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裂变 遍地诸侯-公元九〇七年,唐哀宗天佑四年,后梁太祖开平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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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称帝

    朱温万没想到对沧州的征讨不但无功而返,而且引发了潞州的反叛,致令梁军军威大挫!朱温更为担心的是,此次铩羽而归,会不会引起内外离心而功亏一篑呢?朱温一路上忧惧重重,行至魏州就病倒了,而且一病就是十几天。

    罗绍威很觉过意不去,每日都亲往探视。李山甫却甚为担心,密对罗绍威道:“梁王若久在魏州,恐对主公不利。”

    罗绍威大悟,连忙求见朱温,假装关切地对朱温道:“当今对抗元帅的四方诸镇,皆以翼戴唐室为名,大王应早取神器,灭唐自立,以断绝人望。”

    朱温沉吟不语,罗绍威又言道:“天与不取,古人所非。”

    朱温虽未作答,但心中对罗绍威甚为感激,当即率军离开了魏州。

    朱温闻听周德威尚屯军于长子,欲对泽州不利,立令康怀英率京兆、同州、华州之军屯守晋州,以防备周德威;又令李思安率大军继续攻伐幽州,以保持对河北诸镇的威势。

    回到大梁后,朱温的病情刚见好转,便授意文武百官赶快联名上表,逼迫昭宣帝逊位。昭宣帝无奈,只得下诏,令薛贻矩至大梁宣谕禅位之意,又令苏循至大梁宣示百官的劝进笺。随后,唐昭宣帝即正式颁下御札,宣告禅位于梁王,以中书令张文蔚为册使,礼部尚书苏循为副使;以侍中杨涉为押传国宝使,翰林学士张策为副使;以御史大夫薛贻矩为押金宝使,尚书左丞赵光逢为副使。

    杨凝式一听说其父为押传国宝使,便对其父言道:“父亲大人身为大唐宰相,而国家到此地步,难道说你就没有一点责任吗?而您却还手持天子国宝授予他人,您的富贵是保住了,但是,您就不怕落个千载骂名吗?依儿之见,您不如辞去这个差使。”

    杨涉闻言,直吓得魂飞魄散,低声骂道:“疯儿子,你难道要灭我全族吗?”他越想越怕,好几天都坐卧不宁。

    杨凝式见父亲不听劝说,便又假装疯癫,离家而去了。自此之后,他便四处游荡,很少再回杨府了。

    朱昱闻听朱温要做皇帝,很不以为然,特地自砀山赶到大梁,对朱温揶揄道:“三儿,你看看你自己,咱真是做天子的料吗?”朱温怒而不语。

    四月上旬,张文蔚、杨涉、薛贻矩等护送着玉册、传国宝、金宝,率领着文武百官及左、右金吾二军抵达上源驿。当日,朱温更名为朱晃。

    次日一早,张文蔚等率百官自上源驿出发,一路上鼓乐喧天,鞭炮齐鸣。大梁全城百姓早已知晓“梁王要做皇帝了”、“大梁城要成为国都了”,一时间,户户披红,家家结彩,可说是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过的热闹。

    张文蔚等与百官行至新近建成的金祥殿,朱温早已衮冕在身地在那儿等候多时了。张文蔚、苏循手捧玉册升殿,宣读大唐昭宣帝禅位御札,随后,杨涉、张策、薛贻矩、赵光逢等顺次升殿,奉赐玉玺、金宝,之后,六人依次下殿,率百官山呼万岁,舞蹈称贺。

    朱温笑容满面地登上宝位,眼看着殿内殿外身穿着五颜六色朝服跪拜的人群,耳中满是“万岁、万万岁”的声浪和礼炮、鼓乐的鸣响,心中不禁得意非凡。

    群臣贺毕,杜荀鹤起身登殿,宣读朱温第一道制书:

    王者受命于天,光宅四海,祗事上帝,宠绥下民。革故鼎新,谅历数而先定;创业垂统,知图箓以无差。神器所归,祥符合应。是以三正互用,五运相生,前朝道消,中原政散,瞻乌莫定,失鹿难追。朕经纬风雷,沐浴霜露,四征七伐,垂三十年,纠合齐盟,翼戴唐室。随山刊木,罔惮胼胝;投袂挥戈,不遑寝处。洎玄穹之所赞,知唐运之不兴,莫谐辅汉之谋,徒罄事殷之礼。唐主知英华已竭,算祀有终,释龟鼎以如遗,推剑绂而相授。朕惧德弗嗣,执谦允恭,避骏命于南河,眷清风于颍水。而乃列岳群后,盈廷庶官,东西南北之人,斑白缁黄之众,谓朕功盖上下,泽被幽深,宜应天以顺时,俾化家而为国。拒彼亿兆,至于再三。且曰七政已齐,万几难旷。勉遵令典,爰正鸿名,告天地神祇,建宗庙社稷。

    顾惟凉德,曷副乐推,栗若履冰,懔如驭朽。金行启祚,玉历建元,方弘经始之规,宜布惟新之令。可改唐天祐四年为开平元年,国号大梁。书载虞宾,斯为令范;诗称周客,盖有明文。是用先封,以礼后嗣,宜以曹州济阴之邑奉唐主,封为济阴王。凡曰轨仪,并遵故实。姬庭多士,比是殷臣;楚国群材,终为晋用。历观前载,自有通规,但遵故事之文,勿替在公之效。应是唐朝中外文武旧臣,见任前资官爵,一切仍旧。凡百有位,无易厥章,陈力济时,尽瘁事我。古者兴王之地,受命之邦,集大勋有异庶方,沾庆泽所宜加等。故丰沛著启祚之美,穰邓有建都之荣,用壮鸿基,且旌故里,爰遵令典,先示殊恩。宜升汴州为开封府,建名东都。其东都改为西都,仍废京兆府为雍州佑国军节度使。

    朱温终于如愿以偿,圆了做皇帝的大梦,国号大梁,史称后梁,朱温为后梁太祖,唐昭宣帝则被降为济阴王。

    大典将罢,朱温突然看到大殿上有一只猴子,他知道,这就是那只在凤翔被昭宗赐名为“孙供奉”的灵猴,既然“唐朝中外文武旧臣,见任前资官爵,一切仍旧”,居三长此时已位居三品,官居七品的“孙供奉”自然也得跟着他的主人上殿参拜了!

    朱温注视着居三长问道:“‘孙供奉’可在?”

    居三长面色一喜,连忙牵着“孙供奉”越班而出,回道:“‘孙供奉’在此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着便令“孙供奉”行礼。

    说来奇怪,过去一直随朝臣拜舞行礼的“孙供奉”此时却睁着一对圆眼睛,骨碌碌地盯着高居宝座的朱温,挺着四肢就是不跪,梗着脖子就是不行礼。居三长吓坏了,连忙伸手去按“孙供奉”的猴头,“孙供奉”却挣扎着死活不跪。

    朱温大怒,高叫道:“别现眼了,拉下去!”

    居三长吓得一激灵,拉着“孙供奉”脖圈的手就松开了。“孙供奉”一离掌握,突然跃起,直蹿上朱温宝座,一双爪子在朱温脸上乱抓乱挠,朱温左躲右闪,朝天冠被扯歪了,龙袍也被抓破了,一时狼狈不堪。

    寇彦卿见状,一个箭步跳至龙案前,挥拳将“孙供奉”打晕,这才把它从朱温身上拉开。

    朱温恼羞成怒,高叫道:“杀了它!杀了它!”

    御前护卫领命,进殿就把“孙供奉”和居三长拖出了殿外……

    大典经此一闹,朱温甚觉无趣,只好早早收场了事。

    当晚,朱温在玄德殿大宴群臣。席间,朱温双手捧卮,笑对张文蔚等原唐室重臣说道:“朕辅政日短,功勋不著,能得大位,全赖诸公推戴之力!朕甚为感谢!”

