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钱的第二天夜里,刘来宝潜回了红泥村,轻轻地敲响了安菊的后窗。
里面没有动静。再敲,还是没有动静。
刘来宝绕到前边,黑暗里跳起一只黑乎乎的东西,往他猛扑过来,而就在扑在他身上的时候、那东西软了,伸出热乎乎的舌头,舔了他一下。他搂住它,他说,阿黑,是你吗?菊妹儿呢?
狗摇了两下尾巴,钻进了窝里。刘来宝敲了两下门,还是没有人。他很失望,心里涌起了很多惆怅,在夜的冷风里被吹得此起彼伏。就在他转身刚要离开的时候,门闩哐啷地打开了。
夜被击碎。一个白白的影儿,扑在他的怀里。他搂着她,进了屋。一阵狂吻,两个不知什么时候,滚到了床上。
阿黑狗给他们放了哨,谁也影响不了他们。
刘来宝说,菊妹儿,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吗?
安菊说我知道,你是想我来了。
刘来宝说,不止。
安菊欠起身,在夜里看着他,说,那,莫非你是要娶我?
刘来宝说,也不完全对。
安菊失望地说,那,我就不知道了。你不娶我,想要我了,就来一回,完了,拍拍屁股走掉,音信也没有一个……你心太黑了。
刘来宝说,我是想让你跟我走,我们就一辈子在一起了。
安菊说,跟你去浪?跟你去风一天雨一夜,奔奔波波又一年?
刘来宝说,不是,你就给我看好屋,煮好饭,管好钱。
安菊说,那,土地你不要了?
刘来宝说,不要了,我恨死土地了,土地不值钱。
安菊说,你没有看见龙坝家,粮食多得门前的木架都压垮了,土掌房都装满了。这不,现在种起了烤烟,钱也有了。
刘来宝鼻子吹了一下,拍拍包说,他再多,也没有我的钱多。
第二天夭麻麻亮,红泥村的公鸡刚开始打呜,他们就起床上。安菊收拾的很多东西,都给刘来宝扔在地上,安菊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说你不让我收。到了那里,我穿什么!我吃什么!刘来宝说,有我刘来宝穿的,你就不会挨冻,有我刘来宝吃的,你就不会挨饿。安菊还是不同意。刘来宝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这样,你的东西就在这里摆上一个星期,如果在我那里淘不走,你还可以有个回头的地方。安萄想想,这还差不多,手里拿的东西就少了。
两人一路碎步,就到了龙坝家门口。安菊埋着头走,走了十几步,却没有听到刘来宝的脚步声,回过头一看,却没有刘来宝的影子。安菊有些疑惑,忙往回走。却看见刘来宝在龙家的墙根脚蹲着,一动也不动,像是在看什么。见安菊走过来,才抬起头来。安菊说,我们走,我们走快点,你是还没有受够龙家的气吗?你嫌别人没戳够我们的脊梁骨吗?刘来宝说,不是,你看,这太奇怪了!安菊低头看去,却见成千上万的金黄色的蚂蚁,在浓重的雾气里,像是去征战,像是乡下人赶集,缓缓向前,向上,从地上,从土洞里钻出,向山墙的高处爬去。那金色的队伍,庞大而有序、让人害怕。
刘来宝说,龙家怕是要出啥子事了!
安菊说,别管,就是死人抬丧,也是自找!也是报应!我们最好一辈子不要见他们家任何个人!
天好像是要睛了,雾气大得很,十米以外就看不见人。安菊的心里就更踏实。说买在话,她不想让人知道她和刘来宝走掉。这大雾为她帮了忙。但走出村口,他们还是看见一个人影,吆喝着牛,一步步往村外走,肩上还扛着一个大畚箕。那人佝着头,很矮很努力。走近了,刘来宝看清了是老龙头。他叫了他一声,然后说,龙头叔,这样大年纪了,还苦挣啥,该享享清福了。老龙头放下畚箕,举了一下背锅。刘来宝看清了,那可是满满的牛粪。老龙头说,好久没有看见你了,小刘娃,恁个早要去哪?刘来宝说,进城去,找点事做。说着,给老龙头递了一支烟。老龙头看了看,推开了。刘来宝说,龙头叔是看不起我呀?老龙头说,不是,我是抽惯了这个。说着,从猪尿脬做成的荷包里拿出老叶子烟卷,用火镰点了,猛咂两口。
老龙头咂烟的时候,用力很大,嘴使劲往里收,脸就瘦得没有肉。
刘来宝叹了叹气,说人呀,这把年纪了还苦挣啥!
老龙头在刘来宝转身的时候,看到刘来宝的背后跟着一个女人,女人隔他有点远,加上大雾,他看不清是谁,但他猜想一定是刘来宝的相好。老龙头也叹了口气,嘟哝说,浪个啥子呀,有土地不好好种。
刘来宝把安菊接到了峨岭城里,半年后。他们住上了新房。刘来宝请了一次客。在县城里最好的饭馆龙香居,他整整摆了十桌。
安菊说,太浪费了吧?
刘来宝说,给你补一下,就当我们新婚请客吧。
两个人像是新婚一样,紧紧搂在一起,说了一夜的恩爱话。
安菊说,来宝,我们正式结婚,好吗?
刘来宝说,结婚的事,缓一步再说,要办手续,复杂得很。再不,我们的娃儿满月的那天,就是结婚的良辰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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