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见圣诞老人，十万火急。”

    梅丽莲，圣诞老人的心腹，这个十分严厉的行政助理挡在了圣诞老人内阁办公室的双扇门前。小精灵透过她莱茵石镜框眼镜抬头看着他。“麦克里先生，请勿喧哗。今天是12月22日。由我来判断事情紧急还是不紧急，而不是你。”

    加勒特抑制住自己想把梅丽莲举起来扔到一边的冲动，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现在是倒计时阶段。但是我这个事也很重要，不然我也不会来烦扰圣诞老人了。”

    看着他竭力控制住脾气，小精灵却全然不为所动。她递给他一个红绿条纹的纸板。“填好第一页，然后在底下签字。你的申请会在72小时内给予回复。”

    “72小时？”加勒特差点没大声吼出来。“你是开玩笑吧？到那时候可就晚了。”

    梅丽莲耸耸肩说道，“好吧，就真那么紧急，非得现在？”

    一大堆反驳的话涌上心头，但是没有一句可以得体地说出口。于是，加勒特紧闭双唇。他怒视着小精灵，小精灵也丝毫不惧地回瞪他。不知道他们这样维持了多久。直到圣诞老人的女儿卡罗尔过来，他们才中止这种敌对状态。“你好，梅丽莲！你好，加勒特。”看到他们俩都没有跟她打招呼，她诧异地看着他俩。“到底怎么了？”

    “麦克里先生执意要见你的父亲。”梅丽莲挑衅地看了他一眼。“但是在圣诞老人评审完飞行计划之前，没有人可以进去。就是你卡罗尔也不行。”

    卡罗尔抱着一大堆文件夹，脸上露出愉悦的微笑。“好吧，加勒特，看来我们现在都不可能见到我父亲了。你为什么不过来跟我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或许我可以帮到你。”她伸出一只手挽着他的手臂，拖着他离开办公室来到了走廊上，加勒特也没有拒绝。他跟卡罗尔关系一直比较好。他尊重她有智慧，做事有方法。她到底可以帮他多少，他不得而知。但是很明显，跟梅丽莲这个鬼精灵一直耗下去也没有用。

    “怎么啦，加勒特？”卡罗尔的语气关切又充满好奇，“我从未见过你如此不安。”

    加勒特用手搓搓脸，深吸了一口气。对他来说，跟其他人坦白可不容易。但是还是有可能的。他需要有人来帮他。“是安杰莉克，她走了。”

    “哦，是的，莱普斯跟我说了。”

    “莱普斯？他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安杰莉克要求离开时，是莱普斯带她走的。”

    加勒特低声咒骂了一句。她为什么要离开？更关键的是，她为什么和他不告而别？走进安杰莉克的房间，看到她的东西都带走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难过。他的视线与卡罗尔充满同情的目光交汇。“我该怎么办？”

    她把一只手搭在他胳膊上，说，“你想怎么做呢？”

    他想要什么？安杰莉克，他想要和安杰莉克在一起。之前复杂难懂的心情现在变得清清楚楚。“我想见安杰莉克。我要告诉她……我一定要告诉她。”

    “莱普斯说她走的时候很不安。”

    这句话就像在他的伤口上撒了把盐。“他有说是什么让她不安吗？”

    “我想他应该不知道。”卡罗尔犹豫片刻后，仔细盯着他说，“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忧伤地摇了摇头。“我只知道我把事情搞砸了。”

    “从你把现金当礼物给这个可怜的姑娘开始？”卡罗尔扬起她一条眉毛说，“乔莉告诉我了。加勒特，你怎么能那样呢？”

    “什么？”他抗议着，“这姑娘喜欢购物啊。这看起来很好啊。”

    “不是这样的。人们说钱是个冰冷的东西是有道理的。而且，安杰莉克也从来没有说过她喜欢购物啊，是不是？”卡罗尔示意加勒特跟上她。当他们走到走廊的尽头时，她指着长木凳说，“坐吧，我想让你看个东西。”她拿出一张打印的纸，递给他，“你看下这个。”

    加勒特一脸惊愕地接过那张纸。那是安杰莉克参加北极论文赛的作品。她的字迹很特别，字体优雅，流畅大气。她的笔风很像她的性格，自信、开放、诚恳。看到最后一个段落时，他的喉咙有些哽咽，胸口也跟着咯噔了一下。看完，他看着卡罗尔说，“我对此毫不知情。”

