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年秋天的一天,给我的印象很深刻,这倒不是因为这一天我认识了米雪,而是这一天的天气特别叫人难忘。
这一天,从早晨开始天就昏昏暗暗。秋天的风裹着树上的叶子,呜呜地号叫着。
镇上临街房屋的门窗、屋顶的瓦盖被号叫的风掀动得噼啪作响。
街上的一个老人,靠在屋檐下,袖着手,眯着眼,望着昏昏暗暗的天空,说:“秋天的风咋能这么大?几十年不见这么大的风啦!”老人说这话时,风刚好从老人的身边走过。
老人突然喊住我,说:“小伙子,你看看前面是什么刮了过来。”
我向前看去,见是一条红纱巾随风刮过来。我弯腰拾起来时,一个女孩推着自行车赶到。我问女孩:“这纱巾是你的?”女孩点点头。女孩接过红纱巾时,对我说:“谢谢你,作家。”
我挺惊讶,问女孩:“怎么,你认识我?”
女孩说:“镇上唯一的作家谁不认识。”
女孩说完,便把红纱巾随意地系在脖上,然后推着自行车走了。
女孩没走出几步,就连人带自行车被风刮倒了。我回转身,扶起女孩和自行车,对女孩说:“你可真是弱不禁风呀!”
女孩说:“哪儿呀,我患感冒发烧,刚从医院打完针回来,身体发虚。”
女孩说完,一阵疾风又刮来,女孩和车子又一个趔趄。
我就对女孩说:“身体不好,风这么大,我送送你吧!”
女孩点点头。我推过女孩的自行车,和女孩在很大的风中,挺艰难地向前走着,女孩告诉我,她叫米雪,是镇上中学的语文教师。女孩还说她挺喜欢我的小说,说读我的小说不像是读小说,像是读生活。
到了米雪的家门前时,米雪叫我进屋坐一坐,我说还有事,便准备走。
米雪问:“还能和你联系吗?”
我说:“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单位的电话号码是7990714。”
这件事情以后,我一直未接到米雪打来的电话。但那个长得很灵秀的米雪,似乎已经刻在我大脑的深处,怎么也挥之不去。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朦胧的爱情在我的心里发芽了。米雪给我打来电话时,是我发在《天津文学》上的一篇小小说,又被河南的《小小说选刊》转载以后的事情。
米雪在电话里说:“你的那篇《爱情在冬天光顾了我》的小小说我读了。我觉得一般情况下,作家笔下的爱情大多都发生在春天,你干吗把爱情选择在寒冷的冬天呢?”
我说:“冬天的爱情容易冻结。”
米雪在电话里咯咯地笑。
后来,米雪就经常和我通电话。又后来我就经常和米雪约会。再后来,米雪便在一个月色很美的晚上,双手勾着我的脖子,对我说:“我喜欢你!”
在我和米雪的恋爱发展到如花的绽放、火的燃烧时,我和米雪的爱情受到她家中的强烈反对。米雪的爸爸嫌我是个写字的作家。米雪的爸爸很固执地认为:写字的人大多数都没有好命运。为这,我想去找米雪的爸爸,但被米雪阻止住了。米雪说:“我爸爸是一个倔强的老头,他认的理儿谁也说不服他。”
米雪的爸爸确实是一个很倔的老头,为了不让米雪和我见面,每天晚上都把米雪看在家里,不准越门一步,否则米雪便要遭到她爸爸的一顿暴打。一天晚上,据米雪自己说她是偷着跳窗出来的。见到我时,米雪便扑进我的怀里,很委屈地哭起来。
米雪泪盈盈地对我说:“我不想这样累了!我要走,去南方的一个同学的公司谋事,赚点钱后我们就结婚。”
我拥着米雪,说:“亲爱的雪,我怎么舍得让你走?”
米雪说:“不走又如何。我这一走,或许是缓解老头子那种偏见的最好方式。你放心,我永远属于你,你永远属于我。”
不久,米雪就走了,她留给我的是刚认识时的那条纱巾。米雪走后,我到省作协参加一个会。会议闲暇时,我和省作协的一位老师闲聊。这位老师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谈到了米雪的爸爸。
这位老师说米雪的爸爸,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曾是一位很有才华的儿童文学作家,可惜文革时期受到迫害,被下放到小镇教书,平反后便再也没有拿起笔来。说到最后,这位老师叹一声长气,说:“唉,人生呀……”
我终于理解了米雪的爸爸,一个被文字毁了一生的老人。
我写这篇文字的时候,是一九九七年未了。米雪已经走了两年多了,我仍然过着独居的生活。我在等待我亲爱的米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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