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姆妈安排旭东清理阴沟。阴沟很肮脏，旭东很恼火，认为周家姆妈假公济私，借机报复他。旭东要求换一个活。
周家姆妈说：“因为脏，所以要大扫除。这事总要有人去做，对吧？你去看看，阿三打扫小便池都没有意见。”
旭东听她说得冠冕堂皇，还拿阿三和自己比，愈加气恼，又见小康正握着长柄大扫帚，大咧咧地横扫着地面，于是说道：“那我也扫地好了。”
周家姆妈没有搭理他，扭身走开了。
旭东正在忿忿不平，小康拎来一大铅桶水往地上兜底一泼。水花溅到旭东身上，把他的裤管全打湿了。
旭东怒道：“你做啥？成心惹我啊？”
“谁叫你呆站着不动？你难得出来大扫除，还好意思挑三拣四？”
范老师刚巧买了小菜进弄堂，看见小康在气势汹汹地骂儿子，旧仇新恨一起涌上她的心头。她快步上前，怒声喝道：“你撒啥流氓腔？”
“你嘴巴清爽点，你儿子才是流氓。”
范老师气得浑身簌簌发抖，正待开口，旭东拉住她说：“姆妈，这种瘟生你睬他做啥？我们回去吧。”
“我是瘟生，你就是畜生。”小康一个箭步冲到旭东面前，稍一蹲身将他拦腰抱摔在地，顺势又揍了他几拳。
弄堂里的人纷纷跑来围观，七嘴八舌地说：“又打了，又打了，小康和旭东又打起来了。”
旭东趴倒在水门汀地上，眼梢瞥见5号天井里有人正在磨刀霍霍。他爬起身跑进5号大门，抓起一把长柄刀就向小康扔去。
飞刀落在小康的左肩胛，又滚到地上。小康抚了抚肩膀，咬着牙扑向旭东，挥拳出击。
“不要打啦！”范老师高声急叫，又央求围观的人说：“快点呀，快点帮忙拉开他们。”
众人见他俩打得彻骨猛烈，又动了刀，都不敢拉架。正在这时，阿眉从3号门里跑出来。
小康停住手：“阿眉，你怎么出来了？杰杰呢？”
旭东也问道：“杰杰呢？”
小康顿时怒容满面：“关你屁事。”
“关你屁事。”旭东咬牙回击。
两人又扭打成一团。鲜血从小康的肩胛处流出，痛得他呲牙咧嘴。旭东乘胜追击，几拳把小康打倒在地。
“小康！”阿眉惊呼一声，从地上捡起刀就向旭东刺去。
旭东惊得张嘴结舌，直愣愣地瞪着阿眉，倏地瘫倒在地。
“旭东！”范老师面如土色，扑过去搂住儿子。旭东蜷缩着身体，一颤一栗。
范老师陡地站起身，发了疯似地扑向阿眉，一手揪住她头发，一手扇打她耳光，怒声道：“小妖精，你杀我儿子，你杀我儿子啊！”
“旭东，啊！旭东……”阿眉猛地挣开范老师，磕扑到旭东身上，涕泪交集。
旭东握住阿眉的手，蠕动嘴唇对她笑了笑，大滴的泪水从他眼里滚滚流出：“阿眉，我对不起你。我是个大笨蛋。你要我死，我就去死吧。”旭东说完，握住刀柄往自己身上戳。
“旭东，旭东，啊旭旭”阿眉声嘶力竭地哭出声，伸手夺下刀。
有人大声嚷嚷着：“刀是证据，不许拿走，等警察来解决。”
救护车将旭东和小康送往医院，警察随即赶到。范老师指控阿眉拿刀砍旭东，警察将阿眉带走了。
第二天上午，小康左臂绑着纱布，从医院溜回家。周家姆妈忙说：“你不要命啦，医生不是说让你住院观察两天吗？”
“姆妈，医生帮我治疗过了，小伤口，已经好了。”
“瞎七搭八，哪能这么快？老头子啊，快去弄部黄鱼车送小康回医院。”
周家伯伯答应了一声，换了件出门衣裳准备出去。
小康说：“用不着送我，走路十分钟就到医院了。我脚是好的，我自己回去。”
小康走出家门，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看，确定没人跟着他，便拐弯去了派出所。民警说阿眉已被送进警察局拘留所。
小康按图索骥找到了拘留所，要求见阿眉。警察说阿眉是刑事嫌疑犯，除了执法人员，暂时不能见其他人。
“我是阿眉的老公，为啥不能见老婆？再说，打架行凶的是我和陈旭东，跟阿眉不无关。”
“你口说无凭。昨天有人指控阿眉拿刀砍人，又有人做旁证，受害者已经起诉。”
小康一听，急得眼珠弹出：“这个指控不对，我抗议。”
“你这是啥态度？抗议什么？”
“抗议你们只听一面之词。”
