意义的老壶,我竟然鬼迷心窍给卖了!”谭谦才拉住了老伴的手,眼里闪着泪光,心里愧疚万分。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笑了,谭谦才低着头连摸后脑勺,如同犯错的小学生。谭谦才意识到,自己这些日子的疯狂,钱没赚到不说,竟让他丢了许多原本值得终生收藏的东西。

    谭谦才退休了。收藏界里少了一个收老壶的谭谦才,但社区的林荫道、菜场和老年活动中心的棋牌室里多了一个乐呵呵的谭谦才。每到傍晚,吃过晚饭的谭谦才喜欢用那把老壶泡杯茶,坐在阳台上和老伴聊着天,悠哉得像神仙。

    梦里依稀见过你

    庄子曰:“人生天地之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题记

    一

    乔豫很少笑。

    应该说很少痛快地在别人面前笑。但她一旦笑起来就非常美,像传说中的天使。只是她进入十三岁之后,便觉得这个城市实在没啥值得开怀大笑的。每天走出教学楼,她就能瞅见一块鲜红的光荣榜,那上面写满了名字和分数,那是年级成绩排名前一百的同学。虽然乔豫排在第二十六名,算是很不错的了,但她并不觉得有啥了不起的,她认为那是家长和老师们更喜欢谈论的东西。她感到校园的空气里总是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物质,令她一脸麻木。

    不过,她内心里藏着一个真实的自己。

    乔豫晚上老做梦。她把那些有意思的梦统统记了下来。她不喜欢跟大人们讲,大人们对于孩子做的梦,总是付之一笑。所以,在她蓝绿色带密码锁的日记簿里,满载着稀奇古怪的故事,扉页上,一排拙朴但工整的字:欢乐和忧伤是生活的全部色彩,我只喜欢属于我的那一点点色彩,我选择我喜欢,无怨无悔。

    日记里经常出现的,是一个名字和她的名字谐音、生活在上世纪三十年代的同龄女孩-乔玉。

    二

    熙熙攘攘的集镇里,一个女孩从人群的缝隙中迎面蹦蹦跳跳地跑来。她的脸颊浮现出灿烂的微笑。镇子上的人都知道她是杂货铺乔掌柜的女儿乔玉,大家都夸她漂亮、聪明,是这个小镇上人人喜欢的开心果。她爱幻想,经常把自己那些稀奇古怪的梦讲给大家听。在她叙述的梦境里,频繁出现一个名字和她的名字谐音、生活在未来某个时期的女孩——乔豫,说是和她一般大,十三岁。

    夏日里,吃完晚饭后,邻里们聚在一块聊着。那天,隔壁的李大婶摸着乔玉的小辫儿,问她:小玉,这些梦都是你编的故事吧?

    乔玉懵懂地摇摇头:不,我也不知道,婶娘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为什么同一个人可以在我的梦中出现这么多次?

    晚上,乔玉双手撑着脸颊,望着天空中挂着的那轮弯月,眨眨眼,可能这就是大人们常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吧!

    三

    乔豫的父母经常出差,每个月才回来一次,乔豫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姥姥一起度过的。姥姥是一个非常慈祥的老人,但她有时很孤独,常常在乔豫不在家的时候望着卧室墙上姥爷的遗像出神,姥爷似笑非笑的神情总是那么亲切。姥爷在世的时候特别喜欢逗在襁褓里的乔豫,把她逗得咯咯笑,小手小脚像个永动的螺旋桨,在摇篮里手舞足蹈。姥爷还用长满老茧的手去抚摸乔豫的脸蛋,姥姥忙用身子挤开姥爷,说你这老家伙不知轻重,不怕把豫儿弄疼啊,走走走,去给豫儿弄米糊吃。于是就把意犹未尽的姥爷哄到厨房里去了。这些事情是乔豫长大后姥姥讲起的。姥姥望着照片时那天真而慈祥的眼神,也令乔豫的心情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豫儿呀,起床喽!……再睡,小琪就只好先走了。”姥姥在院子里喊。

    乔豫噌地蹦起来,匆忙地刷了牙,套了校服,接过姥姥递来的几个奶油馒头和一袋豆奶,跌跌撞撞冲出门外。

    “唉,你终于出现了,快迟到了你知道吗?”林琪在门外急得直跺脚。

    “唉,我喘口气慢慢说,不急。昨天老师还说有事,让我去管晨读,我让蒋斓先管着了。咱俩迟会儿到不会被发现的……对了,昨晚我又做梦了。”乔豫吸了一口豆奶。

    “嗯?又是啥梦啊?”林琪好奇地问。

    “梦,只能第三天讲的,今天还是不能说的秘密!”乔豫神秘地看了看林琪。

    “嘁,不说算了,我还懒得听呐。快走,还是早些到校为好,说不定老师忽悠你,想考验考验你……”林琪对乔豫的梦有些不屑。

    乔豫抬头望了望天,晴朗的天空,几乎不带瑕疵的纯洁蓝色,她怀揣着自己的小得意,又度过了紧张的白天。

    晚上,台灯下,她奋笔疾书:

    我遇见了一个清秀的女孩。她扎着一对可爱的麻花辫,梳着整齐的刘海;穿着蓝绿色的花夹袄,浅天蓝色的紧口裤;一双粉红的布鞋。她告诉我,她叫乔玉,“乔迁”的“乔”,“宝玉”的“玉”。我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名字竟和我的同音啊!

