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不叫,天也明-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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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亥年正月初三,新女婿高见来给石头老汉拜年。高见是杨家庄村的村长,杨家庄离县城很近,是个街道宽阔人烟稠密商贸繁华的大村庄;而石头老汉所在的小店村却害羞似地藏在山里头,一道土街,几蔟平房,从东到两从南到北,左数右数正数倒数多不过百把十户人家。

    更糟糕的是石头老汉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石头;形象也很一般,弯腰驼背,皱皱巴巴,好像一颗被风吹干了的核桃。

    高见很有一种优越感,骄傲感,与老汉坐在一起时,用脚上的皮鞋敲打着地面,响出很均匀的节奏,嘴里还吹着口哨,特别潇洒,风度翩翩。

    高见想,我要让老汉知道,他们家找了一位好女婿,他们小店村找了一位好女婿!

    见面之后相互问候。高见说:爸,你们村离县城多远?怎么弯弯绕绕走半天?我们村离县城才有三里地,您说方便不方便?

    石头说:高见,我们乡下时兴叫爹不时兴叫爸,叫爸听着生分,叫爸听着不入耳,你一叫爸咱俩的距离就远啦,可不弯弯绕绕得走半天!

    高见说:爹,你们村有多少户人家?敢有三四十户或者五六十户?我们村有七八百户人家,您说热闹不热闹?

    石头说:高见,山不在高水不在深,我们村就是只有两户,她也是个村庄;我们村就是只有一户,你不是也给拜年来啦?现在的年轻人哪儿都好,就是有时候不知道谁大谁小,记不住辈分!

    高见的脸火烧火燎般地涨红了,他立刻停了嘴里的口哨,赶紧把身体坐正坐好,脚也收了回来,不敢再用皮鞋敲打节奏。

    接下来喝茶抽烟。石头拿出来的茶叶是从山上采摘的土茶叶,他说喝这种茶叶虽然味道有些苦涩,但是清心润肺,明日养神,还能治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因此能够延年益寿,因此大受山里人的欢迎;高见带来的茶叶是江苏碧螺春,他说这是世界上最有名的茶叶,这种茶叶清爽香醇,绵和滋润,味道妙不可言,因此让人心旷神怡,精神振奋,受到行家们的极力推崇!

    石头说:高见,还是喝我的茶叶吧,咱图个实在!

    高见说:爹,还是喝我的吧,喝我这种茶叶能够抬高一个人的身份!

    石头说:不管怎么抬高,我也是一个种地的,你也是我家的女婿呀!你的茶叶几块钱一一斤?

    高见笑了:爹,您这话就外行啦,几块钱一斤?说出来吓您一跳,八百元一斤!

    石头说:哎呀,那你买得起么?

    高见说:爹,喝这种茶叶的人不买这种茶,不喝这种茶叶的人才买这种茶,这茶叶是别人送给的,我给您带来的两条中华烟、两瓶茅台酒也是别人送给的。爹,您别忘了我是村长,它城里有什么我家里就有什么;它城里没有的我家里不见得没有!

    石头说:那人家要是不送了呢?

    高见说:爹,这里面的奥妙你不懂,当村长就得有当村长的手段,他敢不送吗?

    接下来吃饭。这顿饭老岳父老岳母当然是倾其所有,当然是鸡鸭鱼肉,山珍海味。

    山里人很是讲究礼节,为了隆重,石头老汉特地请来了小店村的村长和支部书记,由他们三个人陪着高见一个人吃饭,让自己的的老伴和女儿小兰下厨炒菜,端盘端碗,跑过来跑过去地为他们服务,场面颇为喜庆热烈。

    开席之后,高见来了兴致,先是不厌其烦地介绍他认识县里的多少多少科长、局长、县长,又怎么怎么和他们称兄道弟,成了莫逆之交,没有办不成的事情;后是津津有味地说他几乎天天不在家里吃饭,顿顿不在家里吃饭,总是有人请他在县城的大酒店吃饭,总是众星捧月一样把他捧在当中。因为高度兴奋,因为说得痛快,说着说着就把酒喝多了,头就晕了,眼就花了,就有些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了,当老岳母把一盘红烧鲤鱼端上来时,他竟捉住她的手说:大嫂,你好。告诉你们老板,换个年轻的小姐上来,别拿我高见村长开国际玩笑!

    屋里的人都被惊呆了!石头问道:高见,你喝醉了?

    高见说:我没有喝醉呀,笑话,我什么时候喝醉过?

    石头说:没喝醉你说的什么?

    高见说:我说让老板换个年轻的姑娘上来服务,这个女人老了,脸也黄了皮肤也皱了,早该下岗了,还瞎搀和什么?

    石头恼了:高见,你给我闭嘴!

    高见说:哥们,你又不是老板,你激动什么?她又不是你老婆,还想打抱不平么?

    石头勃然大怒,把手里的酒杯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用脚一踹,踢翻了餐桌。

    高见出了一身冷汗,酒渐渐地醒了。

    高见是在当天下午偷偷离开小店村,偷偷回到杨家庄的。他没敢邀上媳妇小兰一块回来。晚上他给小兰打,电话,问老岳父的火气消了没有,态度平静了没有,说什么了没有。小兰说你放心,在乡亲们的劝说下爹的火气已经消了,态度也平静了,现在已经陪着娘看村剧团的演出去"。只是爹不让我回你们杨家庄啦,他让我和你离婚!

    高见说:离婚?为什么离婚?

    小兰说:爹说可能是我们的祖坟上坏了风水,找了你这么一位女婿,你给我们全家丢人,你给我们全村的父老乡亲丢人!爹说啦,你早晚得进去!

    高见说:进去?进哪儿?

    小兰说:进哪儿?你说进哪儿?进公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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