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不叫,天也明-呼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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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条烧得很热的土炕。

    炕头儿上睡着父亲,后炕里睡着县长,吴有睡在他们中间。吴有也不是普通的百姓,吴有是桃树湾村的村长。今天下午县长来村里下乡,搞农业结构调整调查,因和父亲谈得投机,就和父亲交了朋友,晚上索性连县城也不回了,坚决要和父亲住在一起,以便把还没念叨完的事情接着念叨。这样吴有就叫娘和媳妇睡在一起,自己陪了领导和父亲睡。

    临睡之前县长对吴有说:小吴,你刚刚结婚,正是度蜜月的口子,还是和媳妇在一起吧!

    吴有说:看县长说的!您能在我家吃我家住,这是我们桃树湾村的光荣,叫全体乡亲很受感动。您为了工作有家不归,我还能光想着我媳妇?以后的日子长哩,我媳妇可以天天守着我,而您总不能天天到我们村下乡!

    这是实话。一个小小的村长能和县长睡在一起,机会难得千金难买呀!

    吴有便很激动,便很兴奋。他先是端茶倒水递火点烟耐心地听父亲和县长说庄稼话桑麻,然后在炕上铺好被褥放好枕头端来尿盆,等饲候两个人睡下以后,夜已经深了,怕闹出什么响动打扰县长休息,他连衣服都没脱就悄悄钻进了被窝。

    秋天的夜,月色朦胧,气爽风柔,更有那瓜香果甜丝丝缕缕从门缝里飘了进来,让人感到生活是这般美好。吴有先是靠近父亲这边睡,但从父亲头上散发出来的浓郁的汗息一阵强似一阵,一阵比一阵猛烈,呛鼻子呛眼睛还似乎呛耳朵,熏得他用被子捂住脑袋还是受不了。吴有只好往县长那边挪,这一挪就妙了,从县长头上散发出来的清醇的皂香醒脾醒胃,清心爽神,令人舒畅愉悦。县长和父亲同岁,都是五十有二;县长和父亲个头一样,都是一米七零左右;县长和父亲胖瘦相同,老来都有些发福,可就是这味道不一样,两个人一个天一卜一个地下呀!

    吴有不能再朝后炕里挪了,再挪就挨着县长,就碍县长的事了!要是自己的手脚碰了县长而且要是把县长碰醒了,那会造成怎样严重的后果,他这个村长还称职么?

    吴有稳住了身子,一边闻那清心爽肺绵绵不绝的皂香,一边倾听外面的天籁之音:院里有露珠落地,那晶莹的露珠落在铺了水泥的院子里,声音清脆圆润,明快爽朗,珠落玉盘一样好听。

    父亲突然打起了呼噜。父亲的呼噜由小到大,由弱到强,后来就居高不下,一味的凶猛激烈,波澜壮阔!吴有已经有十年不和父亲在一条炕上睡觉了,想不到这土里刨食吃的老汉竟然这样雄姿勃发,惊天动地,那呼噜打得虎啸狼口孔,万马奔腾,环环相接,密不透风,中间就没个停歇、没个喘气的时候!

    就是听着特别刺耳,特别难听!或嘈嘈杂杂,如人喊马叫;或刷刷啦啦,如暴雨来临;或浪涛涌动,女E洪水漫卷;或霹雳电闪,如地裂天崩!

    吴有决定推醒父亲:一是他受不了这种噪音的煎熬,二是怕父亲的呼噜把县长吵醒了,显得自己全家都没有修养——一个敢当着县长任意地打呼噜的家庭,还有什么精神文明?

    吴有悄悄地挪到炕头儿,正要伸手推醒父亲的时候,县长那里打起了呼噜!县长睡觉也打呼噜,这是吴有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但是奇了,县长的呼噜一如那缕妙不可言的皂香,打得舒缓悠扬,余音绕梁,听起来如小河流水,春雨飘洒,燕语呢喃,微风送爽!而且县长的呼噜打得很有节奏,起伏有致,强弱匀称,一会儿飘飘渺渺状若琴弦,一会儿丝丝缕缕恰如游云,简直是天上的一支乐曲,在人间制作出一种仙境,听起来是一种甜美的艺术享受,令人大饱耳福!

    县长和父亲同岁,县长和父亲个头一样,县长和父亲胖瘦相同,可就是打呼噜的声音不一样,两个人哪里都不一样啊!

    吴有感叹不已。吴有突发奇想:自己是高中毕业,在学校学习时就有很高的音乐天赋,那首广为传唱深受欢迎的校歌就是自己谱写的曲子,现在何不把县长的呼噜之声原汁原味地记录下来,作为一首轻音乐奉献给社会?即使不能广为传唱,自己还可以哼唱,哼唱久了,熟能生巧,说不定以后自己打呼噜时也能打出县长的味道和水平来,这对自己的前途怕是大为有益!

    吴有悄悄地下了炕,悄悄地拿来笔和纸,悄悄地伏在桌子上,悄悄地捏亮了手电筒。在完整地反复地记录和核实了县长的艺术之声后,他也草草地记录了父亲的呼噜之声。他把两首曲子进行对照,父亲的和县长的果然不能同日而语,远远不在一个档次!

    第二天吴有兴致勃勃地来到县文化馆,把昨天晚上记录好的两首曲子交给李老师。他读高中时李老师教他音乐,艺术造诣很深,写过很多有名的歌曲,是省内的音乐权威。

    李老师先看父亲的呼噜之声。李老师看了两遍,默唱了两遍,又小声唱了两遍,又大声唱了两遍。李老师前所未有地激动起来,简直是手舞足蹈,欣喜若狂!李老师大喊大叫地说:好,好,好!这首曲子气魄宏大,旋律高昂,有耕种的艰辛,有收获的喜悦,有春风秋雨,有酷暑寒霜,有雷有闪有情有爱,有百鸟争鸣稻谷飘香……吴有,了不得了不得,这是一首雄壮的散发着泥土气息的《田园进行曲》,我马上给你推荐出去,让大家欣赏!

    吴有说:李老师,请您再看看那一首!

    李老师拿出县长的艺术之声。李老师只谱了一遍,就皱了眉头。

    李老师说:吴有,这不是歌曲,这是一个人在打呼噜!

    吴有的肩膀抖了一下:这是呼噜么?这怎么会是呼噜?

    李老师说:呼噜!呼噜!你自己把曲子谱谱,这是一个女人在打呼噜!

    李老师把那张纸交给吴有时,吴有的手又是一抖,那纸就飘飘悠悠落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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