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发山

    张志杰是县医院的主治大夫，有名的肿瘤专家，总是手到病除，人称“张一刀”。他不仅医术高超，医德更为高尚。请他治疗的病人，有高级干部、知名人士，但更多的是平民百姓，他都一视同仁，而且从不收取红包，很得病人和家属的信任，因此在县医院乃至整个小县城，是素有名望的医生。

    这天，一位中年妇女在丈夫的陪同下来找“张一刀”。中年妇女曾是“张一刀”的病人，前段时间她的子宫里长了个恶性肿瘤，让“张一刀”给切除了。她的丈夫还给“张一刀”送了一个“妙手回春医术高，华佗再世不虚名”的镜匾。中年妇女的脸色没有一点儿光泽，枯萎得如同干瘪的黄菜叶，眼睛四周的青晕像染了色似的，可以看出她虚弱到了极点。她说，手术以后，她的肚子一直隐隐作痛，特别是伤口那地方。中年妇女的丈夫担心地说，她有时疼起来哭爹叫娘，满炕打滚……是瘤子没割净还是又长出了新瘤子？“张一刀”为了判断准确，让病人做了CT。

    中年妇女满脸不安。她的丈夫惊恐地问张医生，有事儿没有？“张一刀”抖了下手中的片子，笑着安慰他们说，没事没事，看情况是一个小瘤子，再开一刀就OK了。中年妇女的丈夫感激地说，谢谢张医生，全靠你了。“张一刀”说，谢我什么，这是我的职责。

    手术开始了。虽然是半身麻醉，中年妇女的脸色苍白得不成人样，连痛楚的呻吟声也哼不出来，手术过程中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张一刀”从助手手中接过适时递过来的剪子、镊子，小心娴熟地为病人施术。忽然，“张一刀”愣怔住了，三位助手也呆了——病人肚子里的那处“阴影”不是肿瘤，是一块粘血带脓的纱布！毫无疑问，这块纱布是“张一刀”他们在上次给病人做手术时遗忘在病人肚子里的。手术室里开着空调，可“张一刀”的额角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子。容不得他过多考虑，手术继续往下进行：粘血带脓的纱布给取了出来，“张一刀”把伤口部位认真处理后开始缝合……他一针一针缝合得很慢，神情疲惫，像虚脱了一般。

    “张一刀”回到办公室，浑身被汗水湿透了。三位助手随后跟了进来。一位助手说，张医生，请您放心，这件事情我们三个不会说出去的。其他两位助手也异口同声说，我们不会说出去的。“张一刀”苦苦一笑说，这样行吗？三位助手真急了，你一言我一语说开了：

    “我们不说出去，病人和家属不但不知道，反而感谢我们还来不及呢。”

    “如果说出真相，不但败坏了您的名声，我们医院也跟着倒霉。”

    “就是，他们知道了真相，不会放过我们的。”

    “张一刀”无力地挥了挥手说，好了，你们出去吧，让我好好考虑一下。

    三位助手出去了，“张一刀”陷入了痛苦的挣扎中：要么说谎，告诉病人，摘除的是肿瘤；要么说出真相，给病人赔礼道歉。如果隐瞒真相，不影响他什么，反而给他带来更高的声誉，在他的从医史上添上“精彩”的一笔。如果实话实说，病人能宽恕自己吗？医院怎么对待自己？外界怎么评价自己？自己还是悬壶济世、力起沉疴的名医吗？……“张一刀”辗转反侧，像辘轳一般。

    中年妇女苏醒了，看到“张一刀”站在自己的床前，只听他沉声说道，对不起大妹子，你并没长肿瘤，是上次我给你做手术时把一团纱布丢到你的肚子里了！中年妇女和她的丈夫全惊呆了。中年妇女的丈夫上前“啪”地甩了“张一刀”一耳光，气愤地吼道：你啥玩意儿？不是胡球弄吗！

    “张一刀”主动承担了全部责任，结果是他被医院开除了，赔偿了中年妇女六万元。小县城沸沸扬扬了好一阵，说什么的都有：

    “狗屁‘张一刀’，简直就是个庸医！”

    “这个医生太玩忽职守了，视病人的生死如儿戏。”

    “唉，‘张一刀’真是个傻瓜。”

    “幸亏我那次去省城动手术了，若去找他，只怕早不在人世了。”

    “张一刀”整日闭门不出，就在家里看看书，练练太极，侍弄花草。有老朋友问他，你现在身败名裂，不后悔吗？他淡淡一笑，说，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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