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凤楼里的小姐全城最漂亮，五凤楼因此而出名。可是那些小姐在我唐晓阳的眼里还不如一只橘子，橘子有果肉有清香，小姐们只有一张皮。从一开始我就对五凤楼所有的小姐板起面孔，只对老板娘婷婷露出微笑。这使老板娘对我刮目相看，她不止一次地拍着我的脸说：“姐知道，整个酒楼，就小光一个男人靠得住……”叫婷婷的老板娘，其实早到了叫阿姨的岁数，却偏偏喜欢别人叫她姐，一张脸不知被美容院刻过多少刀了，脸上扑的脂粉就像白色的立邦漆。她没有让我干服务生的活儿，我一来就给了我一间单独的办公室，挂了一张“总经理助理”的牌子，配了一台电脑。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教老板娘上网，帮她搜寻一些特殊网站，或者陪她唱歌，游泳，逛商店。一有机会婷婷就把她硕大的胸脯在我的身上蹭来蹭去。开始的时候，十七岁的我禁不住头昏耳鸣双腿发软，如鼓的心跳盖住了她的声音，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汗水把衬衣都湿透了。
开着三码回家的路上，冷风吹过来，我浑身冷得像有无数冰针在刺，刚才的热汗都变成了冰针。我感觉一颗心也冷了硬了，越收越小，像颗铁钉。婷婷却说：她需要钉子，坚硬的钉子，把她钉在狂欢的船上。怕我听不懂，她捏两下我的脸，说：“傻孩子，乖乖的，只要让我高兴，什么事都成……”
一颗钉子砸进我的大脑里。没人知道这颗钉子多么致命……
前几天我试探着问老板娘：“婷姐，你能不能把我介绍给严连祥严老板？听说他挣钱就像在地上捡金子一样容易。”
老板娘婷婷眼光一冷：“怎么，小子，翅膀没硬就想靠那棵大树？还没耍几天呢，就想跑？”
我赶紧搪塞：“老板娘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舍得跑啊？不信，我可以给你立个字据，愿终身为五凤楼效力，只要婷姐您不嫌我！我只是好奇嘛，光听说严老板常来五凤楼，却一次没见过，我只是想开开眼，听说他是这地方的第一纳税大户，常上报纸，不知道他是长了三头还是六臂？”
老板娘婷婷捉了我的手放到胸脯上，“真是这样吗？我可没那么好糊弄！好孩子，要立字据可以，就在这儿立吧……”
她叫着，断断续续地说：“过两天我这儿来个小姑娘，说好了，严老板来开苞，等那个老王八蛋乐够了，姐给你引见……”
“多谢婷姐，让我长见识！”嘴上这么说着，我心里暗想：这一天终于让我等到了！
老板娘婷婷还是不依不饶，揉搓着我的手说：“那你怎么谢姐姐？拿什么谢姐姐？”
我脸上挤着笑，脚却在后退，后退，一直退到墙角，冰冷的墙壁挡住了我……
我提着水果，敲开了总经理办公室。老板娘婷婷坐在老板桌前，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男人身边立着两个大汉。我的眼皮跳了跳，手心里渗出了汗。
婷婷扯住我的手，拍一下介绍道：“严老板，这是我新来的助手，叫小光。小光很懂事很能干，前几天还嚷着让我引见您呢，说您是商界的奇才。”
中年男人打量了我几眼，仿佛不经意地皱了一下眉：“咱们哪里见过吗？面熟。”
我心想：我把眼镜换成了隐形的，头发也染了，他不可能再认出我，便忙说：“我这样的小人物怎么能有那样荣幸的机会，我原来一直在外地学做生意，最近几个月才回来。要是见，那肯定也是在我梦里见了，我做梦都想拜会您呢。”
严连祥对婷婷哈哈一笑：“小子嘴真甜，怪不得婷婷爱惜。婷婷呀，这时髦的事你是一件也舍不得落下！我听说童子鸡有益健康延年益寿的，你可真会享受……”
老板娘婷婷扭一下身子，嘴角一翘嗔一声：“彼此彼此嘛，男女平等，可不能光是嘴上喊！”