    她领我去了她家,那是我只在电视里才见过的北方城郊的老四合院,院内堆满了杂物,黄色的玉米被串起来挂在窗台前,几堆金色的麦子被搁在一边。阳光直射进来,一只小黄狗正趴在院中打盹儿。一切都很安详。

    乔玉跑进里屋,端出了两个小木凳。

    “你叫什么呢?”她问我。我告诉她我叫乔豫。

    “呀,这么巧?”她开心地笑了,两眼宝玉一般剔透润泽。我补充说,“乔迁”的“乔”,“犹豫”的“豫”。

    乔玉抿嘴一笑:“咱俩前世有缘,长得差不多,名字也同姓同音,嘻嘻,上辈子该不是双胞胎姐妹吧?”

    她告诉我,她家以前住在山里,后来爹进城当学徒,慢慢地自己也开了一家小杂货铺,店面不大,但声誉不错。娘在城里找了一家裁缝店做针线活,不久全家才搬进城里。但城里没有乡村宁静,小伙伴也少,她一点也不喜欢城里。

    我和乔玉一起荡秋千,玩得不亦乐乎。阳光透过树叶照在我们来回晃动的小脸上,四合院,秋千旁,榕树下……这是我从来没享受过的日子,是童年难忘的邂逅时光。

    停下笔,乔豫翻了翻前面写过的日记,真巧,真巧,怎么这么巧呢?居然在梦中会遇到这样的女孩,还玩时空穿越,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真想不明白,现在的我和梦里的她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联系?

    乔豫抬起头看看钟,惊恐又悲哀地瞟了一眼摆在书桌上的一大沓作业本和试卷。八点了,不早了,该写作业了。乔豫自言自语着:就这样吧,明天再接着写吧——我是说如果今晚够幸运的话,我还想知道乔玉所在的那个镇子呢。

    四

    “小玉,你咋在这?我去你家找你玩,你娘说你出门了。”同学潘苑苑站在了匆匆回家的乔玉面前。

    “哦……我外婆的药没了,我来买药。顺便捎些菜回去,最近外婆和妈妈身体都不大好。”

    “那我等你,好吗?”

    “嗯,走吧。中午就在咱家吃吧,去跟你爹打声招呼吧。”

    “好!”潘苑苑高兴坏了。

    “对了,我昨晚梦见了一个女孩。”见潘苑苑在听,于是乔玉清了清嗓,接着讲,“在梦里,我在集市买东西回来时碰到一个女孩,她在咱家门口那个捏糖人儿的地方好奇地看热闹。我觉得她的打扮很奇特,于是就上前和她打了声招呼。我们开始聊天,你猜她叫什么?她居然叫乔豫呐!只不过是‘犹豫’的‘豫’,但也很有缘呀!她真有趣,看见镇子里的东西都那么好奇。她跟我说她不是咱镇子的人,具体是哪来的我也没多问。不过我觉得她挺好的。她说她刚来不久,很喜欢这里。我看见她是外乡人,于是告诉她我们这个镇子不太平,土匪地痞经常出入,为非作歹,几乎没人管!可她说,他们那里还要可怕些,虽然有人管,但管的人动不动就把被管的人给打死打伤了,有的当官的和有钱人,仗势欺人,和地痞土匪没两样。”

    潘苑苑大叫:“哟,那可真不得了。这女孩来头不小,可要当心哦!”

    “我觉得她是好人。再说了,你忘了,她是我梦中的人。”乔玉想用手轻轻地点一下潘苑苑的太阳穴,潘苑苑调皮地闪开了。

    “你不知道有托梦这一说法吗?她会麻痹你的,而且她又跟你姓名谐音,哟哟,不能再说了,怪瘆人的……快走吧,晚了爹就不让我去你家了。”潘苑苑边说边拉着乔玉加紧了脚步。

    乔玉不禁打了个寒战,真的是有什么兆头吗?居然会这么巧,她到底是哪儿来的?下次再遇到她一定要问问。希望今晚还能遇见她。

    乔玉仰头望着天空,满眼是不带瑕疵的干净蓝色。

    五

    乔豫趴在书桌前,翻开日记本:

    小院门口。我刚想进去,又瞥见了那个卖糖人的摊子,我走上前,买了两串。叩了叩小院的大门,开门的正是乔玉。

    “哟,你来了!”

    “呵呵,来,给你一个!第一次吃就喜欢上了,真甜呢。我们那边可没有这么好吃的。”

    “谢谢!”

