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个日落-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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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金,”彼得低声斥道,“我会引开他们,你想办法离开这里。”彼得没有理会华金投来的难以置信的目光,继续说道:“向南走,碰到便道就沿着走,走到城镇里去。”

    两个雇佣兵破门而入。华金踉跄后退,被一堆制作橄榄球剩下的皮毛绊倒。他跌坐在地,忍不住尖叫起来。彼得转身迎上雇佣兵,无视了叫他“站住”和“跪下”的命令。

    领头的雇佣兵举起武器,从高高的屋顶传来枪击的回声。彼得摔在桌子上,桌子被掀翻,而他的前额正中多了一个边缘整齐的洞口,正汩汩地往外流血。另一个雇佣兵瞄准华金,击中彼得的那个跪在地上检查他的脉搏。

    他伸出手,但是没等手指找到颈动脉,他就向前跌倒。彼得一个挺身坐起来,手里的一只木桌子脚塞进雇佣兵的枪口。武器因为受到撞击一阵晃动,从戴面罩的男人手里掉落。彼得还没喘口气,那个雇佣兵已经反应过来,另一只手捣向彼得的心口。

    拳风带着听得见的劲头,一拳击中,彼得倒退几步。雇佣兵动作很快,往前一冲揪住彼得的头发,抬起自己的膝盖。彼得弓起身子,指尖直戳进雇佣兵的腋窝。

    彼得的指关节弯曲错位,他咬紧牙关忍着疼痛。雇佣兵惨叫,但是他的膝盖击中了彼得的鼻子。雇佣兵仰头倒下,彼得一头栽向地板,没能护住自己,流血的鼻子让他疼到晕眩。

    彼得摔到地板上伤到了肩膀,刺激反射沿着他的手臂一路蹿下去,瞬间整只手都麻木了。彼得翻了个身仰卧,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去碰受伤的地方,这是一个糟糕的尝试,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痛楚没有缓和,断掉的手指又疼得让人快要晕过去。

    彼得没有在意雇佣兵的举动。他能感到另一个男人在他周围潜行,他能听到那个男人面罩底下传来的沉重呼吸。突然,那个雇佣兵重重地把彼得压倒在地,他跨坐在彼得身上,一拳一拳猛击他的腰部。

    他太他妈厉害了,彼得盯着骑在身上晃动的士兵模糊的眼睛想道,而我太他妈老了。

    彼得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了,因为华金迅猛地冲了过来。彼得可以看到这个男孩亮出自己的拳头,他的身体几乎平行于地面,造成出人意料的一击。那个雇佣兵的头向后一仰,但是他很快稳住自己,快到足够利用华金愤怒一击的势头反把他推向门口。

    华金撞在门廊上昏倒了。雇佣兵站起来,在地上找到了自己的武器。他弯腰捡起它,但是彼得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冲他大吼。

    彼得的脚步像酒鬼一样虚弱,注意着华金的雇佣兵没把他放在心上。彼得扑向他,用鲜血浸染的双臂从后面紧紧箍住他。彼得用受伤较轻的那只手抓着自己血淋淋的手腕,围在雇佣兵水桶一般粗壮的胸膛周围的手臂肌肉用力收紧。

    “快跑,华金!”彼得吼道。雇佣兵一仰头撞到了彼得已经受伤的鼻子,带来新的疼痛。彼得手劲一松再次倒在地上。彼得觉得透不过气,他试着站起来,喘着粗气,茫然地寻找一样可以支撑自己的东西。他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华金没有足够的时间逃出去。在他死去并触发超能力之前,他得离自己的养子足够远。

    彼得默默地笑了。他可以和这个雇佣兵缠斗一整天。雇佣兵转向他,他的脚猛击出去,靴子直接击中雇佣兵的膝盖骨。疼痛一下子涌上他的脸,他眼睛睁大,控制不住地尖叫。彼得再次出击;他伸手从壁炉里抓起一根燃烧的木棍,朝雇佣兵扔过去。

