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儿十岁的时候,跟着母亲到舅舅家去,母亲要和舅舅说话,不希望余儿听到,就想把她支开,但余儿虽然年纪小,却很机灵,她猜到母亲要和舅舅说爸爸的什么事情,就有意磨磨蹭蹭不走开,母亲正无奈时,余儿的表姐放学回来了,舅舅赶紧说,阿婕,你带妹妹出去玩吧。
表姐是女师的学生,穿着白衬衣,蓝背带裙,方口搭绊黑皮鞋,余儿那时候很羡慕女师的学生,就想表姐带她到女师去,但是表姐却拉着她往另一个地方去了,余儿不答应,表姐就求她了,表姐说,妹妹,让我先到张老师那里去一去,等一会再带你到学校去。
好吧好吧,余儿勉强答应了表姐。表姐比余儿大七岁,但她老是要讨好余儿,总是跟余儿赔着笑脸。
张老师做过表姐和表弟的老师,是舅舅请回家来教他们画画的,但是过了不久,舅舅就辞退了张老师,舅舅跟张老师说,阿婕和阿文不是学画的料,我也不指望他们了,就不再耽误您了。舅舅真会说话,其实舅舅是嫌张老师没有本事。张老师回去以后,就跟从前一样,在自己家里招几个学生,教他们画画,所以每天下午学校放学以后,会有几个学画的孩子到张老师家里去,听张老师跟他们讲山水画的基本原理,学生说,张老师,这个昨天讲过了,张老师说,讲过了吗?
讲过了我们就讲另一个问题,山水画的起源,学生说,这个也讲过了,张老师说,这个也讲过了?那我们就开始画画了,李候有句不肯吐,淡墨写作无声诗,张老师说,无声诗是什么意思呢,就是画啊,张老师在墙上挂上一幅山水画《秋林》,是给学牛做示范的,学生就取笔醮墨,依样画葫芦地画了起来。这些学生也学不长的,一两个月,至多三个月,张老师这里就会换一学生,张老师说,这叫铁打的军营流水的兵。
表姐拉着余儿来到张老师家的时候,学生的作业已经完成了,张老师将学生的仿作《秋林》一一地挂上墙去,张老师家的墙上,就挂满了《秋林》,挂得高高低低,七歪八斜,表姐指了指墙上的《秋林》,说,妹妹,你看这里边的画,哪张最好?
余儿指了指学生画的一张,这张好,表姐说,这张不算,你重新说一张,余儿就指了另一张学生画的,这张好,表姐说,就算这张好,那么第二好是哪张呢?余儿还是指了一张学生画的,这张第二好,表姐说,那么第三好呢?余儿就将学生的画一张一张地指过来,这是第三好,这是第四好,这是第五好,表姐跟巴巴地希望余儿说张老师的那幅示范画画得好,可余儿就是不说,表姐忍不住了,她就直接指着张老师的《秋林》,很巴结地看着余儿说,妹妹,你再看看,这张好不好呢?余儿说,这张不好。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表姐疑疑惑惑地说,怎么会这张不好呢,我觉得这张顶好了,这张是第一好。
余儿白了表姐一眼,不高兴了,表姐赶紧说,妹妹妹妹,你要是跟老师学面,你就知道哪张画好了,余儿说,我才不要学画,我们那里没有人学画的,表姐说,你要是住要我们家就好了,你就可以跟张老师学画了,余儿又白了张老师一眼,说,我才不要跟他学画,母亲说,张老师是聪明面孔笨肚肠。
不是的,不是的,表姐涨红了脸,急急地说,张老师不是的。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余儿说,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表姐红了红脸后,就对张老师说,张老师,你去忙吧,我帮你收拾。张老师看了看墙上的钟,我是要去了,他说,再不去人家都要走了,张老师就走了出去。表姐告诉余儿,张老师正在筹备一个画展,去向别人借场地,到时候,张老师会把自己的画都挂在那里,让人家来买。余儿说,谁要买他的画呀,表姐说,会有人买的,余儿说,要么你买。表姐说,妹妹你有没有钱?余儿说,我才没有钱呢。