    “不用客气。”

    小玉拉着我进了屋。里面,一个男人穿着黑色长衫、镶着金边的褐色马甲,坐在茶几左边的藤椅上,看样子是小玉的爸爸。右边也是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两人都端着茶碗,不紧不慢地说着话。

    “哟,朋友来了。”那个穿黑色长衫的人快速打量了一下衣着奇异的我,像是有急事马上又转眼对着小玉说,“小玉啊,你让娘带弟弟出来,李先生要看看他。”

    “哦,乔豫,来。”乔玉撩开卷帘示意我进屋。

    我问她:“李先生是谁?看你弟弟干吗?”

    “哦,是这样的,那个穿黑色长衫的人是我爹。咱爹虽是生意人,但骨子里还是读书人,弟弟八九岁了,爹说要请人教他读书。这李先生和爹爹是同窗好友,如今自己办了个学堂,名声不错。爹想让他收我弟弟做徒弟。”

    “直接去学堂不行吗?”

    “那可不行。”

    “为什么?”

    “呵呵,我也说不清。咱们去瞧瞧?”

    乔玉去了里屋一会儿,不久又出来拉着我一起躲在耳房。

    我小心翼翼地拨开帘子一角,看见一个清秀的小男孩被一个中年女人牵着从里屋出来。

    “李先生来了。乔良,还不快叫先生?”

    “噢,李先……先生好!”那男孩声音弱弱的。

    “乔良,爹给你请来了李先生教你读书,他可是个学问家,今天就是你正式拜师的日子,来,快给李老师行拜师礼!”乔玉爹的笑容中有种不能违抗的严肃。

    乔良马上恭敬地跪在了地上:“恩师,受学生一拜。”

    “你们经常这样行跪拜礼么?”我悄声问乔玉。

    “嗯,都习惯啦。特别是逢年过节,见到长辈都是要跪拜的,叫我们起身才能起。腊月二十四过小年那几天还得小心呢,说话用词稍有不当或不懂礼貌,就要受到大人的训斥,还可能挨打,呵呵,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女孩子也会挨打吗?”

    “嗯,那当然了!这是规矩。”

    “我该帮爹整理一下店里的账务了,你陪陪我吧!”乔玉说着,就把我带到里屋。只见她熟练地从柜子里拿出账表、算盘和笔墨纸砚。“首先要根据每天的流水账,把当天售出数量与库存数量进行比对,算出第二天店里要补多少货,如果缺货还要提醒爹进货;然后,还要将当天所有物品的售价与进价进行比对,算出每天的毛利,爹爹在月末计算店员的薪水、税费、租金、盘缠等乃至当月利润时,我也帮着做些简单的计算。”

    乔玉接着说:“爹经常要出门进货,老外婆卧床,娘身体也不好,弟弟还小,这些珠算和统计的活儿,在我十岁那年爹就开始教我了。”

    “乔玉,你真行!”我羡慕地说。

    “你不也一样在学校学知识吗?不像我,只能在家里,不能去学校。”乔玉眼里同样也流露出羡慕。

    我突然不知所措,无法回答,用笑敷衍了过去。

    “那,你坐,我给你讲我昨晚的梦吧。”乔玉指了指凳子,示意我坐下,“你们那里的人都穿得花花绿绿,住的全是高高的楼房,坐的是我们这里很少见的奇形怪状的车,哎呀,我要是也能住在那样的房子里该有多幸福啊!”

    我怔怔地说了一些她肯定听不太懂的话:“也许,你只看到了表面,你最后未必会喜欢我们的生活,相比还是你幸福!”

    合上日记簿,乔豫想起一个纠结的问题:到底是我生活幸福,还是乔玉的生活幸福呢?

    六

    第二天,乔玉和乔豫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达成一个有意思的协议——交换着生活几天。

    于是,依旧在那个卖糖人的摊子旁,依旧是在那个乔家院内,依旧是女孩,可主人公却换了人。但场景只能在梦里,并且,两人还要同时做相同的梦,相貌还要互相交换,否则麻烦就大了。

    也就是说,乔豫借用了乔玉的外表悄悄地潜入了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乔家四合院。

    正巧赶上了春节。

    处处都是红色,满地都是鞭炮的红纸屑,漫天的硝烟。路上的人都满面春色且行色匆匆,捧着大包小包的年货,想着快点回家去。小孩子也跟着出来,只是乖巧地跟在大人们的后面,规规矩矩地,向街坊大人问候,见到小伙伴也只敢先做做鬼脸,过年了,还是安分点吧,还没到撒野的时候。

    母亲在大厅唤了:“乔玉、乔良,出来了,来客了!”

    “来来来,你俩快些给客人拜年。”乔老爷介绍着来客。

    真的像乔玉所说的,跪下拜年后,听大人们聊着天说了些客套话,乔豫起身后,端起茶壶给客人一一沏茶,但没料到,由于将水壶倾斜得太多,不小心茶水从壶盖处溢了出来,泼在了客人的长袍上,顿时把乔豫给羞得好想马上钻进地缝中去,心想,乔玉这怎么没有教我啊!

