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回家-无章节名: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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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往出租屋的道路原本铺的是煤渣,逢到雨天,脚下总汪着水。麦子是入冬后搬来这儿的,到第二年春天,煤渣路换成了水泥路,再下雨的时候,就变成了天上的水往下掉,地上的水四处流,一双鞋子从厂子里踩到出租屋,早变成了一双水鞋。自从搬来出租屋住下,这条小路已记不清自己身上留下了麦子多少脚印。这些脚印曲直、深浅不一,叠加起来,就构成了麦子大部分的生活。

    麦子通过一家中介找了这间出租屋。那时候她已经离开了凤鸣厂,接洽的房东是本地一位中年妇女,一口生硬的普通话,舌头不会拐弯儿似的。房东第一次带麦子去看房,路上就对麦子介绍,说房子是一个复式两居,楼下一间放了些杂七杂八的旧东西,舍不得丢,又没有更合适的地方放,就暂存这儿,上了锁。自己出租的是客厅和楼上朝阳的卧室,卧室里有一张旧单人床,一张三斗桌。如果两人住,需要自己再去买床。麦子说不用,就我一个。房东点点头,又说要是不嫌麻烦,可以在厨房里煮饭吃的,有煤气灶和抽油烟机。谈价格的时候,麦子说自己才辞了工,还没找到新的厂子,向房东提出优惠一点。房东犹豫了一下,说已经比周围人家低很多了,不信你去打听一下,看你这小美女面相好良善,就每月优惠你100块吧,不能再少了,权当我找了个值班看门儿的人好啦。

    谈妥价格,麦子觉得真是捡了便宜。当即签了字,交了1个月押金和3个月房租,赶到工休,又给大公鸡打了电话。大公鸡过来看了,夸麦子眼光好,运气好,出这么点钱,竟然找了个独居小楼,真是交了财运和桃花运。麦子撇着嘴,说亏你还初中毕业呢,桃花运用到这儿,也不怕人笑掉大牙?大公鸡说我没说错呀,不交桃花运,你能和我成为朋友吗?去你的,麦子打断了大公鸡,说看美的你,狗屎运还差不多。

    两个人一路嬉闹着去集贸市场买来了席梦思床垫、被褥和四件套,被褥的填充物是地道的新疆棉,白天太阳转过窗户的时候晒上被子,到晚上盖身上,被子里还留有太阳的特殊味道,睡一夜醒过来,一天的疲劳消失得干干净净,麦子心里喜欢得紧。

    但更多时候,出租屋是麦子一个人的世界。只有极少时,才是麦子和大公鸡的二人世界。坐到出租屋靠窗的床沿位置,麦子慢慢地回味着和大公鸡相识的过程,枝枝叶叶的潮水涨满了心胸。麦子想,如果不是入秋后那一次去邮局给爸妈汇款意外碰到大公鸡,命运怎会拐个弯儿把她泊在这儿呢?

    入秋后的一天下午,麦子急匆匆赶到邮局的时候,已快到下班时间,隔着玻璃,营业员递给她一张汇款单,指了指远处靠窗的一溜儿大理石高台,说那儿有笔,填好抓紧拿过来。麦子转身走过去,抓过水笔去填单子,几支被绳子拴着的水笔却没有一支能写得出字儿来的。麦子不得不把目光投向了高台一端低头填单子的家伙,一边擦汗,一边心焦地等待着。那人填好了单子,丢下笔,抬起头来,四目相对的瞬间,脱口就喊出了麦子的名字,说哎呀,真是稀罕,你不是春天在解放西街大排档消夜的苏麦子吗?孙小茗的同事,真巧啊,竟然在这儿遇上你了?

    麦子也认出了对方。竟然是只见过那一面就消失了踪影的大公鸡!

    相遇来得突然,麦子不知说些什么好,矜持地点了点头。大公鸡又说,是给家里寄钱吧?要不要我帮你填?麦子笑了笑,说我自己来吧。柜台里的女营业员又在催促,语气十分不耐烦,说要下班了,你们还办不办?大公鸡皱了皱眉,说那你赶紧填吧,我先过去办。大公鸡把水笔递到麦子手上,转身向柜台走去。等麦子填好单子来到柜台前,大公鸡已经办完了,站在旁边一直等着麦子办好,一起走出了邮局。

    阳光穿过密集的榕树叶子,静静地照在两个年轻人的脸上。在他们身后,邮局的大门“哐当”一声关了个严实,如同天堂或者地狱的大门关上了一样。

    大公鸡提出找地方吃个饭,聊聊天。我请客,行不?看得出大公鸡难以抑制的兴奋劲儿。麦子也爽快地答应了。两人沿邮局门口的马路往前走了一段,看到路边的老陕面馆,大公鸡说就这儿吧。北方人肯定喜欢吃面。麦子说,你怎么知道我是北方人?大公鸡说看呗,一看就知道啊。

    麦子跟着大公鸡走进去,在靠窗的桌子坐下。服务员走过来,递上菜单,让他们点菜,一边给两人各倒了一杯开水。大公鸡让麦子点。麦子推脱,说你点吧,越简单越好,我东西南北都能吃,没特别口味,也没什么忌口的。大公鸡问,要不来点啤酒?麦子愣怔了一下,说,来一瓶吧,你喝,我白开水好了。服务员又问要不要饮料,红牛王老吉露露都有。麦子说不用,我就喜欢喝白开水。

    两人边吃边聊,说起各自的变化和境况,话题转来转去还是转到了孙小茗身上。麦子问大公鸡,你和小茗不是老熟的朋友吗?还有啊,小茗不是还有个男朋友来着,和你也挺熟络的,怎么小茗摔伤和回老家,都没见到你们出头露面?也太不爷儿们了吧?

