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祖列宗-无章节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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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陈镇长早就应该和我们合作了。”老鬼子挥手让一个持枪的鬼子放了胡祖耀,一步跨到陈宗保的跟前狞笑着,“你的说!”

    陈宗保注视着胡祖耀摇晃着淌血的身子被众人搀扶住,他感到眼窝湿咸湿咸的。

    此刻,西边的太阳已隐在山的后面,一整天即将过去。紫绛色的霞光血气一般从山的后面喷薄而出,层层叠叠地笼罩着低垂的天空,把陆浦镇上的砖墙瓦房涂抹成一团黑浓的红色。一阵阵从山上盘旋俯冲下来的冷风蛇蟒一样晃荡在晒场上,几棵枯树在风中摇曳,冷风刮下的树叶在空旷的地上瑟瑟战栗。火堆被风一吹,火焰一蹦一蹦地蹿得老高老高,红红的火光把个整个晒场映得像流动着血浆的屠宰场。只只孤鸟哀鸣着在天上一掠而过,留下悲凄的颤音。

    时间在分分秒秒过去,鬼子大眼瞪小眼地望着陈宗保,等待着他开口说出独眼龙。前几天,当他们骑着大洋马踏上大公桥向陆浦镇进发时,就和独眼龙手下的人交上了火,独眼龙凭借着有利的地形,把鬼子压在镇外。一路畅通无阻的鬼子没有受到过什么抵抗,想不到在一个乡野的弹丸之地竟有人死死作对,气得七窍生烟。两天两夜的激战,鬼子终于攻下了陆浦镇,由于没有抓住独眼龙,鬼子就对陆浦镇进行疯狂的报复。鬼子把捉来的男人用钢刀钉在树上,肛门里塞进点燃的鞭炮取乐,更惨的是一些妇女们,遭到鬼子的轮奸后,还被鬼子用钢丝绞住她们的乳头,串成一排逼她们在光天化日之下赤裸全身。几天下来,陆浦镇上弥漫了人肉的血腥味和焦臭味……

    鬼子扬言不交出独眼龙,就要血洗陆浦镇。

    那时候聚集在镇外土地庙中的陈宗保和独眼龙眺望着镇上那片惨状,肝胆俱裂,二十几个小伙子拿着长枪梭镖把牙齿咬得格格响,他们要和鬼子去拼命。

    忽然,陈宗保的双眼亮起了一道火光,他握住独眼龙的手说:“兄弟,大公桥是陆浦镇通向外界的必经之路,大公庙里还藏着弹药,如果我们把这桥炸了,就等于切断了鬼子的退路,他们再没有援兵,不就成了关门狗,任我们往死里打!”

    独眼龙一愣,说:“镇长,这大公桥是您祖上留下的功绩,昭示天下,您怎么可以毁它哩!”

    “古人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现在百姓正在遭到鬼子的杀戮,如果不炸桥,这功绩何来呢?”陈宗保说完这话,喟然长叹,他心里有阵阵的隐痛,他要毁了祖宗的功绩啊。然而他想到,只要能为百姓杀倭寇,列祖列宗如若有灵,也定会含笑九泉。

    “镇长,可是我们炸桥的时间来不及了!”

    “有时间,让我出去和鬼子周旋,我是镇长,这鬼子能应付过来!”陈宗保用手遮在额前,望着一片血光的陆浦镇,对独眼龙斩钉截铁地说,“唯有死,才能永恒。兄弟,你一定要把桥炸掉,杀鬼子,报国难家仇!”

    “您是一镇之长,您不能去!”独眼龙拉住陈宗保的衣袖,哭泣。

    陈宗保推开独眼龙,爽朗地笑着说:“正因为我是镇长,这个任务非我莫属,我不愿看到日本小鬼子在我们陆浦镇上耀武扬威屠杀黎民百姓,只要我当镇长一天,就不会让别人代替我,除非我死!”

    当天清晨,陈宗保闯进了鬼子的兵营……

    鬼子端着三八大盖枪围住陈宗保,只等他一句话。一个汉奸端来了一碗水,陈宗保一口气喝得精光,然后脖子一歪朝大公桥方向望去。此刻的大公桥已被悄然来临的浓黑夜色淹灭,但他听得到大公桥下江水翻滚着忿愤的波涛正在拍击江岸。他想自己和鬼子已经周旋了一天,应该听到大公桥被炸的轰隆声了。他动了动身子,浑身热辣辣的灼痛使他感到整个身子在被剥离被焚烧,心肺像慢慢沉入河中的空壶似的挣扎着,那眼睑铁一般沉重地压迫着眼球。他看到了一片血的海洋,他的丝丝缕缕的肉便羽化成一簇簇毛茸茸的芦花在飞扬。他发不出声地在呻吟,提醒自己要拖住这帮鬼子,他要听到爆炸声。

    夜的风呜呜地吼着掠过晒场的上空,熊熊燃烧的火光在黑暗中显得灼目刺眼,那口铁镬中的油哧哧地沸腾着。

    “陈先生,”老鬼子拨了拨陈宗保下垂的脑袋,猛地提高了嗓门,“陈宗保,你的大大的狡猾,你不说,我也可以让你交出独眼龙!”