    父亲便打发他们走:“好了好了,你们玩去吧。”乔豫和乔良走到母亲跟前,乔良调皮地将母亲拉到一旁,悄声说道:“娘,可以买鞭炮玩吗?”乔豫赶紧也补充道:“也不用太多,就用刚刚我们买茶叶剩下的钱可以吗?”母亲望了望正与客人谈笑风生的父亲,点点头:“罢了罢了,你们去吧。注意安全,别去太闹的地方,早些回啊。”

    应了一声后,他俩会心一笑,乔豫牵着乔良的手撒腿就跑了出去。隐隐地,乔豫第一次尝到了做姐姐的那种被依赖、被信任的感觉,内心无比幸福。姐弟俩在集市烟花摊子边,和一群孩子叽叽喳喳地挑了很久,返回时已近黄昏。爆竹声此起彼伏地响着。回家后,乔豫帮着娘收拾了一下碗筷和屋子,有些累了,原来过年也这么累啊,想想明天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要做。爹刚刚还提醒说春节过后就是月末了,要她把账目再清理核对一次,为月末盘点做准备,乔豫一听便觉全身发软。

    她睡在床上,想着数学里学到的那几种加加减减的方法,好像都和账务有关系又没啥关系,渐渐地害怕起来,要是乔玉教教我就好了。渐渐地,她睡着了。

    七

    乔玉则借用乔豫的外表进入了这个男人越穿越多女人越穿越少、高楼林立、满街汽车爬行的二十一世纪。

    依然是一个初中生,身边依然是死党林琪。可是主角却由乔豫换成了能干可爱的乔玉。

    “唉,你说老班她是不是疯了,那么多复习题得做到什么时候啊?这么费劲地搞题海战术,考试还不是有玩作弊的。唉,谁知道呢?”

    “老班?……题海战术?作弊?”乔玉一听就犯傻了,嘴里弱弱地重复着,“老班?啥意思?”

    “嗯?怎么,老班啊,班主任老师方咏兰啊。咦?你不会连下礼拜的全市统一月考都忘了吧?最近你怎么了?是累病了还是失忆了?”

    “可能是……嗯,没休息好。”乔玉只得撒谎。

    “哦……真奇怪。”林琪自言自语。

    乔玉心想,这个世界才真的是很奇怪呢,她什么都听不明白,怎么就连对自己的老师也这么不尊重?还能叫外号?考试还能作弊?

    到了晚上,乔玉握着笔,半天下不去手,课本上那密密麻麻的数学题都看不懂啊!白天的体育课上,又是蹦又是跑的;语数英三科,本是乔豫最拿手的,可是今天换成乔玉,被老师批评了,她做练习时一字没写,她发觉,这比在店里算那几笔狗肉账要难多了。

    要是乔豫教教我该多好啊,啥“奥数”,简直就是折腾人啊。渐渐地,乔玉趴在桌子上,睡意袭遍全身。

    八

    乔豫和乔玉又在梦中相遇了。

    “忙活了一天,我快累死了。全身都酸胀得不行了……”乔豫一边捏着手臂,一边抱怨道。

    “我也是,上课的东西,我一句也没听懂,还被方先生教训了一番!”乔玉一脸沮丧,“对了!作业还一个字都没写呢,都不会啊,怎么办?你帮帮我啊!”

    “今天给客人沏茶的时候不小心把茶水洒到客人身上去了,好在大人们心情好,要不我要挨打了吧?”乔豫问乔玉。

    “那是当然。”乔玉朝乔豫做了一个鬼脸。

    “我看,我们还是换回来吧,我快受不了了!”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发出同样的哀叹。

    “嗯!”又是异口同声。

    终于解脱了!

    九

    一阵风透过纱窗吹进来。夜晚的风是凉的。

    乔豫醒了。睁开眼,发觉自己正趴在一大堆作业之中。又是一阵惊恐和悲哀。十点整了。“不过幸好,我回来了。”她兴奋地说道。忽然,她意识到,姥姥已经休息了。

    于是,她压低声音,哼起了腾格尔的那句歌词:“我爱你,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天堂!”

    她拿起日记本和笔,蹑手蹑脚地来到阳台,外面的天空黑魆魆的,没有星星和月亮。她摁亮手里的小电筒,将本子摊在阳台的护栏上,提起笔开始继续写着:

    乔良轻轻地叫醒了乔玉:“姐,谢谢你今天白天陪我玩。以前你总是说爹娘不会答应咱们动那些钱,但今天我们一起努力赢得了一次玩的机会呢!好开心哦!对了,我们明天要早起,去舅舅家拜年,可别像今早一样起晚了。”

    “今早,我起晚了吗?”乔玉知道那是我惹的祸。

    “要不是我,你得挨骂了,还有你以前给客人沏茶都很小心,娘总是表扬你,让我向你学习,怎么今天……”

    “哦,好嘞!明天一定不会的。不早了,睡吧。”不一会儿,单纯可爱的乔良渐渐地睡着了。

    乔玉起身来到窗前,撑开帘子。

    在黑魆魆的天空下,唯独这扇窗里的亮光和女孩的剪影散发着光亮。

    原来是你

    一

    这天,钱校长像往常一样睡到了日头高照,迷糊着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发现有七个未接来电,四封未读短信。他眯缝着眼睛点开了最新的那条信息,上面写道:“钱校长您好,我是初三(8)班刘明同学的父亲,已到您的办公楼楼下。”

