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房里的那个姑娘,长相普通,是个一般人。让她看起来有点儿不一般的,是她的一只脚略有些跛,走起路来一跳一跳的。因为有这样的短处,她很安静,总是坐在花店的角落里,看着顾客挑选鲜花。她的花店生意不好也不坏,所得收入,刚好够她不卑不亢地生活。在这个安稳的城市里,也就足够了。
来买鲜花的都是些什么人呢?她在角落里全都看到了。她就像一只躲在暗处结网的蜘蛛,用眼光来吐丝,把买花的人粘在自己的网上。有时,她的眼光被那些人牵出很远,像是要一直被拉扯到别人的生活里去。她是个爱花的姑娘,她的店里从来不摆放绢花、塑料花什么的,只有将开或是已经怒放的各色鲜花。她总爱想,那些买花的人是幸福的,他们的笑容会被安放在脸上,那些被买走的鲜花也是幸福的,它们会被安插在妥帖的瓶子里,出现在喜爱的人面前。
有时,来买花的是个喜欢家庭生活的女人,提着一袋菜,再买一把实惠的唐菖蒲,钱不多,花期长花又艳丽;有时,是个优雅的中年女人,在早晨闲逛进来,随手选一把香水百合,花的清香与她裙裾掀动而生的香气搅在一处;有时,来个上唇刚生出淡黑色的小伙儿,问她第一次给女友送玫瑰应该送几枝;有时,是个穿戴整齐的中年男人掏出厚厚的钱夹买大把的玫瑰,不看花,只让她把花束包装得精美一些,数字不能短缺——不用问,他是给某个与他有特殊关系的女人买的,只为博得一笑或是做应景文章。
花店里永远都不会挤满了人,这不是经常打折的商场,也不是超市,理当如此。各种各样的生活与千娇百媚的鲜花混杂在一处。就这样,睁眼闭眼之间,日子就像天上的云朵,不经意间竟移动得飞快。
情人节那天,来了个开车的男人,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长相与穿戴都很生动,是个有活力的男人。他订了三束玫瑰,是刚刚时兴的那种“蓝色妖姬”。他在卡片上写下三个地址,让花店分别送出。很明了,那卡片上三个女人的名字,是三个正在期待爱的女人。那三个女人不知道,在他这里,她们只不过各是三分之一。或者,那三个女人也把他当作自己的几分之一?花房姑娘这样想着,为自己的恶毒想法感到有些吃惊。在她看来,这样的人来买花,是弄脏了花。她要给他们捣个乱。于是她把花故意送错地方,张冠李戴,由着你们的性子乱来吧!这么做了,她等待着谁打上门来,却是波澜不惊,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又过了些日子,她学会了做干花,于是慢慢转做干花生意。枯燥的干花有着日常生活一般的灰色,却不会败坏。在这个尘土飞扬的城市里,一家小小花店的改弦更张实在算不得什么。一个跛足姑娘心里有水深火热,也引不起什么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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