    彼得听到了一阵痛苦的惨叫,然后才突然意识到:当燃烧的碎屑在雇佣兵的小臂和胸膛处肆虐时,他自己也痛得叫了起来,他的筋疲力尽和痛苦在他的喉咙里像火烧一样疼。他的视野边缘模糊了,一些黑点跳动着,威胁着他的视力,让他眼前一片黑暗。彼得感到打斗离他远去。他仍然在尝试——推、抓、叫、吼——他拖住雇佣兵多一秒,华金就有希望可以离他们的抓捕更远一些。不管他们是谁。

    彼得很庆幸他闻不到肉体烧焦的可怕气味——他的鼻子断了。雇佣兵挥舞手臂赶走如雨般倾泻在他防弹衣上的火星子。木棍灵巧地歪向一边,落在床边滚到床底下,就像有个任性的小孩想把它藏起来一样。两个人都拼了命地想打败对方,活命就是他们最渴望的奖赏。

    彼得的敌人忙着应付胸膛上的火焰碎屑之雨。他伸手去解防弹衣的扣子,但是他燃烧着的手臂没办法完成这个动作。

    彼得看不见,他蹒跚着前行,他一个头槌撞到了另一个男人的裆部。雇佣兵疼得折起身子。他摔倒在地,头撞到了厨房的台子上,尾椎骨直接坐到地上,一阵碎裂声让彼得牙齿打颤。

    彼得的脑袋朝一边耷拉着。看着雇佣兵闭上的双眼,他知道这场力量和心智之战终于结束了。另一个雇佣兵躺在后门边上,一动不动。彼得和他最后的对手四肢瘫软躺在地板上,他们周围,整个小屋在燃烧。

    * * *

    小屋外,最后一个剩下的雇佣兵松开了他防弹衣的扣子。克里斯托弗的手脚都被自锁式束线带绑住,所以那个雇佣兵有了一点时间来估计形势。他起身看向树线的方向,这时安妮和格罗布队伍剩下的人从林中跑了出来,跑向燃烧的小屋。雇佣兵的防弹衣落到地上,他抽出一把手枪。他认出了格罗布少校,但他的武器仍然瞄准费力通过灌木丛的安妮。

    “把目标从着火的小屋里救出来!”格罗布冲雇佣兵喊道。

    那个雇佣兵一跃而起,避开冒烟的门框冲进屋内。他把彼得拖出来,晾在台阶最下面一级,转身准备再回去救他的战友。

    “站住!”格罗布从克里斯托弗身边跑过,一边喊道,“先锁住目标你这个蠢货!”

    雇佣兵停下来,用最快的速度拿出一副金属手铐铐住彼得的手腕。他蹿上台阶,但是小屋现在已经完全被大火吞没。他踉跄后退,放弃了他的战友,这时格罗布快步走到躺在地上的彼得身边。

    “华金呢?”安妮举起她的史密斯威森手枪大叫道,红色的镀铬金属映照着烧红的小屋。格罗布迅速拔出一把泰瑟电击枪击中安妮的胸口。她身体抽搐,倒在地上,460式手枪掉在克里斯托弗的大腿上。

    克里斯托弗挣扎着站起来,用被绑住的手抓住460手枪。格罗布把泰瑟枪扔到地上,那个雇佣兵僵在那里没动。沉重的左轮手枪克里斯托弗握着却觉得很轻,虽然他才从其中一个雇佣兵手里侥幸逃脱。

    一枪,雇佣兵的胸膛开出一朵鲜红的血花。骨头和帆布碎片迸发,雇佣兵仰面倒在地上,恐惧的表情永远留在他的脸上。克里斯托弗感到手持炮给他的肩膀带来一阵刺痛。肩膀上灼痛的子弹伤口又裂开来,溢出浓稠的血液沾染到他破裂的袖子上。克里斯托弗把枪指向格罗布,鲜血顺着胳膊流下,镀铬金属被染得暗沉。

    “住手!”安妮恢复了对喉咙和肺的控制力,一边咳嗽着说道。

    克里斯托弗冷笑道:“住什么手?”他朝格罗布脚边啐了一口,“我们比他们强。”