    钱校长皱了皱眉,拨通了司机小张的电话:“半小时后在楼下接我。”随后,他缓缓起身,开始更衣洗漱。

    小张是钱校长去年刚聘的司机,一年下来,钱校长觉得这小伙子挺踏实、勤快,挺机灵,渐渐地就把小张当作了自己的亲信,不管公事私事,有什么秘密、苦恼全都对小张说,他一点也不怕小张向别人泄密,下学期小张的儿子就要升高中了,免不了要找关系进这所重点中学。

    他知道,小张眼前最好找的关系便是自己。

    “钱校长,早上好!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去学校?”小张转动钥匙将车子发动。

    “昨天有两个学生被班主任领到我办公室来了,说是在班上打架,严重影响班风。班主任让学校给他们处分,今天他们的家长要亲自来学校做深刻检查。”钱校长看着窗外的风景,若有所思地说,“当这个校长不容易啊,愁钱愁升学率,自从李副校长住院,我还得一天到晚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哎呀,正因为有您这样用心良苦的校长,有多少父母都千方百计地想把孩子弄进咱们学校呢。”

    “也是!呵呵……哟,你还别说,我差点忘了,你上回说你儿子过几个月就要上高中?”

    “啊,是是是,他要是能考来咱们学校,那最好不过了,就怕成绩达不到我们校的录取分数线啊!”

    钱校长点了支烟。

    “小张呐,你跟我也一年多了,表现还不错,你儿子的事就甭着急,到时候给你转过来,到最好的班就是了,不过,要是成绩不行可能还是要交一点择校费,我可以帮你说说,让你比外面少交点。”

    “哎哟,谢谢钱校长,只要能进这学校,我愿意出点钱……”

    车子径直开到了办公楼下,钱校长提着公文包下了车,一眼就瞥见两个学生和两位中年男子。到了办公室才得知这四人就是打架事件的当事人及家长。

    “钱校长,你好。我是王小华的父亲。”那个农民模样的男人憨厚地笑着伸出长满老茧的双手,见校长有些迟疑,转而从边上拎起一只粘着些泥土的大袋子塞到校长的桌子下面,“这是今年咱家种的玉米,带来给校长尝一尝。若校长喜欢,下次让我家小华再给您捎些。”说完,王小华父亲让孩子带他去卫生间洗手。

    钱校长朝着他们的背影笑了笑。

    “我是刘明的父亲,这是我的名片……”站在后面的刘明的父亲热情地握住校长的手,又把校长往一边拉了拉,往校长口袋里塞了一个信封。

    “哎呀,你这是干什么……”

    “嘘——”刘明的父亲环顾了一下四周,“校长无论如何请收下,做家长的一点心意……我家刘明不争气,净给学校添麻烦,实在是不好意思,刚刚和王小华的父亲也沟通了,我们私了……”刘明父亲脸上的皱纹叠在了一起。

    校长下意识地按了按口袋,瞟了一眼刘明父亲的名片,一看便倒吸了一口凉气:“啊?原来您是城建局的刘副局长啊,久闻大名啊!”随即就把那个信封塞还给了刘明的父亲,“刘局长不要这样,你这样做,让我脸往哪儿搁啊!”

    刘明父亲轻轻地挑了挑眉,浅浅一笑:“客气,客气,呵呵,我们还在一起开过会呢,啥时我们全家再请你来家里坐坐。”

    王小华的父亲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钱校长已经和刘明的父亲坐好等着他。三个男人的谈话持续了一个小时,进行得很愉快。

    最后,钱校长把处理意见和两位家长说明:王小华同学由于恶语伤人造成刘明情绪激动,导致双方打架,但认错态度良好,给予批评处分;刘明同学由于一时冲动,误伤了同学,家长愿意承担王小华同学的全部医药费,给予警告处分。但钱校长说,这个处理意见还要经校务会研究后才能决定,让两个家长回去等消息。

    二

    第二天,思索了一晚上的钱校长照着名片上的号码,拨通了刘明父亲的电话:“哎,刘局长您好,有件事想跟您说说,昨天不方便讲。”

    “噢,请讲。”

    “我们学校啊,最近想在原来的科技楼上加盖一层实验室用房,您知道,科技楼由于这几年新生教室不够已经拆除了实验室,教育局说要再加盖一层必须要市城建局同意才行,重点学校没有几件像样的实验室哪行,您说是吧?”

    “嗯,也是。”

    “所以想请您帮忙,我们的科技楼改造项目申请半年前已经交到你们局了,但一直没有批下来,您看能不能出面帮忙过问一下?”

    ……

    下午,钱校长通知各班班主任放学后开个短会。会上,校长通报了近期学校工作情况,顺便提了提盖实验楼的费用问题。

    “下学期开学前,全校每位学生要多交三百块钱,可以叫社会实践活动捐助费,最近学校开支比较大,盖学生实验室是造福孩子们的大事,虽然上面已经同意拨款给我们学校,但是科技楼实验室的一些教学设备还是要自己购置的。”校长握着茶杯,轻轻摩挲着杯沿。

    下班前,小张如约把车开到学校门口准备送校长回家。

    “钱校长,什么事儿把您乐成这样?”见校长哼着小曲就上了车,小张试探地询问。

    “早上不是跟你说有两位学生家长要过来么?那个叫刘明的学生他的父亲居然是城建局分管基建项目审批的副局长!”