    张文蔚、杨涉、张策、赵光逢等既羞惭,又恐惧,跪伏于地,无言以对,只有苏循兄弟和薛贻矩连呼万岁,盛赞朱温功德无限,早就该顺天应人身登大宝了。

    次日,朱温召集宗亲于宫中饮宴。酒酣之际,朱温要掷色子赌酒。朱昱听朱温一口一个“朕”,而且面有得色,手舞足蹈,不禁怒气中生,突然抓起色子扔到了色盆中,一时间,色子四处飞迸,菜汤溅在了朱温崭新的龙袍上,弄得一片油污。朱温一下子就把脸拉了下来,瞪眼怒视着朱昱,朱昱却毫不在乎,斜眼看着朱温道:“三儿,你原本就是砀山一个平常百姓,后又跟着黄巢造反,皇帝非但不怪罪你,还重用你为四镇节度使,可说是富贵至极了!但你为何人心不足,非要灭了唐家三百年的社稷自称皇帝呢?依俺看,咱家不久就要大祸临头了,你还有心思喝酒取乐?”

    朱温不置一词,起身愤愤而去,家宴不欢而散。

    朱温既然已经身登大位,不能不兴建宗庙。杜荀鹤引经据典,一直考证到三皇五帝,最后竟把舜帝的司徒朱虎定为朱温的远祖——朱温乃朱虎的第四十五代孙!不过,这一说法,就连朱温自己也是将信将疑。

    朱温的高祖朱黯,追尊为宣元皇帝,庙号肃祖;曾祖朱茂琳,追尊为光献皇帝,庙号敬祖;祖父朱信,追尊为昭武皇帝,庙号宪祖;朱温之父朱诚则被追尊为文穆皇帝,庙号烈祖。朱温之母王氏此时已经过世,被追封为文惠皇后。随后,朱温即大肆封赏亲族,追封次兄朱存为朗王,长子朱友裕为郴王,侄朱友宁为安王、朱友伦为密王;封皇兄朱昱为广王,封皇子朱友圭为郢王、朱友璋为福王、朱友贞为均王、朱友雍为贺王、朱友徽为建王、朱友孜为康王;封养子朱友文为博王、开封府尹;封朱昱之子朱友谅为衡王、朱友能为惠王、朱友诲为邵王。

    接着加封各藩镇诸侯:湖南武安节度使马殷为楚王,镇州武顺节度使王镕为赵王,魏州天雄节度使罗绍威为邺王,定州义武节度使王处直为北平王,河南尹兼河阳节度使张全义为魏王,两浙镇海、镇东节度使钱镠为吴越王,广州清海节度使刘隐为大彭王,福州威武节度使王审知为闽王,许州匡国军节度使冯行袭为长乐郡王,韩建为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师范为右金吾卫上将军……

    在封赏敬翔时,朱温颇费了一番心思。敬翔以一介落魄书生跟随朱温二十多年,为人深沉,机略过人,大小事务无不尽心竭力,经常是昼夜无眠。由于朱温性格刚暴,难以亲近,敬翔时时处处小心翼翼,有时认为朱温所为非当,也不敢直言相抗,只是微言点破。可以说,朱温能有今天,敬翔居功至伟,单是封拜个宰相或枢密院使,似乎还不能表达他朱温的心意,最后还是杜荀鹤给他出了个主意:把原先的枢密院改了个名字,叫做崇政院,拜敬翔为崇政院使。封拜之时,朱温特意昭示群臣,崇政院使之位犹在宰相之上。

    封赏过敬翔之后,朱温即封拜众朝臣,以张文蔚、杨涉为门下侍郎,以薛贻矩、赵光逢为中书侍郎,四人同为宰相;以李振为殿中监、户部尚书,裴迪为太常卿、右仆射,韦震为太子太傅,张策为工部侍郎,王殷为宣徽院使,孔循为租庸使,李珽为考功员外郎,杜荀鹤、李琪为翰林学士……

    杜荀鹤终得所愿,可惜福薄命短,朱温登基大典后的第五天,他就暴病而亡了。

    朝臣就位后,朱温即开始加封旧部功臣:葛从周在偃师亳邑乡养病,授太子太师,刘知俊、杨师厚、王重师、王茂章、高季昌分别为同、襄、雍、兖、荆南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檀为邢州保义军节度使,康怀英为陕州镇国军节度使,寇彦卿为华州感化军节度使,朱友谦为河中护国军节度使,张归霸为右龙虎统军、左骁卫上将军,李思安、张归厚为左、右神武统军,刘浔、刘捍为左、右龙武统军,王宴球、牛存节为左、右千牛卫上将军……

