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司机怎么惹了大虎二虎两兄弟,因为收了大虎兄弟的车票钱了?本来售票员犹豫了一下,拿眼神去找司机。司机抬头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没点头,也没摇头。售票员就轻手轻脚地收了钱,还比别人多一道手续,撕了两张票给大虎兄弟。于是,司机惹了大虎兄弟。这其实就相当于得罪了一车的人,谁不觑着眼儿等着机会巴结大虎二虎两兄弟?现如今投奔有钱的人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再说也不用成本。
大虎二虎可不是跟这么多人挤长途汽车的主儿,兄弟俩近些年贩羊皮早就踢开小康发大财了。也就是这大雪要封雪岭口的天,不然两兄弟一辆进口的三菱越野,早悄没声息越野到家了。坐车,那是给司机面子。
等到大虎兄弟把不满的情绪表达出那么点儿明显的意思时,车已经上道快半拉钟头了。天黑前能翻过雪岭口,这大雪封山前的最后一趟车就算是圆满完成了。
翻雪岭口之前,得填饱肚子暖和暖和手脚,然后一股劲儿,车屁股冒黑烟,人屁股紧粘着座位,突突突就上去了。于是,雪岭口下的小街,几乎都是吃吃喝喝的小食杂店。在那里,除了能填饱肚子的饭、辣出汗的汤、熏人眼的烟,想买别的,还真是不容易。
停下车,售票员都不用吆喝大家就知道怎么回事,都起了身。下去吃个滚肚儿圆,上趟厕所,再饿了可就到家吃饭啦。
大虎忽然振臂喊了一声:大家伙等等啊,下车了你们集中一下,拣街上最大最好的饭店挑,拣最贵最好的菜点,我们兄弟俩请客!
大家还没回过味儿来,二虎接茬了:没错,大家都别客气,也别带钱了,除了他——
大家顺着二虎那带着大戒指的手指一看,他指的是司机,但是没指售票员。
每个人下车时都往驾驶座那儿瞅。司机不动声色,他似乎就没打算下车,还保持着全神贯注开车的姿势。倒是售票员窘了,看看司机,又看看窗外。
连大虎二虎也下去了,司机才开口说话:去吧,吃暖暖和和的。别忘了去老连头那儿把氧气袋子装了。今天我看有上年纪的人,没准儿得用。
售票员有点左右为难,想劝司机两句,又想留下来。看到司机已经把他的小酒瓶摸出来了,她顿了一下,找出氧气袋,下车了。
售票员没跟大家伙一起吃饭,她给司机拎了两份快餐回来,司机饭量大。车厢里不太一样了,除了酒味和大家伙呼出的饭菜味,还有很多对大虎兄弟的讨好和露骨的感谢。大虎捏着牙签,姿势有点像抽烟。二虎到底年轻些,撑不住,上车就往司机那晃,嘿嘿乐了两声。有点挑衅又有点嘲笑的意思,似乎是醉了。
但是,意外的来临就真的很意外。
车翻下坡的时候,车一二的人几乎都睡着了,一直持续反复的加油门声有点催眠。等到车体终于不再翻滚时,车里的人都不在自己原来的位置,除了司机。坡底是个河道,车尾有撞碎冰层进水的声音。冲撞、惊呼、哭喊,八十几个人的恐惧裹挟着寒冷和下陷的绝望,黑暗淹没了表情,却控制不了声音。
大虎和二虎用手机屏幕的亮光去找砸玻璃的锤子,却只找到司机的呻吟—一他被抵在方向盘下面,能活动的只有右手,和眼睛。大虎终于撂下了大款的面子,把最恶毒的一堆咒骂顺着手机屏幕的光扔了过去。
司机晃了晃右手,说,锤子早就让人顺手摸走了。大伙都把手机拿出来照照,看有什么能砸窗玻璃的,快点儿!
没找着。车里水多起来,其余的空间都让翻来覆去的人给占着,即使有,也没法找。
大虎找着了还在水面上的窗户,踹了几下。他鞋掉了,还倾斜着身子使不上劲,奈何不了玻璃。二虎尖着嗓子,声音变了调,朝司机嚷,不是有车顶窗吗,快打开!
售票员终于从混沌里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替已经不能说话的司机解释了一下,说那车顶窗从来没打开过,早该锈死了。
那让他想办法!要是不能出去,我第一个先弄死他给我垫背!大虎吼了,吼完开始喘。
售票员去司机的眼里找主意,司机却朝仪表盘伸了伸手,没够着。再伸手,还是差着点儿。司机拿眼去找售票员,眼神又弯到座位的后袋上。售票员愣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似的,扯出那个氧气袋。
什么时候了你还吸氧!大虎疯了,边骂边要往前冲,但是车子还在往下滑,他已经不能心想事成了。
司机一手扒开氧气袋口,深深地吸了几口,氧气袋跟着节奏忽扁忽圆。似乎是氧气给他带来了力气。忽然,司机胳膊一长,几道血注四溅,他摁着了他要的按钮。
车顶咯吱咯吱了几声,开了一道巴掌大的口子厦不动了,似乎它也累了。大虎二虎争抢着抬腿去踹,车顶窗竟然就开了。
整个车翻下山坡、滑进冰河,乘客生还率竟然将近99%,这是雪岭口从来没有过的奇迹。是的,一车八十三个人,八十二个话了下来,除了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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