    “那校长你开除刘明啦?”

    “小张,我们做事情还是要实事求是嘛,刘明打架的事情,虽然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最严厉的处理条款是开除,但我们调查过了,是误伤,他父亲也提出补偿受伤孩子的医药费,再说,有些关系我们还是要理顺,学校也有很多棘手的事情要和外面打交道啊!”

    “那您?……”

    “我们不能处分刘明,加盖的那层宿舍,我只能按实验室立项,否则城建局通不过啊,他爸那里我们还要去打点才是,我已叫总务处去安排了。”

    “那个叫王什么的,他爸居然给我带了一大袋自己种的菜,好像是玉米吧,我忘记带下来了,下回你去我办公室拿下来,你家有人爱吃就拿回去吧。”

    “哎,好嘞。谢谢钱校长。”

    三

    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钱校长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谁啊谁啊?!”他慢悠悠地趿着拖鞋晃到了门口,从猫眼往外瞧了瞧。

    这不瞧不要紧,一瞧顿时把他的睡意惊得一丝不剩。

    门外站着两名穿制服的人。

    “你好。”两人亮出证件,“我们是反贪局的。”

    “怎么,你们找谁?”

    “请问你是钱云生么?”

    “……是。”

    “请你尽快取几件换洗衣服,跟我们到局里接受调查。”

    “我怎么啦?你们怎么能随便带我走?”

    “有话请到局里和我们领导解释吧。”

    “什么?!你们搞错了吧?……”

    就这样,钱校长就被两名检察官带进了车里。

    但在问讯室里,钱校长除了简单应答外,拒绝说更多的话。

    于是,检察官和旁边的工作人员耳语了几句,工作人员便出去了。不久,问讯室的门开了,工作人员身后跟进一人,那人低着头似乎有些迟疑地站着没动。

    钱校长眯着眼睛,朝着那人打量,灯光耀眼,看不清到底是谁。

    “钱校长,您还没认出他吗?我请他走近些您瞧瞧?”于是那人被带到他跟前。一张熟悉的脸,让钱校长惊出一身冷汗。

    “小张?怎么,怎么……原来是你?!”

    一只坏了的灯泡

    一楼楼道的那只灯泡还是坏了,它是坚守到最后一刻的灯泡。这个单元的其他灯泡早就没了,也没人问津。

    入冬后,天总是黑得特别快,而且黑得特别彻底。

    住在二楼东头的张奶奶背着小孙子的书包,在一楼的楼梯口停下来,缓缓转身,对身后喊了声:“乐乐,别玩那只猫了,等会儿被它抓伤了!”那个叫乐乐的孩子一蹦一跳地来到楼梯口,窜到奶奶前面上了楼。不管他怎么叫怎么拍手跺脚,楼道的灯就是不亮,他盯着那只灯泡看了好一会儿,继续哼着小曲儿上楼去了。奶奶在后头絮叨:“灯坏了?下午还是好好的呢,唉……”她马上朝前面喊,“乐乐,走慢点,别摔着,慢点呀!等等奶奶……”她走几步便要站定休息一会儿,艰难地向上挪着那把老骨头。

    不一会儿,响起一串高跟鞋踏出的清脆脚步声——是住在二楼西头的那三个刚大学毕业的时髦女生,前些日子刚拼租住进来。平日里她们都要昂着天鹅般的脖子,踩着高跟鞋,两步一扭、三步一摇地进进出出,途经之处无不香气四溢,而这会儿灯泡的“罢工”让原本十多秒钟的“星光大道”变成半分钟的“探索发现”,于是,她们便娇嗔地抱怨:“什么破灯,就坏了!物业也不来管管。”其中一位推推眼镜,试探着说:“要不哪天我们去买个新的装上吧?”另一位皱皱眉:“还要借把梯子才行,哪有那闲工夫!今天我又迟到被老板骂了……”说着便掏出钥匙,开始摸索着锁孔的位置,以前她们是借着一楼的光亮开门,这下好了,全黑了。

    “嗯哼!”三楼的那个中年女人和丈夫也走进了楼道,她试图喊亮感应灯,未果。随后,她对身后的丈夫说:“瞧,这灯泡最终也坏了。”男人按了按手中路虎车的遥控锁,附和道:“嗯,是有些麻烦,不过没关系,你看——”随后他掏出衣兜里的iPhone5,手指刷刷地划开电筒功能,于是夫妇二人就着那束光毫不费力地上了楼。

    这时,来了一个穿着“××照明”职业工服的小伙子,背了只脏兮兮的斜挎包,样子有些鬼鬼祟祟,但确实长着一张阳光大男孩的脸。他一手拿着一叠宣传单样的彩色纸片,一手拿着手电筒,从一楼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了最高层,又从顶层碎步小跑地下来,还在每层的房前东照照西照照,最后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每天晚上楼道都处于黑魆魆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