“我们正在作进一步调查，一旦确定起诉属实，我们将提请检察院审查，正式逮捕嫌疑犯，送呈法庭审判。”
小康放开喉咙大声说：“不，不对，这不是事实，快放我老婆出去。”
警察厉声道：“警告你不要无理取闹，干扰警方工作，做出违法乱纪的事，不但你会被拘留，你老婆更加遭殃。”
小康气急败坏，又怕影响到阿眉，只得离开拘留所。他垂头丧气地在马路上走着，不愿回家，又不想去医院，转了几圈已是下午。小康在医院吃的早餐已经消化了，肚子饿得脚骨发软，身上又没有钱，只得回家去。
周家姆妈看着小康失神落魄的模样，叹了一口气，到厨房炒了一碗蛋炒饭。小康狼吞虎咽似的吃下肚，又喝了一碗汤，这才缓过神来。
周家伯伯问小康：“你有阿眉姆妈的苏州地址吗？出了这么大的事，应该告诉她一声，大家一起商量啊。”
小康说：“我去找找看。”
小康找到阿眉表姐阿凤的几封来信，便把阿凤家的通信地址抄给父亲，周家伯伯当即写了一纸简筏，往邮局寄信去了。
周家姆妈让小勇送小康去医院检查伤情。两兄弟走在路上，小康忐忑不安地说：“阿哥，你觉得阿眉会坐牢吗？我被旭东刺伤，阿眉为了救我才刺旭东的。”
小勇说：“我们可以找几个邻居，证明阿眉是正当防卫。”
“范老师已经找了好几个证人帮她说话，警察好像也听她的。”小康沮丧地说。
“你先不要急，我们也能找到证人的。旭东伤势不重，这把钝刀基本没什么用，再说最后一刀是旭东自己刺自己，弄堂里会有人实事求是作证的。”
小康听了，心里稍觉好过一点。
这天晚上，周家人正在讨论和警察交涉的办法，旭东敲门进来说，他决定撤回起诉，条件是让俊杰改为陈姓，归入陈家户口由他抚养。
周家人听了又惊又奇，不明白旭东的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周家伯伯打破沉默问：“你凭什么提这个要求？”
旭东从口袋里摸出两张验血单，振振有词地说：“小康是B型血，不可能生出A型血的孩子。我是A型血，俊杰也是A型血，俊杰是我的儿子。”
周家人面面相觑，一时鸦雀无声。
“我先走了，请你们考虑一下，明天早上答复我。如果你们同意，我立刻撤回起诉，再拖两天就没办法撤回了。”旭东说罢，掉转身走出周家。
周家顿时炸开了锅。小康说：“见他的大头鬼。他怎么知道我是B型血？”
小强说：“阿哥忘记啦？阿眉爸爸是B型血，你结婚那天给阿眉爸爸输血，大家都知道的。”
周家伯伯说：“旭东倒底有没有受伤？我老眼昏花看不清。”
小强说：“旭东左手臂鼓鼓的，估计包着纱布。”
“阿弟真聪明，不在现场都能分析清楚，旭东的确是左臂受伤。我认为杰杰是什么血型，不能由旭东说了算，我们应该重新为杰杰验血。”小勇夫妇结婚多年没有生育，俊杰让他们减轻了无子嗣的心理负担，向来十分喜爱俊杰。
周家姆妈说：“旭东这么堂而皇之的声明俊杰是他的孩子，总有他的道理。退一步讲，杰杰是个早产儿，至少说明阿眉结婚时已经不是一个姑娘了。”
小强说：“姆妈，你的旧思想应该改变，男女平等才是新观念，阿哥婚前也有过别的女人，姆妈从来没有批评过他。”
周家姆妈说：“小鬼，待一边去。什么旧思想，新观念，我必须为周家的血统把关，将来也要为你把关，防止你们娶到作风不正派的女人。”
小强说：“姆妈，不能这样判断是非，什么是作风不正派？阿眉前阵子神智糊涂，这个事实弄堂里的人都知道，其它情况我们没有法律凭证，不能随口乱说。”
周家姆妈听小强能说会道，心里又喜又叹，喜的是儿子到底是喝过墨水的大学生，没有白费她的学杂费，叹得是自己辩不过他。她沉吟了半晌，开口道：“我们都喜欢杰杰，但是，如果他不是周家的种，那就长痛不如短痛。”
周家伯伯说：“这样吧，明天我陪小康和杰杰到医院验血，我们自己先弄明白了，才能够说话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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