    老鬼子的话刚完,一个鬼子就扑到陈宗保身上用双手扒去了他已经破烂的衣裤。火光映照着陈宗保的赤身裸体在风中显得雄壮无比,像一棵不老的松柏。这时,鬼子又从腰上拔出一把扁扁的刀,横放在陈宗保的背上,然后用力推、捅,刀割开了陈宗保厚实的脊梁皮,热血立时乌黑浓稠地涌出来。一边的鬼子麻利地拿起一块麻片贴在涌血的伤口上,接着又用手搡实毛糙的麻片。忽听得“哗”地一声,鬼子的双手用力把麻片往下一扯。霎时,陈宗保背上的整张皮和麻片一道被撕裂下来,上身变成一团透亮的血块。陈宗保全身抽搐地摇晃着,眼看着要倒下去,可他斜斜地不倒,渗血的眼睛可怖地睁着。

    “你的尝尝皇军的解剖术,独眼龙呢?”老鬼子冲到陈宗保身边,咆哮,“独眼龙在哪里?”

    陈宗保剧烈地晃动着身子,但他又竭力地保持着平衡,双眼死死地盯着老鬼子,老鬼子被盯得浑身发怵,他像一头困兽,狂躁不安地踱着步。

    “死啦死啦的有!”老鬼子恼羞成怒地大吼,嘶哑的声音划破了夜的寂静,狼嗥般震荡大地。

    忽有两个拿着月亮形弯刀的鬼子一拥而上,他们像屠夫剔骨似的把锋利的刀切进陈宗保的臀部,然后沿着大腿剐下来,粉红色的肉条在火光的衬映下像鳞片一样纷纷垂挂下来,红亮得眩目,像盛开的梅花,烂漫地开放。慢慢地,陈宗保像一堵危墙一样坍倒在地,但他依然四肢蠕动,无肉的头脸一晃一晃,双眼渗出两点森森的光亮。这时,晒场上的百姓徐徐地向前,可是鬼子用枪组成的人墙把百姓和陈宗保隔了开来,哇哇地叫喊着猛拉枪栓。

    “上!”老鬼子望着还没有咽气的陈宗保,挥舞着指挥刀命令两个鬼子把陈宗保拖起来。鬼子亦步亦趋地拽住陈宗保,但当鬼子把陈宗保拖起来时,陈宗保突然用骨架一样的双手摔开了鬼子,身子跌撞了几下后居然铁钉一样站立不动。

    火堆在晒场上哔哔叭叭地燃烧着,那高高的火焰蛇信似的恣意晃动。陈宗保两条可见白骨的手臂戳向天空,血色目光依然阴冷地亮着。

    整个晒场一片死静。陈宗保踉跄着向前迈动双腿,他没有死,他的双眼还在挤出火花,他的牙白森森地暴突,像獠牙一样恐怖。陈宗保已感觉不到疼痛,无肉的身子有一种剥离了沉重的快感,而那冷风的吹拂又使他神志清楚。他没有觉得死的恐怖和可怕,他看到自己的列祖列宗那大鼻子大嘴巴全挂着欣慰的笑容,列祖列宗排列在他的跟前,对他说,你这小子有种,十八年后你陈宗保依然是陆浦镇他妈的镇长大人。

    可是老鬼子恐惧了,他眨巴着眼睛惊骇地后退,还一脚踩在勃勃燃烧的火堆上,烫得他哇哇地叫着跺脚。突然,陈宗保发出了哈哈大笑,他一步一步地向老鬼子逼来。老鬼子来不及扑灭正在燃烧的裤脚,望着血淋淋简直是一具白骨的陈宗保,他抽筋似的战栗。老鬼子举起手枪,颤抖着手向天空射出了一串响亮的子弹。然而陈宗保在枪声中晃了晃身子,依然挺拔如松,没有倒下,窟窿似的双眼要吃人似的血红。

    老鬼子惊愕了,他的手在剧烈地痉挛,瞄准了陈宗保的枪口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一腔憋久的臭气,心脏仿佛被压迫得快要跳出来。他摘下军帽,以标准的大和民族武士的姿态,向陈宗保鞠躬。他不得不承认,他的敌人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碰上的铮铮硬汉。

    黑风在歌唱着血腥,火光在敬叹着壮士。

    陈宗保晃了晃身子,眼看就要倒下去,可他再次奇迹般地挺住,那颗骷髅似的头颅缓缓地、缓缓地转向大公江。

    这时,大公桥上响起了一阵闷雷似的爆炸声,随之而来的光亮把黑夜映成一片白昼。在隆隆的爆炸声中,陈宗保深陷的眼球兀自弹出眼眶,血淋淋地挂在脸上,他大声地呼喊着:“哎哟,我好疼呀……”然后,他的身子急速地划出一个沉重的弧线,像一座大山似地轰隆一声,倒卧在地上……

    晒场上的鬼子们乱成一团。

    责编:杨剑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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