    终于有一天,这个单元的所有灯泡都重新亮了起来。不过在此之前,楼道里有一个小孩摔过跤,一位姑娘崴过脚,一位小伙子踩空过一次,一户人家失了窃,还有一位老人终止了早锻炼晚散步的习惯。

    不过,大家有一个惊奇的发现:每层楼道的墙壁上贴了很多宣传照明用品、推销节能灯泡的“牛皮癣”。

    细心人再一看,每只亮着的灯泡上居然都印有“××照明”小字,投射到地面上,像是狡黠的蛇影。

    拾荒者

    他不知道这无尽的路通向何方。

    川流不息的街道,高耸入云的楼宇,没有一丝安全感。他实在难以理解那些穿得光鲜靓丽来去匆匆的人们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他只知道生命对于他而言,仅仅是活着。

    他拎着前几天捡到的编织袋,里面是走街串巷了一天的成果。天愈发冷了,街上行人渐少,路边垃圾桶里的东西也少了许多。

    回到那条熟悉的小巷,走到那扇侧着身子才能进去的木门前,他把袋子放在墙角,俯下身去,从那双褪色的球鞋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把钥匙。眯缝着眼,把钥匙插进锁眼里。

    这是他的小屋。

    他从捡回的报纸上看到房价一天天上涨的消息。不过他很庆幸,在很多人正在为住房一筹莫展的时候,他却能偏安于一隅,尽管这不算是个像样的家。

    十年前,他还没开始流浪。那时的他住在离这里300多公里远的偏远乡村,家有老母,有妻有儿,当时他在城里找了份油漆工的差事,勉强能养活一家人。没活儿干时,他只能蹲在城里的立交桥下,立着一块写着“油漆工”的小牌子,和工友们望着路面上的车鸣着喇叭呼啸而过,巴望着雇主的到来。

    工友们租一间小屋住。每到晚上,和这些不很熟悉的男人们横七竖八地挤在一间空气浑浊的屋子里,他便会悲哀地想起家中的老母亲和妻儿。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也会在夜里偷偷流泪。

    这样的安稳日子过了一年,家里传来消息说孩子病了,已被送进医院。

    为了照顾孩子,妻子索性和孩子一起住在了医院,只留下老母亲一人在家里。那年冬天的黄昏,他匆匆赶回家时发现老母亲突发心脏病倒在家中,手上还紧紧攥着未纳完的棉鞋底。

    大半年过去了,儿子的病也未见好转,妻也消瘦了大半。他突然觉得生命啥意义也没有了。他多想放掉牵着生命的那根绳子,一切都随他去好了,爱怎样怎样吧!可是他不忍心,因为他是家里的顶梁柱。

    后来,儿子虽是出院了,却因这场大病失去了听觉。妻子本就是个脆弱的女人,经历了这些变故,也一蹶不振,半疯半傻了。

    两年后,县城搞工业园建设,征收老家那片地,补偿金少得可怜,但他没敢提出异议,索性拿了钱搬出老家,用尽几乎所有积蓄,在这个城市的一家废弃工厂租了间小平房。

    一天,他正在立交桥底下蹲着,发现自己的妻子正跌跌撞撞地在大街对面奔跑着。他立即起身穿过大街,但妻子已不知去向,他顺路找了两三个小时都没找到。

    他回到家,发现妻子没有回来,愈发着急了。打电话到警察局,被告知要等24小时以后才可报失踪案。好不容易捱了一天,刚准备再报案,却听街坊邻居聚在一起议论:“昨天下午有个疯女人嘴里喊着‘妈对不起你’在街上乱跑,结果被车给撞死了……”“哟,怎么还有这种事?肯定是受了刺激了吧?”

    他用力地抓住其中一个人的肩膀,大声叫着:“你们说什么?有没有人看清了是谁家的女人?”那人惶恐地摇摇头,掰开他的手快步离开了,人群也一哄而散。

    当他第二天看到妻子躺在医院的床上,全身盖着白布时,他泪流满面。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他想。

    日子一天比一天难,初中快毕业的儿子虽一天比一天懂事,可他已付不起儿子读书的费用了。儿子好几次提出辍学,可他坚决不同意:“我就是因为没读书所以现在才没出息,你要再像我一样,连老婆都讨不到了!”后来,他和儿子商量,把儿子送到远房表哥那里去,表哥家庭条件很宽裕,再加上膝下无子,便也愿意帮这个忙。儿子起初不愿,他便轰儿子走。他知道,儿子跟着他,不会有啥出息。儿子半埋怨半爱怜地看着父亲,默默地离开了。

    从那以后的一段时间,他不常去桥下蹲着了,而是买了几斤散装白酒,天天把自己弄得醉醺醺的。他觉得自己很没用,现在的他可以说是无牵无挂了。他觉得很舒坦,可同时又感觉心里像被抽空了一般,紧紧地疼。