张老师的学生把张老师的家弄得乱七八糟的,表姐要帮张老师打扫干净,余儿不耐烦丁,叫表姐走,表姐说,求求你了,等一等,等张老师回来好不好,余儿烦躁地说,要等多长时间啊?表姐说,张老师去借场地了,借到场地,张老师就可以开画展了,开了画展,张老师的画就可以卖掉了,画卖掉了,张老师就有钱了,张老师有了钱就可以寄回家去了。余儿说,是不是寄给他的老婆孩子,表姐说,你别瞎说,张老师还没有结婚呢,他是寄给他爸爸妈妈的,他还有三个妹妹要他养呢。
余儿终于生气了,你烦不烦啊,她说,你怎么什么都晓得,我不理你了,我要走了。
表姐赶紧拉住余儿,妹妹,再等一等吧,再等一等吧,要不,我跟你玩游戏好不好,余儿皱了皱眉头,游戏?玩什么游戏?表姐就去把挂在墙上的画取下来,一一地合起来,她说,妹妹,你来摸,摸到哪张,哪张就是顶好的。余儿说,好吧。表姐就把张老师的那幅画,推到靠近余儿手边的地方,表姐说,你随便拿,随便拿,反正是瞎猜的,猜到谁就是谁,可是余儿偏不拿这一张,她勾过去拿了离她最远的一张,翻过来说,这张最好。
表姐像洗牌一样将这些画重新洗过,打乱了,让余儿记不得哪张是哪张,表姐说,刚才还没有准备好,现在正式开始。
可是余儿摸来摸去,总是摸不着张老师的画,最后留在表姐手里的,余儿认为最差的,永远都是张老师的画,表姐忍不住哭起来了,她的眼泪扑簌扑簌地滴下来,余儿说,你哭什么啦,你的眼睛哭瞎啦,我就偏不说。
表姐呜呜地哭着说,就是他好,就是他好。
就不好,就不好,余儿板着脸,很凶地说,就不好,就不好。
张老师的画展终于开出来了,但那时候余儿早就跟着母亲同家去了,后来余儿听母亲说,张老师为了凑数,把学生的画也凑了一些放在画展上,倒是有人来买了几幅面去,但人家看中的都是张老师的学生画的画,张老师很高兴,他说,我这是抬举青年,力捧后生。
两年后的一天,母亲告诉余儿,表姐嫁人了,余儿说,嫁人,嫁给谁啦,是姓张的吗?母亲说,怎么姓张呢,不姓张,姓胡。余儿说,不姓胡,就姓张,母亲说,你这个小孩怎么搞的,是姓胡嘛,余儿说,就不姓胡,就不姓胡,就姓张,张梦白。母亲生气了,道,你胡说什么,张梦白是谁?余儿一跺脚,“哇”地大哭起来。
没有人知道余儿犯的什么病抽的什么筋。
二
冯余每次路过徐先生家,总是听到里边传出叮叮咚咚的琵琶声,小孩稚嫩的喉咙和徐先生苍老的嗓音夹杂在一道,令人发笑,冯余没有想到,后来自己的女儿也去跟徐先生学唱评弹,从徐先生那里回来,宝宝总是咿里哇拉地唱徐先生教的开篇,时序轻寒已报秋,霜华满地倍清幽,张生莺莺情意好,夜去明来咏好逑,却被欢郎盲泄露,老夫人闻昕惊心头,只为两厢有君(啊)瑞留。她是清唱,家里没有琵琶给她弹,她只好清唱,但是清唱的味道总不如配着琵琶弦子好听,徐先生已经跟冯余说过几次了,金太太,他说,宝宝是有前途的,你们要舍得投点资,至少,帮她买一只琵琶,这样,宝宝在家的时候,晚上的时候,都可以练习了。
但是冯余一直没有给宝宝买琵琶,冯余说,宝宝啊,念书要紧。
宝宝说,晓得了。
但其实她并不晓得。她不复习功课,也不喜欢读书,冯余觉得这样下去,徐先生要耽误宝宝了,所以等宝宝上学去了,冯余就去找徐先生了。