    “我们比他们强了几个世纪了。”安妮恳求道。

    “听她的,克里斯托弗,冷静一下。”格罗布防卫地举起手。

    克里斯托弗看向安妮,但是武器仍然对准格罗布,“所以他们是你的宠物?”克里斯托弗没有理会格罗布,继续问安妮,他把所有的鄙夷都填进最后一个词中。

    “他们是……”

    “闭嘴!”克里斯托弗吼道,“他们是蝼蚁,整天为了自己的一小块田地汲汲忙忙。有时候,“他把枪口对准惊呆了的皇家骑警联络员,“有时候你得把他们的小农田一脚踩烂。”他扣动扳机,那个联络员晃了晃,倒下了。克里斯托弗的脸皱起来,他的肩膀上又一次剧痛。

    “停下来!停下来!”安妮尖叫道,“这不是我们做事的方法。”

    克里斯托弗睨了她一眼说:“也许你早这么做,我们现在就不会是这种处境。输给一个体系,一个只为自己谋利百般妨害我们的体系!我们才是统治者!为什么我们要屈服,躲藏,逃跑,害怕?在他们面前,我们就是神。”

    他再次举起460式手枪对准格罗布,“愤怒的神。”他宣布,但是他没来得及扣下扳机,空中传来一阵枪声。刺耳的破裂声在树冠中回响。有什么东西撞进克里斯托弗的胸膛,他蹒跚后退。他的脚仍然被绑着,他无法重新获得平衡。他的手也绑着,没办法摆动,所以他倒下了,头撞到一块石头上。

    “你这个怪物!”安妮尖叫道,“你杀了他!”

    格罗布站起来,弯腰从地上捡起什么东西。他举着一个大约五厘米见方的黑色布袋说:“要试图杀死一个杀不死的人是很没有效率的。”

    直升机在空地上方盘旋。舱门敞开,一个无线对讲机掉了下来。格罗布捡起对讲机,凑在嘴边说道:“区域安全。”他看向克里斯托弗和彼得然后继续说:“准备把两个目标转移到实验室。”

    “华金怎么办?”安妮问道。

    格罗布摇摇头。

    “华金怎么办?”安妮再次问道。

    “顺其自然。他总会这样或者那样,自投罗网的。”

    直升机无声起飞,惊起周围林中的一群飞鸟。它们似乎在空地上方来回飞着,想要逃离这个没有桨叶的机器,却带来一片嘈杂和一阵烟雾。也许它们不确定哪条路是安全的。

    “你有两个选择,安妮,“格罗布用手中的对讲机指着她,一根手指高举在空中,“你可以重新加入我的组织……”

    “我永远不会再为你工作了!”她愤怒地吼道。

    “也许吧。”格罗布的目光越过安妮,“布里,亲爱的,过来这里。”

    格罗布单膝跪地,伸手示意布里过来。布里从安妮身边跑到格罗布怀里。

    “布里,”格罗布指着那群试图逃离的飞鸟轻声道,“那些鸟吃猫咪。”

    布里的眉头一皱。“坏鸟。”她回答道。她抬头看着逃脱中的飞鸟,那些鸟儿开始三三两两掉落。

    安妮倒抽一口冷气。格罗布想要告诉她什么显而易见。一只鸟掉在她的脚边。它看起来就像某种渡鸦。鸟翼张开像是正要振翅高飞。它的眼睛不见了,因为衬着深色的羽毛她不能确定,但是看起来有些黏稠的血液在原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结成硬壳。

    格罗布抱住哭泣的布里,拍拍她的背。“第二个选择。”他用嘴型说出这几个字,布里从他的怀抱中挣脱。

    布里目不转睛盯着安妮。“她喜欢猫咪吗?”她问道。

    “让我们问问她,”格罗布回答道,“你喜欢猫咪吗,安妮?”