    后来,他发现那些工友们都自立门户搞起了一条龙服务,五六个人一起合伙赚钱。于是他索性不干了,捡起了破烂。

    曾几何时,他看着街上的流浪汉,总觉得他们又可怜又可嫌,好好的为什么不干点活赚钱,白白地把气力都浪费了?可后来,当他卷着铺盖也开始流浪的时候,却发现每个流浪汉的出现都一定有个伤心的理由。

    他想念儿子,也不知道儿子有没有回来看过自己。不过他相信一定是有的。他想,当儿子回到昔日住处发现人去楼空时,一定很难过。

    他现在就像参禅一般,日子过得安谧自然,除了睡大街会被人驱赶起来外,再无琐事打扰。

    他睁开惺忪的眼,天已破晓。

    他整理了一下那双洗得发白的棉鞋,那是母亲生前留给他的唯一纪念,抚摸它像是抚摸母亲那张满是皱纹的脸。

    他拾起放在床头边的蛇皮袋,打开门,还是用那把小挂锁把门锁好,向里推了推,又向外拉了拉,把钥匙还是放在那双褪色的棉鞋里藏好,便放心地出发了。

    天气格外好。

    他知道,生命的意义对于自己来说,就是在糟糕透顶的日子里,还能继续地活下去。

    邻里之间

    刘薇来上海工作已经三年了。

    去年,她向父母借了笔钱,在远离市中心的一个新建的小区里买了房,尽管每日早出晚归,且小区附近交通并不方便,但不管怎么说,总比刚出来工作那会儿强。

    由于平日里在家待的时间少,她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周她会清扫两次房间,并更换垃圾袋,把已存放了三四天的垃圾打包放在门口,次日上班时再带出去扔进垃圾屋。

    这一年来她都是这样做的。

    奇怪的是,半个月前的礼拜四早晨,她打开门时,却发现头天晚上放在门口的垃圾袋不见了。起初,她以为是自己忘了拿出来或已经倒掉了,但这样的情况连续发生了几周以后,她开始怀疑,是不是隔壁邻居帮忙处理了?想到这,她不禁打了个寒战:隔壁的周大爷半年前去世了,她的老伴不久就被儿子接走了,按理隔壁的房子已经闲置半年了,怎么会有人呢?

    于是她开始猜想第二种可能:会不会是小区的清洁工?不过她立马否定了这一猜想——今年这个小区的物业费老是收不齐,物业管理中心已在这个月把清洁工给辞退了,以示对小区居民的警告,所以应该没有清洁工来这里。

    那会是谁呢?

    刘薇住三楼,于是她把一、二楼的住户排除了,毕竟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往楼上跑,还帮着扔垃圾吧。

    可一想到四楼一号门里的那位张大姐,刘薇皱起了眉头:怎么可能是她?张大姐是个奔五十的中年妇女,具备大部分这个年龄段的女人应该有的一切外形特征,体态发福,喜欢穿着碎花布做的睡衣在院子里逛,遇到熟人爱神经兮兮地打听家长里短,待人接物还有些刁蛮。然而,令刘薇反感的远不止这些,她怎么也不会忘记,自己每次晒的衣服,总是被张大姐浇花的水溅湿,她也和张大姐理论过几次让她平时注意一下,可每次都是收敛了几天后又故伎重演。

    她不把垃圾倒在我家门口就谢天谢地了!刘薇心想。

    四楼二号门里住着赵奶奶和她的孙子小明,老人家格外心疼孙子,把他当作手心里的宝,别人碰都碰不得。刚搬来这儿没多久,一次刘薇在小区被疯跑过来的小明撞上,刘薇见其长得可爱,从包里掏出几颗巧克力送给他吃,被后面赶来的赵奶奶夺了下来,把巧克力塞回了刘薇手里,先是一脸应付般的笑,然后牵起小明的手就离开了,嘴里还念叨着“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之类的警言警语。刘薇愣了好半会儿才悻悻地回家。打那以后,老太婆看自己的眼神总是略带警觉。所以绝不可能是她呀!

    五楼一号门住着修鞋匠李师傅一家,她曾经亲眼目睹那一家人清晨背着修鞋工具艰难地往楼下走,就连那个七八岁的孩子都不可能腾出手来为她拿垃圾袋。

    而五楼二号门就更不可能了,那儿住着一个性格孤僻的老人,极少出门,若出门散步,也得拄着拐杖,刘薇脑海里闪过那位老人颤颤巍巍仿佛随时会摔倒的样子,立马就排除了这种可能性。

    这样说来,还真是奇怪了。

    又过了一个礼拜,疲惫的刘薇下班回家,一头扎进沙发想休息一下,忽然,从窗外硬生生地传来一个夸张的声音,她知道是楼上那位浮夸的张大姐在和她的姐妹们打电话了。

    “哎哟,你不知道,前段时间有人送了我一只狗,据说还是受过训练的,会自己去卫生间上厕所!真的,我没瞎说,还有更好玩的,它还会帮我把垃圾袋叼出去丢进院子里的垃圾桶里呢,呵呵,是啊是啊……”

    听到这里,刘薇忍不住笑出声来,不知是笑那只狗还是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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