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东父亲对老婆说：“我看问题出在旭东身上，他本来对小方谈不上喜欢，是你促成了这桩婚事。现在旭东认为自己是大学生了，更看不上小方了，我猜他在学校里爱上别的女同学了，也难讲。”
范老师听后一声不响，心里明白老公说的话有道理。如果当初旭东没有同阿眉来往，她应该不会积极促成这桩婚事。小方人不错，但上进心不够强，还不如那个阿眉呢。听说阿眉在上夜大学，白天已在公司设计当会计了。范老师决定推小方一把，促她去上学，让她和旭东增加一些共同语言。
这日一家人吃完晚饭，小方削了两只生梨给公公婆婆吃。范老师说：“小方啊，你现在除了上班下班，也没别的事可做，我建议你去上一个补习班，准备考大学吧。”
“好的呀姆妈，就是不晓得我能不能考上，学啥才好？”
范老师想了想说：“我看你蛮细心，也蛮有爱心，做医务工作蛮合适的。考不上大学读护士学校，当一个护士对自己和家庭都蛮好的。”
小方点点头，回答说好。
范老师又说：“小方啊，你年纪不小了，朋友们基本上都有小囡了，你也该生一个了，男人当了爸爸就会顾家的。”
“姆妈，我是想生小囡的，但是旭东……”
范老师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小方：“旭东怎么了？”
小方涨红了脸，嗫嚅半晌，支吾道：“旭东他，不跟我要好。”
范老师暗叹了一声，说道：“你也可以主动点呀，不要老是穿棉毛衫裤，去买件好看的真丝绸睡衣穿穿。还有，百货商店已经有化妆品卖了，你买一支口红涂涂嘴唇。以前姑娘们羡慕阿眉天生红嘴唇，现在没啥稀奇了，每个女人都可以涂成红嘴唇，你打扮一下也是作兴的。”
小方诺诺着，自去收拾果皮，清理垃圾。
周末旭东回家，听说小方准备考大学，只是冷笑不响。
范老师说：“你横不好，竖也不好，到底想哪能？”
旭东说：“小方读书是黄鱼脑袋，还是不要瞎折腾了。”
范老师晙了旭东一眼：“你是不是喜欢上别的女同学了？我关照你，你已经有老婆了，要注意影响，不可以再和别的女同学来往。马上就要毕业分配了，把你分到外地哪能办？”
旭东不置可否，甩袖下楼。刚走出8号门，斜对面3号里走出一个两岁多的小男孩，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忽然打了个趔趄似要跌到，旭东赶紧冲过去扶住他。小男孩对他咧嘴一笑，叫道：“爸爸。”
“小赤佬，瞎叫啥？”周家姆妈跑过来，一把将俊杰从旭东怀里拉走，顺势往他的小屁股拍了一下，俊杰哇哇大哭起来。
旭东怒道：“你为啥打小孩？叫一声有啥关系啦？小孩又不懂。”
这时候，一些人跑来看热闹。有人窃窃嘻笑着说：“嗳，看呶，这小人真的老像旭东喔。”
旭东仔细打量这孩子，不禁心里一动，那眉眼，那鼻子，确实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他自己呀。蓦然间，一种难以名状的亲切感从他心头油然升起，他浑身软绵绵的，愣愣地站在那里，迈不开步子了。
旭东自从见过俊杰之后，每个周末都回家了，但他也不呆在家里，只在弄堂里趟来趟去。他的口袋里总是装着一些糖果和小玩具，一旦看见俊杰，便趁人不注意时把糖果玩具送给这孩子。小俊杰和他也十分亲热。
这天中午，旭东看见俊杰在3号门口玩，连忙过去逗他，不防被小康撞见。小康一把将俊杰拽进屋，砰地一下关上门，返身向旭东喝道：“你想干啥？”
旭东怒视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小康追着他吼道：“我警告你，快给我滚远一点，再让我看见你碰我儿子，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吃罢午饭，阿眉在厨房洗涮碗筷，收拾整理。周家姆妈来到小康房间，悄声说：“小康啊，有句话我要问问你，你老老实实回答我，告诉姆妈没啥不好意思的，对吗？”
小康说：“啥事啦？你讲好唻。”
“我问你，你和阿眉结婚第一夜，她还是一个姑娘吗？”
小康愣了一愣：“姆妈，你烦唻，有啥好烦啦？我也老早就不是童男子了，人家姑娘不也另外嫁人了？”
“小赤佬你懂啥？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你又没让人家姑娘大着肚子结婚。你想想看，杰杰为啥是早产儿？你没听见弄堂里的人在讲呀，杰杰长得不像我们周家人。”
小康又愣了一愣，又说道：“姆妈，你不是说过儿子像娘，女儿像爷吗？我长得像姆妈，杰杰长得像阿眉。哎，姆妈你就不要再烦了，不要听人家瞎七搭八。”
“姆妈是不舍得你当缩头乌龟猪头三。”周家姆妈寒着脸说罢，掉转身子走开了。
小康目送母亲走出房门，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掏出香烟吸了起来。他和阿眉的新婚之夜是在医院急诊室度过的，第二天早上他们回到家，两人都疲惫不堪，他根本记不清他和阿眉是怎么同房的。他只知道每一次与阿眉同房，他的心里总是充满怜爱，总是对阿眉又体贴又温柔，简直顾不上自己的欲念。
屋里静悄悄的，正在午睡的小俊杰突然一骨碌从小床上坐起身，两只眼睛滴溜溜地往四周看了看，“咚”地一下跳下床，一头扎进小康怀里。
小康说：“这么快就醒了？再去睡睡。”
俊杰吸了吸鼻子说：“臭，臭。”
“谁臭？”
“屋屋臭，爸爸臭。”俊杰咕哝着，张臂抱住小康的大腿：“爸爸，带我到公园去玩。”
小康蹲下身，和俊杰脸对着脸说：“你叫我啥？”
“爸爸。”
“欢喜爸爸吗？”
“欢喜爸爸。爸爸好。”
“好！乖儿子，爸爸帮你穿衣裳，我们找妈妈一道去。”
阿眉不在外屋，也不在厨房。小康走进隔壁自己家，周家姆妈背靠着藤椅，戴着老光眼镜编结绒线衫。
小康问：“阿眉呢？”
周家姆妈当作没听见，嘴里一五一十念着针数。
周家伯伯说：“阿眉出去了。”
“她到哪里去了？”
“阿眉穿了一身素衣裳，大概到庙里烧香去了。”
周家姆妈放下竹针和绒线，抬了抬老光眼镜，开口说：“老古话讲得一点不错，讨了媳妇忘记娘，你现在是一时一刻都离不开老婆了，你妈出门你没这么关心嘛。”
小康陪笑说：“姆妈嗳，为姆妈做事我哪一次没卖力？姆妈你放心，我一定做你的大孝子。”
周家姆妈放软语气说：“唉，其实姆妈自己无所谓，只希望你不做寿头，日子过得称心如意。”
“姆妈，我带杰杰出去一下就回来。”小康边说边抱起俊杰往门外走。
周家伯伯对着小康的背影说：“推一部车子走，抱小孩很吃力的。”
小康没听见似的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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