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琼华

    村里谁最有钱？这还要问？春芽最有钱。村里人都这样说。春芽的票子是东江湖里浮上来的。他在东江湖置放了二十几口网箱，专门放养一种叫三角鲂的名贵鱼，几十块钱一斤。人家说，啧啧，春芽从网箱捞上来的不是鱼，是票子。

    那么，村里谁最穷呢？要是当着二贵叔的面，谁都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一旦背着二贵叔，十有八九的人都会撇撇嘴说，哟，那还用说，二贵叔家真是穷得丁当响。二贵叔那条人造革的皮带断了三截，让老婆用线缝接起来再用。

    春芽富到什么程度呢？那三层的洋房不算，还买了一辆广州本田轿车。二贵叔看看那车子，叹了一口气。他也知道，自己所有家当捆起来还顶不过春芽那辆车的几只轮子。

    于是，在村干部的撮合下，春芽跟二贵叔结成了“一帮一”的帮扶对子。

    那天，春芽把2000块钱塞到二贵叔手上时，二贵婶满眼是泪，拿衣袖揩了又揩。

    第二天，有人问二贵叔的儿子：“买肉吃了吧？这回可别把肚子撑破了。”二贵叔的儿子摇摇头。

    “真的没买肉吃？你爸有钱了。”

    “骗你是狗！”

    人家都知道，二贵叔平日嘴上老挂着一句这样的话：“这有肉吃才叫日子好！”可这回二贵叔真怪，有钱怎么不买肉吃？村里人也有点困惑了。

    年底，春芽又来送钱。

    他说：“二贵叔，快过年了，你也跟婶和你的崽买身新衣服穿吧。”

    二贵叔乐呵呵接过钱，使劲地点点头。

    大年初一，春芽特意来串门，却发现二贵婶还是穿一身旧衣服。

    春芽暗暗一叹：“这二贵叔把那些钱用到哪里去了？真是老抠儿！”

    后来，春芽又来送钱。村干部也陪着来了。春芽说，还要送钱帮二贵叔的话，你们当干部的过去说说，送的钱也不少了，怎么就帮不出个样子来呢？

    于是，村干部跟二贵叔把话挑明：“春芽的钱也送得不少，啧啧，你这屋里屋外都没一点变化。这样吧，过了年就把这房子粉刷一下。你脸上有光，人家春芽脸上也光彩吧。”

    “好好，这房子是该粉刷一下。”二贵叔哈着腰。

    春芽这人也直爽，他说：“说实话，帮不出一个模样，我也不想再帮你了。”

    “我不会丢你的脸，你放心。”二贵叔十分感激。

    可这房子还是没粉刷一下。二贵婶把脸气歪了，指着二贵叔的鼻子骂：“你这些钱留住不花做什么？想娶个黄花女还是要给自己买棺材？”二贵叔没吭声，一动不动坐在门口石墩上，眼睛盯住不远处的东江湖水，好久好久不眨一下。

    这天，二贵叔径直来到春芽家。春芽一愣，二贵叔平常很少来串门的。他问：“二贵叔，是不是手头紧？有事尽管说。”

    二贵叔把用旧报纸包着的一包东西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春芽困惑着。

    二贵叔一笑，把包打开。

    钱！旧报纸包着的是几沓儿票子。春芽看看钱，又望望二贵叔。二贵叔说：“这是你这些年给我的钱。”春芽一惊：“哟，这些钱你怎么没花呢？嗯，你怎么又要还给我？”

    二贵叔摇摇头：“你给我的钱，就是我的钱，我不是拿来还给你！”

    “那你又拿过来干什么呢？”

    “我知道，每年你救济我的这些钱，嘿，我也富不了。还有，老是靠你救济心里不是个滋味。”二贵叔看看春芽，接着说，“我今天就是用这钱来买你的养鱼技术的。”

    “买我的养鱼技术？”

    二贵叔叹了口气，说：“其实，我老早就琢磨透了，这人哪，没有手艺吃不到饭，没有技术富不了家。这钱不够的话，我愿打个欠条，等我学了你的技术把鱼养起来了，赚了钱再补上。我扯谎就是东江湖里的老王八！”

    这下，春芽有几分犹豫了。他承认，二贵叔这念头是对的。他看看满脸期待的二贵叔，看看二贵叔身上的旧衣服，咬咬牙，把钱一推：“你把钱拿回去买网箱。你能开这个窍，好！那技术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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