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

    父亲生于1887年农历九月十八日，卒于1981年4月30日，今年是老人诞辰100周年。他从参加光复会、同盟会、反清反袁开始，历经新旧民主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几个不同的历史阶段，始终顺应历史前进的潮流，始终坚持孙中山先生的革命三大政策，一贯拥护中国共产党。在革命斗争中，他不屈不挠，不计较个人得失，不图谋私利。回忆他全心全意为革命的一些往事，永远值得我们怀念。

    一

    1936年，我随父亲在北平读书，家住在北平前门外鲜鱼口南深沟胡同内。当时，我对父亲的身份不清楚，也不了解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只是常听到父亲同别人谈话中说：“中国共产党提出联合抗日的主张，深受全国人民拥护”“中国只有一致抗日才能挽救民族危亡”等等。

    那时北平市规定住户要报户口。我们户口报的姓王，我叫王世昌，有一天，警察来核对户口，一看我带的学生胸章上姓名是朱世昌，警察问我你怎么姓朱，王世昌是不是你，我随口就答是我，我跟舅舅姓朱，警察走后，我向父亲反映这些情况，他说：“你回答得对，为了防备汉奸破坏陷害，故改姓王，你已应付过去就算了，我为推动联合抗日，上层人士是知道我的，不要紧张。”从此我渐渐了解父亲原是一位革命活动家，是在平津一带秘密主持华北民族革命同盟工作，并与方振武、吉鸿昌、马占山等联合进行抗日反蒋活动。在此期间，他曾奉中共指示，三去太原与阎锡山商谈联合抗日大事，为推动山西方面统一战线的发展做出了一定的贡献。

    父亲搞革命活动，无固定收入，当时家庭经济比较困难，他曾叫我去天津向一位亲戚借钱，有时也靠典当生活。老人曾感慨写诗道：“腰悬当票两三张，辛苦年年孰敢当，留与儿孙作纪念，家贫从不羡豪强。”可见老人为革命奔波，尝尽辛苦，反映了老人不屈不挠的革命精神。

    二

    1937年春，余亚农、徐午阳、张献廷三位先生代表李济深为首的民族革命同盟赴延安与中共联系后回到北平，谈及他们在延安留住月余，见到红军抗日情绪高涨，作风艰苦朴素，令人肃然起敬，毛主席还亲自接见他们，并表示中国共产党坚决主张联合抗日，发展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在告别前夕毛主席和朱总司令还设宴送行，并说延安为培养抗日干部办有抗日军政大学。我听到这些话，使我对延安非常向往，于是向父亲提出去延安“抗大”学习的要求，当即得到父亲的赞成，并亲自为我写信给毛主席、周副主席、董老和林老，并安排我同江靖宇同志一道去。又假借光明甫的名义，用太原绥靖公署的信封，借故写了一封假信，给陕西省教育厅厅长叶元龙，信未交，只为应付西安军警检查。同时函介驻扎在三原县的十七路军赵寿山师长（地下党员），通过赵师长派人引送我们到红军驻三原办事处，然后乘红军汽车到达延安。临行前全家摄影纪念，父亲在照片上题字，“1937年初夏昌儿西去求学，从此为入新社会之始。”这张照片，一直珍藏着。这西去不是一般求学，而是老人指引我追随共产党走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革命大道。

    三

    在老人的遗作中发现我曾手抄老人于1972年写的一首古歌，题为《夜半放歌》。我反复诵读，颇有感触，这歌声不就是老人毕生革命经历的写照吗？他历经沧桑，总是不断前进。他忠于祖国，忠于革命，忠于中国共产党，堪为典范。他以闭户长安街伤感往事，表示对“四人帮”的愤恨。他自称人老心红，胸怀坦荡，渴望光明，对党对人民斩尽妖娆，寄予殷切的希望。可惜未收集在《朱蕴山纪事诗词选》中，谨录于后，以资纪念。

    夜半放歌

    老夫今年八十五，黑发如漆貌古古，

    新旧民主阶段中，长期奔走不言苦，

    中山崇拜列宁师，我亦追随手足舞。

    风尘仆仆港沪粤，都说生龙与活虎，

    武汉联合政权死，南昌八一建军始，

    井冈会师开新局，红色政权从此起。

    蒋邦背叛三大策，镇压革命真可耻，

    农村根据被包围，屠杀青年遍城市，

    平山[1]出亡择生[2]死，联合李徐[3]乃举义。

    九一八后八一三，日寇野心无底止，

    民族问题高一切，统一战线扩大矣，

    大别山头开花朵，民众动员如荼火。

    无奈政策不相容，脱离群众无一可，

    只身请教赴渝都，千重万重云雾锁。

    观音岩，红石嘴，层层密密特工裹，

    李家园，上清寺，来来往往监视我。

    忆曾避祸去蓉城，川康人士争相迎，

    危行越过阎王关，掩护全仗林夜明，

    邓督关怀起居住，半壁街上聚群英。

    又曾绕道花秋坪，吊死崖深百丈倾，

    羊肠小道飞鸟绝，安排脱险赖胡生[4]，

    单车仗节赴桂林，民族民主发奇音，

    西南向往毛主席，李蔡[5]终始结同心。

    月牙山，东江路，胜友如云都爱护，

    三花酒，百家饭，秋月春风不虚度。

    渝蓉滇黔湘粤桂，独往独来穿云雾。

    顽固拥兵不抗日，反共阴谋早暴露。

    疯狂偷袭珍珠港，红军[6]东指狮搏兔，

    日皇下令挂降幡，东条从此入坟墓，

    八年艰苦遭国难，全国人民都厌战。

    其如蒋邦野心狂，勾结美帝风火煽，

    败则躲上峨眉山，胜则果实要独占。

    联合政权可过渡，彻底反共不让步，

    双十协定全不算，教场殴打造恐怖。

    杜老[7]陈尸西安街，李闻[8]血染昆明路

    阶级斗争最无情，一波未已一波横。

    中共代表全撤退，我亦孤军香港行。

    民主党派重建立，民革民盟相互鸣。

    同心同德李何蔡[9]，促进团结起呼声，

    反美反蒋反内战，响应延安早出兵。

    人心向背得道助，疾风秋叶鬼神惊，

    三年解放终获胜，指挥若定大功成。

    我是小小螺丝钉，桑田沧海几曾经，

    落花流水成过去，大是大非朗若星。

    往事如烟嗟陈迹，岁月催人驹过隙，

    回思旧雨多凋伤，而我独存感今昔！

    五十余年幸无恙，冲破千层万层浪，

    于今闭户长安街[10]，人老心红气犹壮，

    心坦荡、光明望，长夜漫漫睡不熟，

    起来作歌放声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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