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笔尖流淌出的字迹不再凌乱嚣张,而是归于一方平静。
灯光幽深~万籁俱寂~她一直写到深夜才搁下笔。日记本上飘散出淡淡的墨香,她闻着那墨香,酣然睡去。
无比熟悉的场景。四周是无尽的白色。她穿一袭红裙,立在其中,觉得有些孤独。
她定神寻视着四周,终于从这一片白色中瞥见一团模模糊糊的暗影。她走近,发现沐小恙趴在地上睡着了,唇边还滞留着一抹安心的笑意。
“沐小恙~再见了。”
语气轻软,她最后又看了沐小恙一眼,便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红影渐小,很快就被这片无尽的白色吞没,了无踪迹……
沐小恙醒来的时候,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的,脖子啊~肩膀啊~又酸又麻,好像跟谁打了一架似地。定定神才发现,自己竟然趴在桌上。怪不得身体像散架了一样。
艰难地从桌上爬起来,发现胳膊肘下压着她的日记本。她好奇地拿起来翻开,不禁目瞪口呆,循着笔迹往前翻来,竟多出十几页新写的内容来。
“这是……”沐小恙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从头开始翻开。
日记本上,一排排黑色的字争先恐后地映入她的眼帘,她按捺住内心的骚动,一个字一个字往下看。
只见开头第一句这样写道:
沐小恙~你愿意听我讲一个长长的故事吗?
……
“勇敢……”合上日记本,沐小恙抬起头轻轻吟道。她隔着窗户望蓝天,看不见太阳,但能感受到温暖的阳光。倏而,她发现桌上的台灯还亮着,便搁下笔记本,将台灯按灭。呆呆地,她沉思了一会儿,眼中忽然迸发出一闪一闪的亮光。她像是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猛地站了起来,凝视着窗外的蓝天,像是对蓝天说,又像是对自己说:“对,我要勇敢!”
日记本上最后一页,几个小小的字落得很轻,那是筱雅最后的呢喃:
沐小恙,你要勇敢!
沐小恙的脑海中迟迟盘桓这这一句话,内心瞬间被注入进一股力量,支撑着她的身体。她看着窗外,静静地想:
一切都结束了不是吗?她才是沐小恙啊~从现在开始,只有她才是沐小恙了。
满心欢欣间,沐小恙再一次地瞅了瞅桌上的日记本。那里面所写的内容解释了她所有的困惑,她现在知道知道了一切。所以,她要找安然说清楚,她要安然重新认识她。认识一个真正的、完整的沐小恙!
……
还是光华大学,只不过这一次沐小恙并没有等在梧桐树下。她顺着学校的柏油路往里走。因为她进校门之前在梧桐树旁看到了安然的单车,这说明安然已经在学校里面了。
柏油路上,她几乎是小跑着前进的。她要赶在上课铃敲响之前拦住安然,还要强迫他听一个长长的故事。什么上课之类的事,通通等到以后再说吧。她已经等不及要向安然解释一切了。
沐小恙果然还是在上课铃敲响的前一刻看见了安然。那时,安然差一步就要迈进教学楼里。
“等一等,安然,等一等!”千钧一发之际,沐小恙硬是拉住了安然的胳膊,顾不得汹涌的人流从她身边呼啸而过,拼命地挤到了安然前面,喘着粗气急急地说道:“我有事跟你说。”
和沐小恙预料的一样,安然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要甩开她的手。可是沐小恙哪里肯放手,她用两只手抱住安然的一只胳膊,抱得紧紧的。安然甩了两次,愣是没甩开,上课铃正好打响,他不耐烦地呵道:“放开!”
沐小恙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反正她现在如获新生,底气十足。不管安然再怎么凶他,她也不怕了。
她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跟安然解释清楚。
笃定了这个念头的沐小恙将安然的胳膊抱得更紧了。教学楼前来来往往的学生都向他们投来了目光,好奇的、鄙视的、看热闹的,千奇百怪应有尽有。渐渐的,沐小恙觉得总站在门口不是个办法,因此也来不及向安然解释什么,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
安然被沐小恙拽了个猝不及防,脚步倒也真的乖乖跟了上去。
直到沐小恙停了下来,安然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不禁有些恼火,因此沉着脸低吼道:“沐小恙”
上课铃已经敲完了第二遍,教学楼前的空地上基本上没有什么人了。沐小恙还拽着安然的胳膊,此刻听见他的吼声,心里还是忍不住一哆嗦,条件反射地松开了手。
安然用疑惑的目光深深看了沐小恙一眼,启唇想问些什么。但又想起那些刺耳的话,心中不由一恸,哼了一声,便朝教学楼里走。
沐小恙急了,心里想着,她好不容易才将他拉出来,怎么能这样放他走?于是不顾三七二十一的,重跑到安然面前横开手臂将他拦下,弱弱地吼了句:“站、站住!”
沐小恙的这一举动倒是激发了安然的好奇心。他不再往前走,而是站在那审量沐小恙。
“有事?”安然挑眉,语气冷漠。
“有~有事!”沐小恙咽了咽口水,心里给自己默默加油打气,催眠自己不要怕,就当安然是根木头。这样一想,她内心的惊慌也慢慢消失了,她重新鼓足了勇气,看着安然,一字一字地说:“我、是、沐、小、恙!”
“呵~”安然无奈地冷笑一声,讥讽道:“沐小姐可真会开玩笑~”
“安然~”沐小恙忽然很严肃地看着安然,安然心里一震,默默地等着她的下句话。良久,听得她叹息一声,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愿意听我讲一个长长的故事吗?”