    此时,河东、凤翔、淮南三镇仍以大唐“天祐”为年号,蜀则以大唐“天复”为年号,四镇仍奉大唐正朔;其余诸镇则全都以梁之“开平”为年号,向朱温称臣奉供。

    老和尚

    诏书到达杭州后,罗隐跪地向北大哭不止,随即力劝钱镠举兵讨梁,泣道:“纵使不能成功,大王也可退保杭、越,自为东帝,怎可屈身事贼,蒙羞千古呢?”

    钱镠起初以为,以罗隐大才却十余次科举不第,为大唐所弃,心中必定怨恨大唐朝廷,及闻罗隐此言,方知罗隐实乃忠贞之士,不禁肃然起敬,言道:“我虽有其心,而无其力,何况当中还隔着淮南。我今能守两浙,也不失为一孙仲谋也!”

    罗隐知道钱镠所言确为实情,但终是内心愤懑,数日不饮不食。自此之后,一病不起,钱镠只好准许他归隐乡里。两年后,罗隐病逝于家中,终年六十七岁。人称“福建文坛盟主”的黄滔当年曾奉王审知之命出使吴越,曾与罗隐诗酒唱和,甚为投缘,罗隐逝世的噩耗传至福州后,黄滔伤感不已,作诗叹道:

    休向中兴雪至冤,钱塘江上看涛翻。

    三征不起时贤议,九转终成道者言。

    绿酒千杯肠已烂,新诗数首骨犹存。

    瑶蟾若使知人事,仙桂应遭蠹却根。

    朱温加封王审知的诏书到达闽中后,寓居南安的韩偓不禁放声大哭,作诗抒怀道:

    无奈离肠日九回,强摅离抱立高台。

    中华地向城边尽,外国云从岛上来。

    四序有花长见雨,一冬无雪却闻雷。

    日宫紫气生冠冕,试望扶桑病眼开。

    杨凝式装疯卖傻,却瞒不过张全义。张全义素来欣赏杨凝式的诗才与书法,早与他结为忘年之交。一日,老少二人至南禅寺游览,杨凝式心有所感,在院壁题诗一首,诗曰:

    院似禅心静,花如觉性圆。

    自然知了义,争肯学神仙。

    杨凝式刚一题毕,突有人拍手笑道:“妙,小儿居然能有如此悟性,实在是大妙至极!”

    张全义、杨凝式二人循声顾望,猛然见两个僧人正站在身后:一个是老年和尚,相貌威严,不容直视;一个是中年僧人,脸带滑稽,手持酒葫芦,一副醉醺醺的模样。张全义只觉二人极为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疯子”杨凝式笑问:“小子信手涂鸦,请莫见笑,不知二位高僧法号为何?”

    中年僧人嬉笑道:“我乃酒秃玄寂,老和尚是雪窦禅师。年轻人字写得好,诗也不错,酒秃喜欢,不过酒秃也有诗一首,也很不错。”说罢,高声诵道:

    酒秃酒秃,何荣何辱?

    但见衣冠成古丘,不见江河变陵谷。

    张全义此时猛然想起,这中年僧人正是高骈之子人称“四十三郎”的高杰,便突然叫道:“四十三郎,别来无恙啊?”

    玄寂一惊,随即就镇定了下来,问道:“四十三郎是谁?我可是酒秃。”说罢,转身就走。

    老和尚也高叫一声:“阿弥陀佛!”转身离去。

    就这一声佛号,张全义突然灵光一闪,猛地想起一人,此人就是曾使大唐天下山河摇动的大齐皇帝——黄巢!

    他尚未回过神来,老和尚已经远去,隐约中尚能听到那洪钟一般的吟诵之声:

    四十年前马上飞,铁衣抛尽衲禅衣。

    天津桥上无人识,闲凭栏干望落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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