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这条路我每天来回四趟,路上的风景已经熟悉得视若无睹,红绿灯,人行道,人来人去,车来车往。然而今天,我说遇见了天使都不足以表达内心的惊喜。
我站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时,耳塞突然被扯掉了。《加州旅馆》的美妙音乐从我的耳边消失了,汽车和人声的嘈杂争先恐后地灌进耳朵里,还在口袋里的手却被一只手握住了,柔软,温暖,小巧。
皱眉低头一看,一张小脸蛋也仰头看我,圆溜溜的眼睛,仿佛在笑,也仿佛在询问。他的右手插在我的口袋里,握住我的手。小男孩肉乎乎的小脸蛋给冬天的风吹得红彤彤的,脑袋上留一撮黑亮的头发,一身鲜亮的鹅黄色灯芯绒装包住他圆乎乎的小身子。我朝他眨眨眼,他也朝我翻眼皮。他不会超过五岁。
我能和你说说话吧?我说。
能呀。他抬起右手指指自己肥嘟嘟的小嘴唇。我的嘴在这里呢。
我在衣袋里捏捏他的小手,他也捏捏我的手指头,并且朝我扮一个让我非常舒心的鬼脸。
为什么你的手会在我的衣袋里?难道你是觉得我这件衣服好看,想摸一下?
我妈妈从来不穿黑色衣服,我没见她有黑颜色的衣服。你全身都是黑的,像只黑乌鸦。
你见过乌鸦吗?
见过,但只是图上的乌鸦。他说。
我捏捏他的手。我们不谈论乌鸦了,你能说清楚为什么你的手会在我的衣袋里吗?还把我的耳塞给扯掉了——我正在听音乐呢。
我没打算扯掉你的耳塞,我只是想过马路——这你都不知道。他仿佛因为我理解不了他的手在我的衣袋里的原因而不高兴。
过就过吧,为什么要把手放我的衣袋里?
他不满地说:要过马路啊,没大人带我敢过马路吗?
嗯,哦,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带你过马路吧?
是呀,你是不是觉得我想占你的便宜?我从来不占女孩子的便宜,不像我们班的肥牛,老是。他嘟着嘴说,那模样有些不屑。
肥牛占女孩子便宜的时候你在干吗?
我……他的声音小了许多,飞快地看我一眼,说,我打不过他,我和他打过架了。我爸爸说看见别人受欺负不能躲开,要帮助受欺负的人。肥牛有一次揪北北的辫子时我推了他一把,但他把我打倒了,北北帮我去叫来了老师。
嗯,你做得对。你到马路对面干什么?
喝绿豆粥。他歪着脑袋看着我说。
就你一个人吗?我说。
是的。他说。他们在书店里呢,叫我自己来喝绿豆粥。小男孩扬扬手里的两块钱。我朝身后看看,路边有个书店,我看见一对年轻夫妇站在门口看着我们笑,我也朝他们笑笑。
是他们?我说。
是的。小男孩说,我爸爸是警察,妈妈当老师。
嘿,怪不得你那么大胆呢,原来爸爸是警察啊。我说。
那当然。他神气地说。
如果我是坏人怎么办?你有可能把你的手放在坏人的衣袋里了。
我爸爸说坏人少好人多。他说。
那要是我就是那少数的坏人之一呢?
就过一下马路,你能把我怎么样呢?他说,有些心虚了。
嗯嗯,你说得对,我确实不能把你怎么样,况且你爸爸还是警察呢。怎么样,我想请你喝绿豆粥,你敢吗?
可是,你已经带我过马路了,怎么还能喝你的绿豆粥呢?
这个小天使,他不知道他的小手会让我心情快乐上好长一段时间。
你不会是怕我给你下迷糊药吧?胆小鬼。我故意不高兴地说。
好吧,谁说我怕了?他说。
绿灯亮了,我们手拉着手,仿佛熟人似的穿越马路。
孩子,世界应该是这样的——像你这样,放心地把手交给一个陌生人,带你安全地越过斑马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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