徐先生的家小,都在乡下,徐先生年轻时到镇上来,在药房里做学徒,后来就一直没有回去过,药房的老中医是个书谜,把徐先生也带会了,老中医过世后,徐先生继承厂老中医,在药房里坐堂,替人看舌苔,把脉,开药方,下班以后,徐先生在家里收了几个小孩,教她们唱评弹,她们使用的琵琶弦子,都是徐先生自己买的,但有的家长并不信任他,说徐先生只是一个业余爱好,水平也不高,他教出来的学生,咬字咬得刁嘴笃舌,唱腔也会走调,但是小孩不懂的,她们唱得兴致勃勃,以后甚至连说话,连念书,也都带着评弹的腔调了。
冯余经常经过徐先生的家,但是从来没有进去过,现在她进来了,看到墙壁上挂着一张奖状,上面写着,徐秋萍同忐被评为群众文艺活动积极分子。
徐秋萍是谁呀,冯余问。
就是我呀,徐先生说。
徐先生收学生已经有好多年了,他教的学生,后来都长大了,她们去读中学,考大学,去工作,其中只有一个学生,工作以后,曾经代表自己的单位参加业余文艺比赛,但并不是唱评弹,而是跳舞,徐先生家里,挂了一张她的演出照片,因为是集体舞,演员比较多,而且都化了一样的妆,头上还戴着一样的帽子,面扎不是很清楚,徐先生就用红笔将她的脸勾出来。
冯余看了看这张照片,认了认这个学生,但她认不出是谁家的孩子,徐先生说,这是小红,李小红,就是李建树的女儿。
噢,冯余说,其宴她并没有想起来,她不认得李建树。
这张照片,来之不易的,徐先生感叹地说,李小红其实很有天赋的,后来她出去读书了,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有一天我在街上碰到她的妈妈,足她妈妈告诉我的,我就跟她回家,把她家的照片借过来,去照相馆翻拍了,放大了,就是这张。
冯余本来是要来跟徐先生了断宝宝学评弹的事情,她事先已经想好了托辞,她就说,徐先生,我们要搬家了,搬到很远的地方,这样宝宝就不能来学习了,她这样说,是为了不让徐先生难堪,不是因为徐先生教得不好,也不是因为学评弹影响宝宝的正常学业,总之是可以让徐先生下得了台的,她是骗徐先生的,就算以后被徐先生戳穿了,她也有话可以说,就说,本来是要搬的,后来搬不了了,就没有搬,反正到那时候,宝宝已经中断了学习,她的念头也差小多没有了,小孩子嘛,念头不会很长的。
但是不知为什么,那天冯余坐了一会,居然没有说,就走了。
所以宝宝还足继续跟徐先生学习,冯余也一直没有搬家,宝宝初中毕业后,报考了评弹学校,被录取了,录取通知书到达的那一天,徐先生见人就说,宝宝录取了,宝宝录取了。
虽然是个不大的镇子,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金宝宝,徐先生人家是知道的,但是徐先生带过的学生太多,别人也分不清谁是谁家的孩了。
三年很快就过去了,宝宝就快要毕业了,在双向选择人才交流的时候,会宝宝被一家大公司相中了,去做公关礼仪小姐,在金宝宝到公司报到的那一天,冯余下岗了,在回家的路上,她又听到了徐先生家飘出来的叮叮咚咚的琵琶弦子声,冯余停了下来,她想,我应该进去告诉徐先生一下,宝宝的工作有着落了,但是冯余犹豫了一会,到底还是没有走进去。
宝宝后来和公司的老总相爱了,但老总是有老婆的,老总答应宝宝,他一定和老婆离婚,娶她,冯余说,他要是不离呢?宝宝说,我等他,冯余说,他要是还不离呢?宝宝说,我还等他。冯余说,他要是永远不离呢,宝宝说,我永远等他。
徐先生为了鼓励学生学习评弹的积极性,他跑去一个大码头,自费请来了响档王寄和周月如,他们演的是长篇弹词《玉蜻蜒》,这出书目要说满两个月,但是徐先生经费有限,请得起先生,却供不出两个月的栈房钱,好在王寄和周月如虽是名牌,人却随和谦虚,知道徐先生的难处,于寄和说,我们跑惯码头的人,马马虎虎,有地方轧个铺就行,周月如也说是。