    安妮看向四周。几个士兵正用一个针筒给彼得和克里斯托弗注射着什么。他们把没有意识的两人翻到帆布床单上裹起来,把他们用从直升机上垂下的绳子绑在一起。安妮沉默地站着。

    “我想安妮喜欢猫咪,”格罗布告诉布里,“来吧,小公主,我们回家。”

    格罗布和布里手牵手走向第二架无声降落的直升机。格罗布回头说:“跟上来吧,安妮。我们还有工作要做。”

    安妮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 * *

    安妮从一扇窗户望出去。窗户有两片玻璃,中间是交叉的斜线。她有三个星期没见到布里了。自从小屋那些事情以来,她想。她在直升机里全程保持沉默,一直盯着那个她曾经非常喜欢和关心的小女孩;曾经尊敬过,现在恐惧的小女孩。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过拒绝格罗布,但是整个飞行过程中,格罗布都确保布里是离安妮最近的人。如果安妮死了,她很有可能会以这个小女孩的生命为代价重生。也许那是最好的。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安妮抗拒这种想法,她还记得克里斯托弗咆哮着说出的那些话。还有更好的方法。

    格罗布让安妮在这座地下设施的走廊中漫步。他表现得好像她对他一点都不重要。除了物资供应处、她的住处还有这间有玻璃窗户的房间,她被禁止进入任何房间。

    她把手放在玻璃上看向窗外。彼得和那个他没能亲眼看着长大成人的儿子被带子捆住躺在轮车上。呼吸机强迫他们呼吸,透析机稳定地发出机械声,他们的鲜血被抽出输入一台用途不明的机器,之后又回到他们的血管里。一面墙上整齐地排列着一组电池,它们摆在那里提供能量,让这些机器确保两个男人活下去。他们都活着,却不能感应周围的环境。每一天她都希望他们会死。她不知道格罗布在测试什么,不知道他的医生军团在对他们做什么,不知道她的命运会是什么。这种未知折磨着安妮的神经。她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在她的梦中,玉宫的那些日子已经变成了一个快乐的回忆,一个她可以藏身的天堂。那时一切都更简单,她想。

    玻璃上的倒影拉回了她的注意力,她不再看玻璃后面的医院景象。

    “你在这儿呢,安妮。”

    安妮没有反应,格罗布继续道:“这些机器可以让这两个人永远活下去。”他抱着双臂盯着房间,“我们注射进去的化学药剂让他们失去意识。”格罗布咧开嘴笑了——一个自娱自乐的男人,“他们不会死。”

    安妮嗤笑一声作为回答。

    “不算活着也没有死亡。这两人就够我们研究了,能让我们忙好几年。”他的电话尖声响起,他看了一眼显示屏说,“看起来德妮莎有一份工作要你做。”

    安妮没反应。

    格罗布抓住安妮后脑勺上的头发,把她的脑袋扭向一边,按在玻璃上。她被迫看向第三张轮床,那张床是空着的。

    “你要是觉得自己做不下去了,随时可以加入你的朋友们,”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会非常享受给玉宫议会首领做检查的,贴身私人检查。”

    格罗布放开她,昂首阔步,趾高气扬地走出房间。她看着他离开,强行把眼泪逼回去。有人可以阻止这个疯狂的男人吗?她想着,跟上格罗布的脚步。

    * * *

    华金可以听见远处过往的车辆低沉的隆隆声,他蹒跚地走出树林,拦住了他看到的第一辆在便道上缓慢行驶的车。车停了,华金跑向驾驶座那边的车窗,感谢上帝或者不管哪个在聆听他求助的人。

    “我需要你的帮助,哟!”他朝司机喊道。车窗慢慢降下,华金认出了那个司机。

    “你?”他呆住了。

    弗兰克·梅西探长挠了挠自己过长的鬓角,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黄色夹克衫,探身过去抬起了副驾驶座那侧的门锁。他拉下门把手推开车门,绕到仍然目瞪口呆地站着的华金身后。

    “我一直在找你,华金。”

    “不可能!”华金倒退几步,眼睛扫过所有可能的逃跑方向。不可能的,他想,我太害怕了,太累了,跑不了的。

    梅西轻声笑了起来,但是他的眼睛里没有笑意,只有一个目标。一个华金在自己身上也能找到的目标。

    “上车,华金,你有一笔公共债务要赔偿。”

    华金绕着车子走了一圈,停下来抓着打开的车门。“我们要做什么?”他问。

    梅西笑了,他的眼睛因为新的目标闪闪发光,他说:“能阻止这场灾难的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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