    “她不是在寻求同情，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卡罗尔坐在她旁边说，“她的成长经历比你更特殊，当然不像你有那么多创伤。但是看起来也有她的孤独，不是吗？”

    加勒特点点头。可怜的小姑娘。他可以想象得到，圣诞节她的父母抛弃她时，她披散着长发，绿色眼睛里满是悲伤的样子。当然，她的父母留了一屋子的人照顾她。但是她却再没有跟家人一起过过圣诞节。一次都没有过。

    “想想我竟然给了她现金。”加勒特咒骂自己的愚蠢。

    “你怎么会觉得她喜欢现金的？”

    实际上是怎样的呢？安杰莉克很喜欢礼物，她尤其喜欢送别人礼物，因此他以为她喜欢购物，喜欢物质的东西。但是实际上她真正喜欢的不是买礼物，而是赠予别人礼物。

    “一开始，看到我爸妈留给我塞满钱的信封，我很反感。”她在文章中这样写道。“但是很快我意识到我可以试着把这些钱花在别人身上，助人为乐。从我决定不需要以接受他人的给予为快乐的那天起，为别人付出就成了我最大的快乐。当我不再期待别人会特意为我挑选礼物时，我知道，人生在于给予，而不是索取。”

    卡罗尔把论文放回文件夹。“也许我不应该给你看安杰莉克的文章。但这能让你明白些事情，是不是？”

    “嗯，是的。”加勒特俯身亲了亲卡罗尔的脸颊。“你做得对。谢谢。”

    “不客气。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要去找她。”这其实是冒险之举。因为他也不确定她是不是愿意见他。她离开肯定有原因，一定是什么有困扰，她才会不辞而别。他这次要对她敞开心扉。不管结果怎样，他得试试。

    “我认为你的选择是对的。要不要我帮你准备一个礼物，带过去给她？”

    加勒特站在那里，之前他还有些犹豫，现在他十分确定了。“不用了，谢谢。我只有一样东西要给安杰莉克，希望她会接受。”

    卡罗尔微笑着说，“那你最好赶紧去给她，你觉得呢？”

    ***

    安杰莉克将一张信纸揉成团。信纸上是她第27次尝试给圣诞老人和圣诞老太太写的致歉信。她把信纸丢进壁炉，看着它烧成灰。文字的事从来都难不倒她，但是这次却找不到合适的说辞来解释她自己的行为。她说不出道歉的话可能是因为她没有礼貌地告别。她拿起一个枕头，紧紧地捂在胸口。她从北极回来有24小时之久了。圣诞在即，她却无法接受它的到来。她不想看圣诞节装饰，不想听圣诞歌，什么都不想。所以她去杂货店屯够了货，以便她能维持到新年。她也关掉了她的电话。今年的圣诞节没有她也照样会过。

    她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喝酒？发牢骚还差不多[1]。她感觉自己很悲惨，她被抛弃了。她抿了一口，酒尝起来有点涩，她面露苦色。事实上，是她自找的。在北极时，她完全可以让加勒特向圣诞老人的儿子随便挑一份差事的，而不是一直跟着她转悠。而且除了尼克，谁会知道呢。当然，圣诞老人和圣诞老太太也会知道。既然这样，那就只能说是我自尊心作祟，她思忖道。她早晚会从悲伤中走出来的。

    但是她心上的伤怎么办？如何才能治愈呢？她抓起一个雪尼尔毯子往沙发后一甩，裹在肩膀上。穿着厚厚的法兰绒睡衣，即便是这样，她还是觉得冷。她闭上双眼。脑海里浮现的全是一个金发碧眼的苏格兰人的身影。她怎么会如此愚蠢，竟然喜欢上一个不愿意和自己待在一块儿的人？

    够了！她不断地自责，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要再想加勒特·麦克里。如果她可以控制的话，她希望她永远都不要再想加勒特了。

    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她把自己埋进毯子，外面的世界与她无关。下个学期开始时，她再硬着头皮去工作。但是显然，站在门口的人可不这么想。敲门声还在持续着。她心灰意冷，扔下毯子，把双脚放进她的兔子拖鞋里，拖着脚步走向门口。但是当她透过门眼往外看时，一个人影都没有。她叹了口气。这就是她今天一天的运动量。然后又回到沙发上。