王寄和是男先生,就和徐先生轧铺了,但周月如是女先生,没有地方打铺,徐先生上找冯余商量,冯余说,就叫周先生跟我轧铺好了。
冯余从前是不喜欢听书的,她嫌说书太琐碎,一个小姐下楼,十几级梯,说了几夜的书,没有走到楼下呢,冯余说,急煞人了,我等不及的。现在因为周先生来轧铺,晚上总是要等周先生回来,早睡不了,冯余干脆就跟了先生去听书。听到徐元宰庵堂认母那一段,冯余哭了。
天气热起来,周先生的身体大不如从前,她觉得有点透小过气来,她对王寄和说,师兄,我不灵,我变得娇气了。王寄和说,不光是你,现在的人,都比从前娇气了。
这期间的一天,宝宝和老总一起回来了,他们看到书场里的先生和听客都大汗淋漓,宝宝的老总说,这怎么行,这怎么行,热也热死了。他当场决定资助书场装两台柜式空调,第二天空调就安装好了,凉风习习的时候,周先生终于透过气来了,她说,唉,空调到底舒服啊。
这天的书,说到徐元宰偶得血书而知生母下落,但是冯余没有听到,她在家里和宝宝说话,她们母女一问一答。
他离了没有?冯余问。
快了。宝宝答。
他的小孩十岁了?
九岁。
你明天要走了?
要走了。
第二天宝宝的车开走后,不久又回过来了,宝宝从车上搬下来几把琵琶弦子,说,妈,刚才特意到琴行去买的,你去送给徐先生吧。
冯余把琵琶弦子送到徐先生那里去,以后学生来学习时,徐先生就告诉她们,这是宝宝买给你们用的。
宝宝是谁呀,学生问。
宝宝就是金宝宝呀。
金宝宝是谁呀?
金宝宝,她从前也和你们一样,是在老师这里学评弹的。
噢,学生们不再追问了,她们专心致志地跟着徐先生练习起来。
她们用稚嫩的嗓音唱道:石炯烟娴石笼帘房,月朦朦月色昏黄,阴霾霾一座潇湘馆,寒凄凄几扇碧纱窗。
三
冯余和丈夫离异后,一个人带着女儿过日子,期间也有热心人介绍对象,但不知为什么,都没有成功。冯余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拒绝和反对,但肯定也不是很热情,如果她比较热情的话,事情会好办些的。
后来冯余下岗了,她自己好像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她的一个同事汪珠珠急了,她对她说,冯余你再拖拖拉拉拖泥带水,就人老珠黄啦。汪珠珠就自说自话地带来一个人。
这个人叫黄汉国,从前在外面做生意,后来做累了,钱也积了一点,就回来了,但是他的老婆已经跟别人走了,黄汉国想,也罢,丢了的东西本来就不该是自己的,不如再找一个。
汪珠珠把黄汉国带到冯余家里,他是汪珠珠老公的远房亲戚,冯余要给他抽娴,黄汉国说,我不抽烟,也不喝酒,人家说做生意的人不喝酒不行的,我就不喝,照样行。冯余听他这么说,便想起从前听到的一个笑话,有一个人给“优秀男人评选委员会”寄了一份申请材料,他认为白已是最佳人选,因为他不抽烟,不喝酒,对妻了绝对忠诚,对别的女人看都不看一眼,不看电影,也不看戏,睡得早,起得旱,每到星期天,就想去教堂祈祷,等等,最后这个人写道,再顺便说一句,再有一年我就可以出狱了。冯余想到这儿,忍不住把这个笑话讲了出来,听到最后,汪珠珠和黄汉国都笑了,汪珠珠说,真逗,原来是个劳改犯。
这天冯余送汪珠珠和黄汉国走的时候,汪珠珠对黄汉围说,你走远一点,我要和冯余说儿句悄悄话,你不要偷听。黄汉周老老实实地站到远处,汪珠珠对冯余说,冯余,我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抢先一步替你抓来了,你可得抓紧了,小心被别人抢了。