安然怔住,他不知道沐小恙到底又要玩什么花样!因此很冷酷地回答道:“不!”
沐小恙似乎很受伤,两只眼眸倏地黯淡下去,头也耷拉在脖颈之间。可是转眼之间,她又重新昂起头颅,用一种近似使赖的口吻哀求道:“就这一次。如果你听完这个故事还是不愿意理我,我就再也不来打扰你了。我保证!好不好?”
有一抹诚恳的亮光在沐小恙眼里闪烁着,闪烁着,然后从她的眼中跃出,一直跃到安然眼中。
“你讲吧。”最终,安然还是没忍心说出那个不字。
他的语气很轻很轻,轻到让沐小恙以为她出现了幻听。
“你愿意听?”沐小恙惊喜地问。
“嗯~”
“太好了,那我们边走边说。”沐小恙心花怒放,差点没抱着安然跳起来。强按住自己内心的雀跃,沐小恙刚准备开口讲话,就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
我在黑暗中,化作一颗火种,想为你点亮整片的星空,却随着微风,住进了美梦。你笑着,躲在我心中……
华晨宇沙哑的嗓音从沐小恙口袋中传出。
安然一愣,这个铃声?情不自禁的,他的心里涌现一丝喜悦。原来她还记得这首歌。恍惚间,又回到了咖啡馆里……
他和沐小恙相对而坐。他面前永远是加倍浓缩的蓝山咖啡,而她面前则是一杯醇香浓白的牛奶……
“喂,凌潇,怎么了?”沐小恙接通电话,疑问道。
一旁的安然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该死,呵~难道这个铃声是为凌潇才设定的吗?
“小恙妹妹,喏,你抬头看看天,我在飞机上,看到没?我正朝你打招呼,嗨~~~”电话里,是凌潇懒洋洋的声音。
“飞机?”沐小恙果然抬头往天上看,哪里有什么飞机啊?“你在飞机上干什么?”
“我说你智商也真是……哎!”凌潇长长地叹息一声,接着说:“我回家了。”
“回家?”沐小恙这下反应过来了,惊呼一声:“你回美国了?”
“对哦,呵呵呵~”凌潇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沐小恙觉得他的笑容有很深的悲伤,因此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
“沐小恙,我走了,不要想我。”
接着是长长的忙音。
“喂喂喂?”沐小恙对着电话喊了半天,才发现是凌潇挂了电话,“什么呀!”沐小恙不满地撇撇嘴,便将手机收起来,重新看向安然,笑嘻嘻地说:“我们接着说。”
然而,安然的脸色却更阴沉了。
……
机舱里。
凌潇倚在座位上凝望着舱外的蓝天,闭了闭那双湖蓝色的眼眸,低喃一句:“再见了,沐小恙。再见了,杜之念。再见了,筱雅……”
游戏,结束了。
……
杜家。
“昨天是第一天,今天是第二天,明天是第三天。”沙发上,杜之言像个小学生算加减法一样,一边掰着手指一边念叨。掰出第三个手指时,他忽然兴奋地大叫一声:“三天,三天,只要过了第三天,我就可以去找小恙了!”说完,他又看了看沙发那头的杜之念,兴奋的火焰瞬间被扑灭了。他凝着眉沉思了片刻后,叹道:“可是小念,恐怕远不止失恋三十三天吧。”
沙发那头,杜之念盘腿坐着,她一只手往嘴里塞着爆米花,一只手用纸巾抹眼泪。沙发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零食。地上被扔的到处都是的包装袋、纸巾团……一片狼藉。
忽然,她嘴里的爆米花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扯着嗓子嚎啕起来:“凌潇混蛋、王八蛋!!!”
杜之言揉揉耳朵,一下从沙发上跳了下来,远远地避开了。他已经忘了今天安慰杜之念多少次了,再安慰她一次,他也会疯的!
摇摇头,杜之言无奈地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蓝天,顿时间觉得心情无比舒畅。
天际,倏然划过一道飞机线,拖着闪亮的尾巴射入云端深处。
“潇,一路顺风~”杜之言凝望着那道飞机线,笑着挥了挥手。
……
光华校园的湖心亭里。沐小恙坐在石凳上,紧张地注视着站在亭栏前的安然,连连咽了几口口水,说:“我,我讲完了……”
安然背对着沐小恙,没有回答。他看着湖面,上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过了一会,他俯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猛地掷向湖中心。
薄冰破开一个小口,一汪水从中溅出,阳光洒下,水花金灿耀眼。
“安然……”沐小恙不安地轻轻唤道。她再也坐不住了,因此从石凳上起来,踟躇了片刻,向安然走去。
安然的背脊挺得笔直,阳光从他正面打下,他的后背都在暗影之中,倒不显得有多么单薄了。
蓦地,安然转身,俯看着沐小恙。沐小恙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料安然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不,还没完……”
安然忽然逼近她,深渊般的黑瞳里乍放着异样的光芒。
他的嘴角,有一抹温柔的笑意。
沐小恙的心酥酥麻麻。她望着安然,嗫努着唇,久久不能自语……
凉亭里倏然飘起一阵轻风。两人的头发都随之翩跹~沐小恙觉得有点冷,可是她看到安然唇边泛起的那抹温柔的笑意后,又觉得这个冬天一定很温暖。
对啊~还没完。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会有一段长长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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