两个人笑了起来。我也跟着笑。手心里的汗湿腻腻的，我背过手在衣服上抹了抹。趁着两个人都高兴，我忙请求老板娘婷婷把严老板的事交给我来办：“就给我这个机会吧，我保证让严老板满意！”
婷婷拍一下严连祥的肩膀：“怎么样，我可是把最得力的人派给你专门服务……”
严连祥又看了我两眼，终于点了点头。
我把严连祥送进了他预定的房间，五凤楼的两个保安把一个哭肿了眼睛的小姑娘带进来。
那个小姑娘站不稳，一进来就扑在地上给严连祥磕头，嘴里求着：“大爷饶了俺吧，放俺回家吧，俺娘找不着俺会急疯的……”
严连祥抬起小姑娘的下巴看了看，又捏了捏小姑娘的脸。
“放了俺吧，俺才十六，大爷！”小姑娘哭喊着。
严连祥挥一下手，示意我们出去。
小姑娘急了，一下子扯住我的裤脚，“小哥哥，你行行好，救救俺！救救俺！”
我的头上冒出了汗。
“小光，你懂不懂规矩，还不快走！”
听着严连祥冷冷的语气，我用力掰开小姑娘的手，冲出门去。我不敢看小姑娘的泪眼。
老板娘婷婷正等在我的办公室里，手里托着一块切好的香瓜。她拍拍我的脸，“怎么，姐今天给你引见了这样的大人物，你准备怎么谢我？”
我咬了两下嘴唇，脸上挤出一丝笑，“婷姐，你今天就让我好好表现表现，等严老板真的对我印象深刻了，你想让我怎么谢你都成！”
老板娘看了我一会儿：“小猴精，你可别给我耍滑头，不然，我一块一块吃了你！”
我把手放到她的胸脯上：“好婷姐，要么我给你立个字据……”
几分钟后我端着一个水果盘来到严连祥的房间前，门外的两个大汉拦住了我。我压低声音说：“老板娘怕人贩子拐来的小姑娘不听话，特意让我来帮帮忙，给严老板送点好东西。”我对他们眨眨眼，晃了晃手里的一个小瓶子。两个大汉对视了一下，放行了。
我轻轻地推门进去。走到套间里面，雕花大床上严连祥正坐着喘粗气，一手捂着胳膊，指缝里有血。小姑娘蜷在地板上，一动不动，好像昏过去了。
“你来干什么？”严连祥狐疑地望着我，一边皱着眉骂道：“真他娘丧气！”
我清了清嗓子，那里像堵了个东西。我对严连祥神秘地一笑：“严老板别急，我们老板娘怕这个小姑娘不懂事扫了您的兴，让我给您送来一种特制香水，您只要喷一点在她的鼻子底下，她就会事事如您的愿。”
严连祥走下床，半信半疑地接过我手里的香水瓶子，走向小姑娘。
“小光，这东西真管用吗？你们老板娘是不是用过？”严连祥问着，低下头把瓶子放到小姑娘鼻子底下。
盯着严连祥低下去的头，我的手里又开始出汗。
我走到严连祥身后，应一句：“管用！您多喷点！”说着，我飞快地把一个东西掏出来，对着严连祥的后胸……
“小光，你小子还有什么新鲜玩意儿给我？”严连祥一边喷着香水一边问。
这时候地上的小姑娘醒了，尖叫了一声。她看见了我手里的东西。没等她叫出第二声，我手里的刀子已经捅了进去，发出沉闷的一声。我听见了刀子深入皮肉的声音。我听见了血液流过刀子的声音。我听见自己的心裂开的声音……
……那一刻，我看见母亲正在摊子上忙着，忙得额上有了细汗。那一天街上的人格外多，母亲一边给顾客称瓜子，嘴里一边小声地骂着不争气的儿子。我听到了母亲的骂声，可是母亲不知道我在她的枕头底下给她和表哥留了两个存折，钱虽然不多，都是我卖水果挣下的。母亲更不会知道，她的儿子此刻正在五凤楼里，手里正拿着一把刀。没等地上的小姑娘叫出第二声，我手里的刀子已经捅了进去。我听见了刀子深入皮肉的声音。我听见了血液流过刀子的声音。我听见自己的心裂开的声音……
严连祥一头扑在地上，挣扎着问：“小子，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
“我想看看你的心是不是黑色的！”我嚷着。小姑娘又尖叫了一声——我拔出了刀子，鲜红的血溅了我一脸……
责任编辑 成林 插图 德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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