冯余觉得汪珠珠的表情很好笑,她跟她开玩笑说,谁抢啊,要么你抢。汪珠珠认真地说,可惜我有老公,我要是没有老公,我肯定要抢的。
汪珠珠的牙齿缝里有毒,她说的话咒死了她的老公,在汪珠珠替老公办丧事的期间,黄汉国来找过冯余,他们坐在冯余家,喝着茶,黄汉国说,我以前写过一张征婚启事,冯余说,登出束了吗?黄汉国说,没有,登报要五百块,做到电视上更贵了,后来就介绍你了。
他们说了说别的话,后来说到汪珠珠的老公,他身体一向很好的,突然就查出来有病,查出来有病还不到一个月,就去了,黄汉国叹息着说,人生真是无常啊。
后来黄汉国大约有一个多月没有到冯余家来,冯余有一次在街上看到他的背影,她觉得他的背影和他的正面不太像是同一个人,开始她是想要喊他一声的,但后来一直等他走得很远了,她也没有喊他。
又过了些日子,黄汉国和汪珠珠一起来了,他们喜气洋洋地给冯余送来一张婚礼的请柬,上面写着:兹定于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在某某大酒店举行黄汉国先生汪珠珠小姐婚宴,敬请光临。
黄汉国和汪珠珠结婚那天,来了许多客人,冯余的前夫金子强也来参加了,他们不在一张桌子上,起先都没有看到,后来金子强过来敬酒,才看到了,他跟冯余说,你一点也不老。
冯余有好多年没有听到金子强说话了,她记得多年前他们最后的对话是这样的:
女儿要跟我的,冯余说。
那就跟你吧,金子强答。
金子强是喜欢喝酒的,他喝得脸红通通的,十分兴奋,新人都还没有出场敬酒,他已经从这一桌敬到那一桌,在大厅里穿来穿去,哇啦哇啦,有人跟他开玩笑,金子强哎,今天到底谁是新官人啊?
这时候新官人和新娘子过来敬酒了,新官人不喝酒,脸也不红,口齿也不乱,看上去十分的文雅,但是大家不肯放过他,新娘子说,你们放过他好了,我来替他喝。大家起哄起来,郁高兴看新娘子喝酒,黄汉国站在一边,也一直笑眯眯地看着。
后来的酒席就有点乱了,虽然新官人不喝酒,但是这不影响别人喝酒,喝得多了,就有点乱,你跑到我桌上,我跑到你桌子上,都坐乱了,冯余旁边的座位,本来是另一个妇女的,现在被金子强坐了,金子强说话舌头有点大,但思路一点也不乱,他说,冯余,其实你误解我了,金子强说,我不是坏人,不信你回去找一找,箱子里有张纸条,你看到那个纸条,你就知道了,你知道了,你就会后悔的。
冯余想,我才不相信你,我也不会去找什么纸条,就算有什么纸条,我也不会看,就算我看了,我也不会知道,就算我知道了,我也不会后悔。
但是冯余同去以后,忍不住还是寻找了,她翻箱倒柜,没有找到金子强所说的什么纸条,却翻出一张发了黄的画来,画画人盖的印章已经很模糊了,冯余研究了半天,才研究出那三个字是:梦白印。这是表姐的老师张梦白的画,这画怎么跑到她的箱子里来了,是表姐放进来的,还是她自己偷过来的,表姐为什么要放进来呢,她又为什么要偷过来呢,冯余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她只是记得,表姐跟她玩游戏,表姐一心想要她拿到张老师的这张画,可她偏不,她在张老师的面纸背面做了记号,这样,无论表姐怎么换来换去,她可以永远不拿到张老师的画,后来表姐就哭起来了。
往事像一片稀疏的云,在头上飘来飘去,冯余依稀望得见它,却看不分明,更别想捉住它了。
(200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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