    大公鸡的脸唰一下红了,忙不迭地分辩,说自己开始并不知道小茗出了事故,知道时小茗爸妈已来了莞城,黄花菜都凉了。大公鸡去医院看望小茗来着,临出门却硬生生地被小茗的男朋友刘思龙给拦下了。刘思龙恶狠狠地对大公鸡说,丫听我说啊,谁都不许去看孙小茗。看大公鸡他们不解地望着自己,刘思龙说这个孙小茗如果好起来,会回来找我的,到时候我向她解释好了。要是不回来呢,就说明她出了大问题,那也只怪她命不好。谁要是去了,黏上摆不脱的事儿,谁就自己兜着,以后跟我也不再是兄弟。大公鸡只好讪讪地做了罢,心里虽然看不上刘思龙的做法儿,转个念头儿又想,这孙小茗是刘思龙的女人,和自己毛干系也没有,去看望她也首先是因为刘思龙。既然刘思龙都反对去,再觍着脸要去,不是自找没趣吗?还是拉倒吧。大公鸡说,在五金厂,刘思龙可是用拳头打出来的老大,谁得罪了他都没好果子吃,也甭想在厂子里混下去。说到这里,大公鸡朝窗外看了看,才放低了声音,神秘地对麦子说,你不知道吧?除了孙小茗,刘思龙还有5个女朋友呢,自己不伸头儿就罢了,也不让我们去,肯定是担心事情传开了,其他的女朋友吃起醋来,乱成一锅粥。

    麦子的眼睛瞪圆了,不待大公鸡继续说下去,急忙打断了他。还有5个女朋友?你没搞错吧?

    当然没搞错呀。大公鸡伸出了一把手,在麦子眼前摇了摇,又伸出另一只手,加上大拇指,继续说,算上孙小茗,凑够整6个,每天搞一个,星期天还可以空下来去找个洗浴中心歌舞厅洗头房逍遥自在呢。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大公鸡说完,嘻嘻地笑起来。

    看你都用的什么脏词儿,搞呀搞的,难听死了。还有死刘思龙,这样子玩女人不怕被抓了坐牢?

    坐个屁牢!都是他女朋友而已,刘思龙又没跟哪一个领证儿,更没有结婚。大公鸡一脸不屑。

    餐馆外的灯亮起来了,往来的人影比刚才稠密了许多。大公鸡喝了点酒,一副二皮脸相地跟麦子说,《莞城晚报》早报过嘛,莞城这地儿男女比例已经超过了1比9,全世界最高!你想想,这样超高的比例,猪八戒还不都成了香饽饽唐僧肉?你来得虽晚些,可是好歹也大半年了,没吃过猪肉,总听过猪哼哼吧?街上走一遭,厂子里看一看,是不是这个比例?所以刘思龙同时交几个女朋友也算不得稀罕事儿。

    麦子撇嘴,使劲儿摇头,说看样子你这大公鸡也是香饽饽了,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也有几个女朋友?

    男人谁不想啊,太牛了。要不,你先跟了我,给莞城的美女们带个头儿,行不行?

    我呸!想得美。麦子又接着问大公鸡,我总是大公鸡大公鸡地叫你,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哦,我叫杨三林,以后你就叫我老杨吧。

    是吗?真逗哈,谁给你取这名字,真难听死了,你咋不叫杨森啊?军阀杨森。麦子笑起来,我还是叫你大公鸡好了。

    随你便啦,以后我就是苏麦子的大公鸡了。大公鸡一副不在乎的表情。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咱俩拉钩。麦子放下筷子,先伸出了手。大公鸡也把手指头伸过去,郑重地和麦子拉了钩儿。

    麦子又一脸郑重地问大公鸡,你给我说实话,小茗她们——就是刘思龙的那些个女朋友之间,知道对方也是刘思龙女朋友吗?

    大公鸡想了想,也正经起来,说对不起啊麦子,这个我真不知道。刚才已经说了,刘思龙真的没有和任何一个领证儿,都是女朋友关系而已,AA制,好聚好散,最多说他道德败坏罢了。而且刘思龙人高马大的,又帅又狠,喜欢他的女孩子多了去,不在乎谁个不理他。他在乎的是哪一个闹将起来让他丢面子。不像我,惨不忍睹,女孩子横竖都看不上眼。我就奇了怪,要说我杨三林不挺好的嘛,善良,热心肠,又不瞎闹胡搞。唉,人心不古呀。说着,做出了一脸苦相,逗得麦子差点笑出了泪儿。

    两个人又聊了些各自在厂子里的事儿,互相留了电话,还约好了周末一块儿去城里玩儿。大公鸡要送麦子回厂子,麦子说又不远,送个啥呢,姐妹们撞见了还以为我在和你耍朋友,到时候,我可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说不清就不说呗,大公鸡说,有什么好避讳的,耍朋友又怎样?

    关键我们根本没有耍朋友嘛。麦子摇头。

    两个人在饭店门口分了手,各回自己厂子。走到厂子门口,包里的手机响了,麦子按了接听,果然是大公鸡,问她到了没。麦子说谢谢,已经到了。大公鸡又说那你好好休息,以后有需要尽管吩咐,不许不理我啊。麦子说怎么会,挂了电话,心里仿佛被甜蜜盈满了。

    到了入冬,麦子对大公鸡的提防和隔膜早不见了,但凡有闲,两人几乎黏在了一起,快到了须臾离不开的地步。姐妹们逼问麦子是不是和大公鸡处了朋友,是不是那个过了。麦子满脸绯红,矢口否认,却掩不住一脸快意,走路都哼着小歌儿。

    现在想来,那段日子真是美好啊。无忧无虑,看太阳也每天都是新的。才两年多过去,却似乎已是白头的过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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