    但是当她一坐下，又有人敲门。太奇怪了。她又朝门眼看了看，还是看不到任何人影。“你想要干什么？”她大喊道。

    “有安杰莉克·德弗罗小姐的包裹。”

    “那我为什么看不到你呢？”

    她想她应该听到咯咯的笑声了。对，是小孩子。一到圣诞，他们就异常兴奋，在公寓走廊上走来走去。“请走开。”

    “女士，你不签收包裹，我们是不会走的。”

    安杰莉克拿掉门闩，打开门，“我没有要签收的包裹呀。”

    “在这呢。”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笑出声来。“乔莉，莱普斯！你们在这干什么呢？”她往后退了一步。“没想到你们会来这儿。”这是她这几天来第一次笑。“进来吧，我给你们拿点可可。”

    两个精灵相互使了个颜色。“不麻烦了，我们来这是有正事要办的。”乔莉说。她指着她的水晶笑脸胸针，“好看吧？我很喜欢，谢谢！”

    “不用谢，乔莉。”安杰莉克俯身抱着她说，“进来待会吧，暖暖身子。”

    “不能再待了。”莱普斯说，“我们来这只是给你送礼物的。”

    安杰莉克不免感到有些小失望。“拜托，不要走嘛。我宁愿不要礼物，只要你们多待一会。”

    莱普斯和乔莉顽皮地互使眼色。“你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了。”乔莉命令她说。

    知道自己的抗议无效后，安杰莉克只好照做。

    “现在数到十，再睁开你的眼睛。可以保证吗？”

    “我保证。”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始大声倒数，“1，2，3，4……”为什么她仿佛听到雪橇铃声越来越小了呢？“5，6，7……”走廊的后门是关上了吗？“8，9，10。”她睁开了双眼。

    她看见了加勒特·麦克里。他穿着一件厚厚的羊毛衫和苏格兰短裙。但是那并没有令她觉得喘不过气。不，她心跳加快是因为他胸前系着的红绸领结。“你怎么来了？”

    “我很想你，安杰莉克。”他说。

    他厚重的苏格兰口音着实令她震惊。他真的在这里，站在她的门口。她不知道她是应该笑还是哭。“上次和你在一块的时候，我偶然听到你跟尼克说，你不能忍受再和我多待一秒。听起来，你很受折磨。”

    “额，你没有听错。和你待在一起，却无法告诉你我喜欢上你了，确实是种折磨。”他的微笑似乎有些不确定，但充满了期待。“但是自打你离开后，我才意识到最糟糕的事是，我再也见不到你。”

    “噢，加勒特。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希望你能接受我。”他指着胸前的领结说。他笑得有点怯懦。“哦，不是这个领结，是领结下面遮住的东西。”

    她忍不住笑了。“你的毛衣？”

    “我的心。”

    她的眼里满是泪水，是幸福的泪水。

    “等等，在你开口说话之前，还有一样东西。”加勒特把手伸进毛皮袋，掏出一个黑丝绒珍珠盒子，“这是给你的。”

    安杰莉克没有接过盒子。“如果是钱，请你转身，骑上你的雪橇回去吧。”她擦干眼泪，内心既困惑，又激动。

    “请收下吧。”

    她接过去，打开盒子，看到一把明亮闪光的银色钥匙。“我不懂你的意思了。”

    “我是你的新邻居。”加勒特指向大厅那边的门说，“我要搬到这里来了。我决定申请攻读工程学的硕士学位。”

    “那这钥匙？”安杰莉克迫切想要听到从他嘴里说出来，她屏住呼吸。

    “额，严格上来说，它是我公寓的钥匙。但其实也是打开我心扉的钥匙。”加勒特拉近了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他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如果你接受我的话。”

    她突然感到心花怒放。“接受你的领结和所有这一切吗？”

    “嗯，领结下的心和这一切。”

    “我当然会收下这个包裹。请告诉我在哪里签收。”安杰莉克伸手触到丝绸边缘，一把拉住加勒特。然后踮起脚尖，亲了一下他的嘴唇。“圣诞快乐，麦克里先生。”

    注释：

    [1]Wine和whine发音相同。Wine，红酒，喝酒。Whine，抱怨，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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